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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eyond the veil 帷幕之後 第一部》 (2020-21新版)

Summary:

原著天狼星墜落帷幕回到十一歲。史萊哲林天狼星。

Notes:

《Beyond the Veil 帷幕之後》 閱讀需知

1. 曾經用同一個篇名寫過一篇,重寫除了篇名幾乎沒有任何地方相同。請以這篇為主。(沒看過的請不用去搜尋黑歷史。)

2. 重新撰寫是為了給心中的人物一個交代。HE。

3. 大部分原著人物,少部分自創角原著也多少會有痕跡,主線在原著人物。(例如族譜或者輩分推斷這個年紀該有個人,姓氏有了,名字若原著沒提那就我起個名了。) 人物名稱各版翻譯不同,這邊用暫時先用我熟悉的。(不是錯字!不是錯字!)

4. 人物性格儘量遵循原著(尤其布萊克家的感情關係儘量從原著發生的事推回去),OOC屬於我,人物屬於羅琳。

5. 人物儘量不吹不黑,看到某個人物描寫不怎麼友好先別著急。四人組、雷古勒斯、石內卜都有成長線,他們會長大的。

6. 長篇。歡迎回覆提意見,冷坑需要溫暖需要愛。

7. CP黑兄弟年下/無差。

Chapter Text

《帷幕之後Beyond the veil》 (2020重新撰寫版本)(HP黑兄弟)

關於執念與救贖的故事。
帷幕之後,是新生。

 

(序)

墜落帷幕的那一瞬,天狼星眼前閃過許多畫面。

天狼星知道他就要死了。他隱約聽見哈利悲愴地呼喊著自己的名字。

天狼星心裡有遺憾,有釋然,然而更多的,卻是無法克制的喜悅。

死亡是自由,是解脫,是終點,是重聚。

他大笑著,張開雙臂擁抱生命的終結。

 

(一)

雷古勒斯安靜地坐在餐桌前,望著餐桌上豐盛的晚餐和對面的空位。

“你哥哥呢?”沃爾布加問道,”還在房間?”

雷古勒斯低下頭避開母親的視線,小聲地說:”哥哥還在整理行李。”

實際上天狼星自下午就沒有出過房間門,他最近迷上鍊金術,有時候一看起書就會忘了時間,連一起練習魔法的時間都少了。
想到這,雷古勒斯心裡有些失落。天狼星明天就要去霍格華茲了,最快也得聖誕假期才能回家。
以後就只有他一個人在家了。

沃爾布加說:”我不是讓朵莉幫他收好了嗎?到了學校少了什麼,再讓朵莉送過去。”

雷古勒斯面上溫順地低下頭,桌面下卻是勾了勾手指,一張餐巾布就這樣歪歪扭扭的竄上了二樓天狼星的房間。

奧賴恩正穿著著一身正裝坐在主位,他顯然身體有些不舒服,蒼白的臉上毫無血色。奧賴恩把手邊讀完的信順手交給了管家,才淡淡地看了小兒子一眼,警告他別在桌面下玩小動作。
”讓天狼星下來吃飯,明天還得早起去車站。”

雷古勒斯拘謹地應了聲,起身走出餐廳,並控制著自己的步伐別太過急促。

然而他才正要上樓,就看見天狼星站在二樓樓梯口,手裡握著他剛剛傳訊用的餐巾。
二樓有些暗,雷古勒斯不知道他在那邊站了多久。

而天狼星也低下頭,凝視著那個早已逝去的──血脈相連的兄弟。

頭頂的壁燈忽地明滅,將天狼星帶回了十數年前的記憶。

 

“我可憐的表弟,你還不知道小雷爾怎麼了吧?”
貝拉‧萊斯特蘭奇嬌笑道,即使差點被天狼星的咒語擊中,卻毫不畏懼,反倒步步向著天狼星逼近。
天狼星聽到她的話心神一顫,又直覺貝拉不過是為了干擾他而胡言亂語,並不理會她。
然而貝拉的下一句話卻完全打碎了他的鎮定。
”他死啦。”

天狼星分神的那瞬間被貝拉的酷刑咒擊中。

紅光沒入身體的剎那,他的靈魂彷彿也被撕成了碎片。

“奧賴恩叔叔聽到這個噩耗,也跟著去了呢。”
“你都不知道,沃爾布加姑姑哭得多傷心──連我都不忍心了。”

貝拉似乎特別享受凌虐的快感,看著天狼星一動也不動地倒在地上,不滿意地撇了撇嘴。她踩著靴子一腳踩碎了天狼星的指骨,俯下身將手上的血跡和灰塵抹在了天狼星的臉上,假惺惺地嘆息了聲,語氣裡卻是全然的惡意和幸災樂禍:
“可誰叫他們想退出呢?違背黑公爵的下場就是這樣啊。”

“不過話說回來,最該死的其實應該是你啊,天狼星──”

 

雷古勒斯本能覺得兄長有些不太對勁。天狼星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灰色的眼睛裡滿是他看不懂的情緒。

“哥哥?”他疑惑地問。

半晌,天狼星才應道:”我在。”

雷古勒斯聽他的聲音有些沙啞,以為他感冒了,三兩步跑上樓,摸了摸天狼星的額頭。

天狼星眼神複雜地隨他動作。

他看著眼前的雷古勒斯,悲喜一時間一同湧上,竟讓他有些不知道該如何和這個年紀的弟弟相處。

一個全心信任自己,擔憂著自己的雷古勒斯。與他一同在黑暗中相依為命,卻最終選擇了布萊克的雷古勒斯。

“我沒有生病,雷爾。”天狼星說,伸手握住雷古勒斯在自己臉上亂摸的手。

溫熱的體溫隨著腕上的脈搏一下下傳到天狼星的心底。
他還活著。
天狼星壓下直衝眉眼的酸澀,手上微微施力,牽著雷古勒斯往下走。

“走吧,母親該生氣了。”

天狼星一步步地踏下階梯,走在前頭,推開了餐廳的門。

廳內的燈光灑落昏暗的走廊,坐在餐桌邊的奧賴恩和沃爾布加一同看向他。

 

那一瞬間,天狼星明白從前的愛恨別離已然隔世。

愛也好,恨也罷,都不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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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Text

(二)

雷古勒斯和母親沃爾布加一大早就將天狼星送到車站。
布萊克夫人無疑是美麗的──她的兩個兒子很好的繼承了她的外貌。她身著一襲黑色長裙,一頭長髮盤起,配著帽子和精緻的寶石耳墜,看起來典雅高貴,更是彰顯著她布萊克家女主人的身分。

直到上車前,沃爾布加還不斷提醒天狼星要親近哪些家族、疏離哪些人,別和誰靠太近──她心裡知道天狼星一貫不怎麼聽她的話,但總算還是相信兒子會顧及家族的立場。天狼星一直是她寄予厚望的繼承人。

 

“你知道該怎麼做。”她彷彿沒有感覺到兩個兒子的低氣壓,囑咐道:”不要忘了布萊克家的驕傲。”

雷古勒斯面上不顯,心情卻有些低落,藉著幫著天狼星把另一個行李箱搬上火車的機會偷偷掙脫了母親緊抓著他的手。
這是他從出生以來第一次要和天狼星分開這麼久,雖然天狼星答應聖誕節會回家,但那也要將近四個月。

天狼星在一旁安靜地看著弟弟有些吃力又逞著強地把行李箱往火車上推,沒有阻止。
他看了會,心裡嘆了口氣,才無聲地對著行李施了個漂浮咒。而雷古勒斯感到手中的行李驟然變輕,微微一愣,更是氣悶,頭也不回地往前走。

天狼星幾乎記不得自己在這個年紀該是什麼樣子。
他只隱約記得從前的自己惱怒於母親的話,到了車站就迫不及待地上了火車。
那時候他心裡恐怕是滿懷憧憬和希望的以為自己即將逃離既定的命運──卻沒發現無論身處何處,他終究是擺脫不了那些印刻在靈魂和血脈的東西。

 

雷古勒斯慢吞吞地推著漂浮的行李一路走到最後一節車廂,打開車廂門將行李推了進去,才轉過身有些冷淡地說:”要記得給我寫信,不然我讓凱爾管家把家裡的貓頭鷹都派到霍格華茲。”

先不說父母會不會縱容他這樣的行為,把貓頭鷹都派到霍格華茲顯然並不是什麼有效的威脅,頂多造成一點麻煩。

天狼星看著眼前年幼的兄弟幼稚的威脅自己,內心彷彿被針扎了下,有些刺痛地想:從前的雷古勒斯原來是這樣的?

眼前的雷古勒斯只是個即將滿十歲的孩子。他有著和自己一樣的黑髮,和自己一起在暗無天日的布萊克宅度過十數年歲月──更曾經是彼此唯一能分享心事的對象。

後來──後來他選擇了葛來分多,而雷古勒斯選擇遵從父母的意願。

 

天狼星從來不知道自己還有這麼大的耐性。他摸了摸雷古勒斯的頭,溫聲道:“等你明年入學了,我們可以一起去霍格華茲。”

雷古勒斯沒有說話,只是伸手抱住了天狼星。
他剛剛走在霍格華茲特快車的時候,經過一節節的車廂,望著筆直而狹窄的廊道,內心突然升起一陣恐慌。他總覺得霍格華茲太危險了──
雷古勒斯心知天狼星一如往常──並不喜歡母親剛才那些關於家族的話。他擔憂火車就這麼帶著天狼星走遠了,不回來了。
他想跟天狼星說:母親其實是愛我們的。
好像如此就能保證天狼星不會拋下他們。

 

天狼星看著緊緊抱著他不放的弟弟,心裡一嘆,最終還是放軟了語調,道:”我很快就回家。”

 

天狼星上火車的時候,大部分的包廂都還是空的。

他往窗外望去,看見車站漸漸熱鬧了起來。雷古勒斯正跟在母親身後準備離開;一旁的黑髮男孩和紅髮女孩與他們擦肩而過。
紅髮綠眼的女孩──莉莉‧伊凡斯,正驚喜又好奇地和旁邊的石內卜說著什麼;
而被父母帶著幻影移行、剛剛抵達車站的詹姆‧波特,立刻注意到了正在說話的兩人,友善地上前搭話。

 

天狼星望著他們的背影,眼神是自己都沒有察覺的空寂與蒼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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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火車很快啟程。天狼星把窗簾拉上,不再看向窗外。車廂暗了下來,彷彿也將喧囂阻隔在外,瞬間安靜了許多。

沒過多久,包廂門再次被打開。

 

彼得‧佩迪魯剛踏進門,就後悔選了這節車廂。
眼前的人看起來就很不好惹──
那是一個極其俊美的少年,深邃的眉眼、高挺的鼻梁,黑色長髮微捲,襯著蒼白的皮膚,整個人透著一種古典的雅致。
然而好看歸好看,少年那雙灰色眼眸掃向他時,卻冰冷得讓他打從心底感到害怕。
他忍下轉身逃跑的慾望,眼睛轉了下,注意到對方的裝束。
這樣的人一定背景很好──他看著少年繡著墨綠色暗紋的長袍外套,想著,一看就是出身不凡。

彼得小心翼翼地迅速打量了下少年,覺得對方或許並不是針對他──他在父親的裁縫店裡看多了這種倨傲的貴族,態度冷淡點不算什麼──於是猶豫了會,決定大著膽子上前搭話。

“你好,我叫彼得‧佩迪魯,是今年的新生。”彼得不自覺地吞了口口水,才繼續問道:”…請問介意我坐這嗎?”

或許是他的神情太過謹慎,對面的少年──天狼星‧布萊克終於給了他一個正眼,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表情開口道:”無所謂。”
天狼星對欺負小孩的事沒什麼興趣,就算再多的恩怨也不應該算到這個時候的彼得身上──然而他卻也不打算和前世不死不休的背叛者有什麼友善交流──於是隨手從行李中召過一本書,逕自讀了起來。

彼得識相地挑了個離他最遠的位置坐下,沒有再搭話,更不敢開口詢問對方的名字。儘管他對於過於安靜的氣氛有些坐立難安,卻也不敢主動提出要換包廂。

火車行經一片樹林時,包廂外傳來一陣聲響,彼得好奇地望向包廂門上的小窗,下一刻門被打開,兩名已經換上校袍的學生避難似的閃了進來。

“葛萊分多,”
說話的少年有著一頭金棕色短髮,他不雅地翻了個白眼,毫不掩飾自己的嫌棄。
另一名深褐色頭髮的少年拉了下他的袖子示意他克制,兩人回頭看向包廂內的人,各自鬆了口氣。
“噢,是你啊,天狼星。好久不見──”

彼得終於知道了和他同個包廂的人的姓名,同時他也知道了兩名闖進包廂的少年的名字──安德魯‧弗林特和西奧多‧麥克米蘭──每一個都是著名純血家族的成員。

這下彼得真的覺得自己格格不入了。從小生活在魔法界,他自然是知道這些家族的──他甚至不好意思主動開口介紹他自己,只好借著去洗手間的名義安靜地離開包廂。

“那是誰?”深褐色頭髮的少年,西奧多‧麥克米蘭,指了指彼得留下的空位問道。
天狼星見是舊識,終於給了個眼神。他放下書,敷衍地答道:”不知道。”

麥克米蘭家族和弗林特家族都曾經和布萊克家聯姻,麥克米蘭更是天狼星祖母的母族──即使天狼星的祖母在他出生前就過世了,兩家的關係可以說是比較近了。
說是比較近,麥克米蘭卻也將近一年沒見過天狼星,因此乍然在車廂遇到今年會一起入學的天狼星,他還是挺高興的。

然而金棕色頭髮的少年,安德魯‧弗林特,卻並不是特別熟悉天狼星。有鑑於天狼星在宴會中總是不愛搭理他們,弗林特對他的印象只停留在”布萊克家的繼承人”、”比自己還囂張的少爺脾氣”上──因此弗林特只是矜持地點了點頭,算是打了招呼。

比起麥克米蘭的熱情,弗林特顯得倨傲而保守,然而天狼星卻不反感跟他們打交道。
他的交朋友的原則從來不是”必須喜歡麻瓜”。雖然他們同樣來自純血家族,可至少前世巫師戰爭的時候,麥克米蘭和弗林特兩家都沒有倒向黑魔王。

麥克米蘭一點都不在乎兩個夥伴的安靜,興奮的分享剛剛一路上遇到的趣事。說累了,才想起什麼似的摸了摸袖子,從袖子裡掏出了一些零食──當然,少不了這個年紀的青少年都喜歡蒐集的巧克力蛙──然後又迅速把其中幾樣塞回了袖子。
“那是布蘭登…我的貓的零食,”他有些臉紅,似乎是為自己沒有把給朋友的零食和貓零食分開放感到不好意思,但還是打開了一個精巧的盒子招呼道:”唔,吃這個,這是我媽媽做的餅乾,她照著我的口味做的,可能比較甜──”

天狼星看到他一緊張話裡就帶了點奶氣,不由得想起雷古勒斯。他內心一軟,給面子地拿了塊餅乾。

弗林特頗有些訝異地看了眼拿了餅乾就自顧自坐回位置上看書的天狼星,也沒有說什麼,拆開了旁邊的巧克力蛙,抽出裡面的卡片。

“是誰?”麥克米蘭湊過去看,卻馬上哀號了聲──”唉,是鄧不利多啊。”

弗林特瞥了撇嘴,順手把卡片扔向了旁邊的垃圾桶──卡片卻在半途轉了回來,輕飄飄地落在桌上──顯然是有人用了魔法。

“別扔,等等給我做書籤。”天狼星指了指手中的書,淡淡地說。

“你用誰的卡不好,用鄧不利多的?”弗林特一面有些驚訝於他的魔法,一面卻是有些不悅,”等等我去小推車那把剩下的巧克力蛙都買了──隨便你愛挑哪一張。”

天狼星哼笑了聲,慢聲道:”不需要。好歹是當代最強大的白巫師,我們未來的校長。當書籤委屈他了。”

桌上的”鄧不利多”頑皮地眨了眨眼,一點也聽不懂他們的話。

弗林特以為天狼星在諷刺鄧不利多,臉色稍緩,默默地抓過跳到桌上的巧克力蛙,頗為兇殘地咬掉了青蛙頭。

 

回來看到這一幕的彼得‧佩迪魯忍不住抖了下,差點把手中的南瓜汁撒了出來。

他定了定神,勉強笑著打招呼道:”嗨,需要來點南瓜汁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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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相比起前世在眾人不可置信、一片死寂中走向葛萊分多長桌,布萊克家的長子、純血家族的繼承人被分進史萊哲林反而沒有引起任何波瀾。

 

事實上,縱使不提前生,史萊哲林的學生對天狼星而言也都不陌生。

幾乎所有人都來自純血家族,每個人或多或少都有些沾親帶故的血脈淵源,最不濟也是混血巫師;從前無數次的宴會、家族間的互相拜訪,縱使從前沒見過面,提起某個人卻總是能大致對得上各自的族譜。麥克米蘭對於天狼星的自來熟大半源自於此──畢竟自己的姑婆葬在了布萊克家的墓。

同樣,也有一群人容易在史萊哲林中被孤立排斥──例如從來沒有機會參與純血社交圈子的混血巫師,或者沒落的純血家族後裔。最終走到哪一步,能不能融進圈子,就各憑本事了。

 

“歡迎──所有的舊生──以及今年的新生,來到史萊哲林。”

學院院長斯拉格霍恩並沒有出現在交誼廳。人群的中心,魯修斯‧馬爾福正作為級長站在交誼廳說話。而天狼星的表姐們,女學生主席安多米達‧布萊克和她的妹妹納西莎站在一旁,儼然一副擁護者的態度。

以三人為中心,卡羅、諾特、羅齊爾、莫賽博等人依次站在靠近他們的位置,而其他天狼星不認識的高年級學生則站在了更遠的位置。

天狼星看了眼他們的站位,瞬間明白了他們在玩什麼把戲。
他無聲地冷笑了聲。

縱使在史萊哲林內部,也是要分個高低貴賤。
史萊哲林學院的學生是一直是四個學院中人數最少的。許多人早在分院儀式就把新生的名字記得八九不離十。

這場談話的目的根本不是讓舊生認識新生,相反,是為了讓新生看清楚誰不能惹。
成人世界的規則被這群青少年玩得爐火純青,並且為此洋洋得意。

他看著新生隱隱以自己──以”布萊克”為首,想著,也難怪前世這些人在他選擇了葛來分多後是那麼的氣極敗壞。

 

他驀地想起了前世收到的那封咆哮信。

“你竟然膽敢──背叛布萊克──背叛你身上的血!”

大庭廣眾之下厲聲羞辱,對一個家族繼承人幾乎是致命的──幾乎是宣告天狼星‧布萊克失去了布萊克家的繼承權,不再被家族承認。

這樣的反應超出了天狼星當初的預期。

那時他並不在乎誰會繼承家族──也並不在乎這樣的懲罰。只是在這封信後,他才赫然發現對母親而言,十年的血脈親情,終歸比不過那些虛無飄渺的榮耀。──更何況,成為一個葛來分多並不是恥辱。

那時真正十一歲的天狼星冷笑著聽完咆哮信的內容,在學生餐廳一把火燒掉了那封信。

沒有人知道那時他心裡的迷茫遠多於惱怒。

他將身上布萊克的冷漠偏執展現得淋漓盡致,不怪鄧不利多從前無法信任他──

 

前世收到那封慘烈的咆哮信後,天狼星再也沒有給家裡寫過信。也是從那時起,天狼星一下子從被寄予厚望的家族繼承人,成為家族的叛徒──即使天狼星最初不過是想要爭取一條不一樣的路。
追尋自由的代價確實慘痛。

 

歷經生死,現在的天狼星重新成為了他們所期待的樣子。
後來的幾十年,他也確實明白了家族所求究竟是什麼。

可他想做的事,卻終究與他們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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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天狼星一直明白鳳凰會對自己的信任有多少──

才會在看著他和詹姆這麼多年的情誼後,依舊對自己會背叛詹姆這件事深信不疑。

 

前世若不是他們確信自己在乎哈利,若不是確信自己走投無路──恐怕也不敢同意鄧不利多將鳳凰會總部設在布萊克老宅。

為什麼明知道真相,卻沒有人敢為”天狼星‧布萊克”洗刷冤屈?

因為他一旦自由了,又成為了鳳凰會部分人眼中的”不可控因素”。
他們害怕沒有枷鎖壓著這個被關了十幾年的巫師,哪一天發了瘋,會真正的將他們全部都賣給黑魔王。

 

他們錯以為背了個汙名,他就無路可走。
可他們同樣賭對了,捏著他心裡僅剩的牽掛。無妻無子,父母摯友兄弟盡皆離世,心裡唯一的那一點軟弱和執念全陷在了這裡。

他可以為了確認哈利的安危以阿尼瑪格斯的型態越過幾百里凶險的海峽;可以和一群經驗豐富的傲羅周旋數月而不落下風;可以為了待在離哈利最近的地方照顧他,為了不觸動活米村的警戒而忍受吃老鼠為生──

沒有什麼是他不能做的。

他們說得對。天狼星想,或許當時真的是瘋了。

所有的食死徒都知道天狼星‧布萊克不是盟友,而鳳凰會卻也不把他當成自己人。
這樣的境況他竟然又苟延殘喘了三年。
若不是哈利。

人格、尊嚴、自由、生命,沒有什麼不能作為價碼,沒有什麼不能付出。

而今,他同樣可以當個瘋子。

 

天狼星抬起頭,看向了人群中心的魯修斯。

魯修斯似乎察覺到了他的視線,回以一個堪稱友善的微笑。

 

魯修斯講完話後,史萊哲林的學院院長斯拉格霍恩依舊沒有出現。顯然他也知曉這個夜晚更多要留給經歷了漫長的暑假的舊生們”交流感情”。

安多米達‧布萊克帶著納西莎一起找到了天狼星,然後帶著所有新生一同進入他們的寢室。

這下就算天狼星不說,新生裡不是純血圈子的也都認識了他。

天狼星知道安多米達是在為他確立他在學院的”地位”。可他其實並不需要安多米達這麼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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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天狼星和幾個舊識分到了同一間寢室。西奧多‧麥克米蘭,安德魯‧弗林特,以及……賽佛勒斯‧石內卜。
畢竟這屆史萊哲林學生只有十幾個,扣除掉幾個女生,男生也只有兩間寢室可選。

幾人互相打了招呼──主要是為了讓石內卜認識,方便互相稱呼──順便商量床位問題。

天狼星看著面前正抿著唇、因為緊張而繃著臉的石內卜,實在很難再把他當成以前那個人對待。
眼前的人全然不像這個年紀的少年。他擁有一雙銳利而充滿攻擊性的雙眼和高挺的鼻樑,五官相當深刻,皮色是不太健康的蠟白,半長的黑髮披散在雙頰邊,顯得削瘦而陰沉──一如前世對他的第一印象。
然而或許是對方的年紀太小了,或許是曾經注意過哈利的狀況,天狼星想到的竟然是”他從前過得恐怕不太好”。

多麼顯而易見。

更糟糕的是,由於麥克米蘭和弗林特各自佔據了最裡和最外的床位,天狼星和他前世的宿敵成為了睡在隔壁床的室友。

天狼星糟心的想──拉起床帳一樣可以當作對方不存在。
反正這輩子是不可能有更近的距離。

 

他打開衣櫃,將行李箱裡的衣物一一收進衣櫃裡──麥克米蘭那隻叫布蘭登的貓委屈地被魔法定在了角落,總算是沒有造成所有人的進度障礙──本身有障礙的也賴不到貓頭上。

弗林特收拾到一半有些不耐煩,開始抱怨霍格華茲不讓學生帶家庭小精靈。
“帶寵物能做什麼,要養也該養個能幫我整理行李箱的!”

寢室最裡邊,麥克米蘭隔空喊話道:”好歹能幫你送信啊!”

“那你告訴我帶那貓做什麼!”弗林特暴躁的踢了下行李箱,兩手一攤,躺在床上不去看自己凌亂的行李。

麥克米蘭的貓,布蘭登,在弗林特剛打開行李的時候就展現了牠驚人的破壞力,輕易地把友誼的小舟掀了個底朝天,以至於弗林特想也不想地選了個離麥克米蘭最遠的床位。

麥克米蘭伸手攔下了魔法失效後立刻就想往天狼星的床蹭過去的布蘭登,無辜地道:“因為可愛啊。”

 

而一邊的天狼星早就已經整理好行李,抱著換洗衣物走進浴室。

那是一間很安靜的浴室──沒有了那面會幫詹姆胡亂出主意的鏡子,整個空間十分有史萊哲林的特色──華麗、莊重,有些不近人情的冰冷。

天狼星輕輕撫上鏡框邊的蛇雕。
蛇雕上的蛇信十分銳利,他手指一劃,指尖掠過鋒銳的邊角,鮮血瞬間從傷口湧了出來。

他低頭看著自己的血,露出一個蒼白的微笑。

 

等到他出來的時候,石內卜也整理好行李,沉默地抓著長袍走向浴室。

即使是換洗的衣物,看起來也是有些褪色。

石內卜注意到天狼星的視線,防備地瞪了他一眼,手指有些用力地抓緊手上的衣服,似乎想把衣服塞進袖子,最終卻只是微微側過身,擋住了天狼星的視線。
天狼星一時間有點不適應石內卜還算”溫和”的態度。他微微皺了下眉,當作沒看到石內卜的動作逕自走了出去。

 

打開浴室門的時候,石內卜像是察覺了什麼,回頭望向天狼星。
然而他最終還是什麼都沒說,冷著臉關上了門。

 

麥克米蘭看起來已經差不多整理好,甚至開始擺弄起了盆栽──倒是弗林特還躺在床單都沒鋪好的床上。
弗林特的母親顯然太過高看兒子的自理能力,還給他準備了雙層床單。

好在他們的學院院長斯拉格霍恩終於開始”查房”,笑咪咪的揮動著魔杖幫新生們收拾殘局。

天狼星心想,這可真是讓新生們印象深刻的自我介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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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開學的第二天,全校所有的學生都知道了”詹姆‧波特”的大名。

畢竟能讓近半學生開學第一天就遲到的,他恐怕是百年來頭一個。

──他把學校的大鐘停了。

 

沒有人知道他怎麼辦到的──只知道他被麥格教授叫去了辦公室訓了一頓,學期還沒正式開始葛萊分多的紅寶石就是負的。

 

但葛萊分多的學生還來不及討厭這個新生,就發現──詹姆‧波特簡直太有趣了!
他在接下來的幾堂課就將寶石贏了回來(雖然也又扣了不少);再無趣的咒語也能被他玩出新奇的花樣;每堂課總有無數人圍在他旁邊。

尤其是變形課,麥格教授對這位波特家的男孩可以說是又喜歡又頭痛──
詹姆第一堂課就第一個將火柴變成了精緻的繡花針。

如果不是這根繡花針會在你摸上去的時候害羞地扭動,簡直堪稱完美。

 

到了課堂後半,班上所有的葛萊分多幾乎都圍在那根針旁邊研究如何讓它發出尖叫。
對此,麥格教授面上板起臉警告,卻也樂見其成。要讓物品發出聲音又是更高階的咒語,等到他們碰了壁自然會知道回來學好基礎。

沒想到詹姆在第二堂火柴繡花針課上,就成功地讓繡花針發出”格格格格”的笑聲。
那個笑聲實在太像隻公雞,所有學生幾乎忍不住大聲笑鬧起來,導致整間變形教室的畫風一變,幾乎成了間”生意盎然”的農場。

“物品之間的變形原理”和動物變形成物品不同,詹姆等於賦予了變形物品”類生命表現”──如同葛來分多寢室裡那面會說話的鏡子。
這是何等的天賦!

不過由於經歷了一場魔音浩劫,麥格教授一氣之下還是給了所有人一份20英吋長的作業。

 

而另一邊,史萊哲林的學生們就沒有那麼喜歡波特了,即使他確實提供不少笑料。

麥克米蘭一臉苦大仇深地翻著《變形學概論》,沒一會就丟下了羽毛筆,毫無形象地趴在桌子上哀號道:”唉──這都第幾次了,若不是波特惹了麥格教授,論文也不會總是要20英吋長!”
他們這幾週的作業最多也就12英吋長,唯有麥格教授每次都加到了20英吋。麥格教授這不是虐待他們也虐待自己嗎?

不過身為葛萊分多學院院長,對自己學院的學生也毫不留情,果真是公正嚴明了。

弗林特看了眼天狼星的作業──字跡優美、用字精確,顯然是知道自己在寫什麼的。剛剛天狼星只是隨意地翻了下課本,三兩下就完成了作業,導致他一開始竟然有”天狼星只是隨便寫寫”的錯覺。
“關於生物變形為物品的逆向咒語,這段你怎麼寫?”弗林特問道。

“《變形學概論》第六章第二段,”天狼星看著手上的書,頭也不抬地說道:”重點在消除變形咒時維持生物的生命表徵。實際操作在第十一章。”

出了詹姆這樣的學生,麥格教授顯然也有對付的方法,乾脆把其中一堂生物變形的課程移到前頭。這樣做也確實效果卓絕──至少現在學生們大多會老老實實練習基礎的變形咒了。

弗林特看著書中詳細的解釋和圖片,道:
“我不明白──就已經把老鼠變成鼻煙盒了,為什麼還要變回來?”

變形學實際上也是一門講求精細的魔法,麥格教授讓他們傳看每個人的變形作品的時候──有的人的鼻煙盒是溫熱的,有的鼻煙盒會扭動,還有變形不完全,剩一條尾巴在鼻煙盒上。
弗林特的鼻煙盒雖然看起來灰樸樸的一點也不好看,可至少他確信自己的盒子不會呼吸。
他想,假如他的鼻煙盒失敗了,他寧可直接給”鼻煙盒”一個四分五裂──誰知道光靠那群人彆腳的魔法,變回來那老鼠的腦袋還在不在。這樣半死不活地活著,還不如死了。

麥克米蘭照著天狼星的話翻開了變形學概論,道:”我若是老鼠,也不想永遠當個假鼻煙盒──殺了我還比較痛快。”

說著,他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似的:”說起來──我聽過一個麻瓜編造的故事,說的是有個黑巫師因為不滿一個國家的王子對他無禮,把他變成了一隻青蛙──然後解咒條件是一個”真愛之吻”。”

弗林特聽了嗤笑了聲。”世界上根本沒有真愛,就算有也不具有魔法效力,不能當成逆向咒語的條件。”他篤定地說。
雖然這個故事的漏洞頗多,但麻瓜顯然是知道──並且相信有魔法的。即使他們大半對於魔法的存在將信將疑,可光是這點就讓弗林特感到危險。

天狼星沒有參與他們的討論,但也一心二用聽著。他抬眼看了下弗林特,又把視線放回書本上。
這孩子剛剛才問的逆向咒,轉頭閒聊就透露出不該說的──逆向咒語的條件?

越是相處,他越是覺得弗林特和麥克米蘭被分在史萊哲林沒什麼道理。

 

天狼星很快看完了手中的書。他低聲喚了聲:”朵莉。”

布萊克家的家庭小精靈立刻出現在寢室裡,對著天狼星鞠躬道:”朵莉聽候小主人差遣!”

弗林特看到小精靈,有些羨慕──他家裡也有小精靈。只不過不是他自己的,帶不來學校。他那便宜哥哥倒是有,只是他也不可能會去跟他借。

天狼星將手中的書交給了朵莉,道:”把書放回原位,小心點。”

小精靈領命,啪地一聲消失在原地。沒過一會兒,她再次出現,給天狼星帶了另一本書,鞠了個躬,俐落地消影無蹤。

麥克米蘭好奇地湊過來看天狼星手上的書。然而他卻連封皮上的字都沒看懂。
“古代魔文?”他猜道。

天狼星看了他一眼,沒有肯定也沒有否定。
”寫你的作業。”他冷酷無情地說。

麥克米蘭卻一點也不怕他,還噘了噘嘴咕噥道:”不給看就不給看。”

反倒是弗林特若有所思地低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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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少了一個人的布萊克宅沒什麼差別──對於雷古勒斯而言,卻是少了唯一會陪伴他的人。
好在雷古勒斯很快就收到了天狼星的信,總算是不必去思考怎麼實踐他的”威脅”。

他知道他不該在家庭教師上課的時候分神,可還是忍不住想著要如何回信。

課後,雷古勒斯先去父親的房間向再次臥病在床的父親報告進度,和凱爾管家一同陪著父親吃完午餐,再陪著母親接待完客人,才有時間躲進房間寫信。

 

雷古勒斯坐在書桌前,不一會手邊已經有一堆廢棄的信紙。雖然他一直期待收到天狼星的信,卻是不知道要寫些什麼給天狼星。”我很想念你”幾乎已經含括所有,除此之外,竟是沒有什麼合適的內容。

“母親今天邀請了布洛德夫人和格林格拉斯夫人聚餐─…”

席間兩位夫人不斷藉故提起自家的女兒──即使雷古勒斯對這種事沒什麼經驗,他還是從表姊的例子那得到啟發──或許兩位夫人都是為了哥哥而來。

 

“父親最近精神不錯──”
然而父親的病情總是反覆,醫生來家裡數次,卻只能用舒緩療法讓他感覺舒服些。實際上對於精通黑魔法的布萊克家來說,他們心知肚明這種程度的黑魔法傷害已經無法根治。

 

雷古勒斯看了眼自己的信,皺了下眉。

 

天狼星在信裡寫的都是霍格華茲有趣的事。從黑湖下的交誼廳到幽靈血腥男爵,城堡密道到禁忌森林,一切都是那麼令人嚮往。
雷古勒斯赫然發現──他能分享給天狼星的卻都不是些愉快的事。
若是把擔憂和煩悶的言語刪去,竟只剩下寥寥幾句話。

這就是他們的生活。沉悶、壓抑──乏善可陳。
雷古勒斯把後面這段刪掉,總結般地寫下:一切如常,我們都很好。

寫完,他放下羽毛筆,揉了揉臉,三兩步倒躺在了床上。

他抱著被子,心裡藏了滿腹的心事,忍不住召了怪角──他的家庭小精靈──說說話。

怪角很快地回應了他的召喚,啪地一聲出現在房間中,鞠躬問候道:”怪角為小主人服務!”

雷古勒斯抱著被子坐了起來,盯著怪角看。看著,心裡又忍不住嘆息。
“最近家裡有什麼有趣的事嗎?”他問。

乍然聽到這個問題,怪角也有些奇怪,不過還是思考了下,才小心地回答道:”怪角不明白什麼是有趣?”

雷古勒斯耐心地回道,”例如有沒有什麼不尋常的事,或者讓你覺得開心或好笑的事?”

怪角很是努力的想了下,半晌,才回道:”女主人稱讚怪角把走廊的頭像保養得很好,怪角很高興。”

“…這樣啊。嗯,怪角確實做得很好。”
雷古樂斯本來想要跟怪角說,有趣並不是這樣的。可他最終不忍心打擊小精靈的用心。

怪角很快意識到這並不是雷古勒斯想要的答案,頓時有些著急,回道:”不尋常的事也有──藏書室有幾本書突然消失了,怪角還在找原因──”

怪角看起來顯然很想往一旁的牆上撞去,但是從前雷古勒斯禁止他這麼做,因此只能在原地不安地絞著衣角,嘴裡叨念著:”怪角是壞精靈,怪角不應該沒注意到書不見了,”

“先別緊張,說不定是父親讓凱爾管家拿走的……”雷古勒斯看到怪角的手指稍微不那麼用力的擰著他自己身上的布了,果斷轉移話題道:”我突然有些餓了,可以幫我準備午茶嗎?”
說著──他倒是得到了一點靈感。

“家裡少了哥哥就太安靜了。可憐的老怪角每天都得變著法子逗母親開心─…”

“對角巷新開了一間烘焙店,裝修非常漂亮,販售許多造型獨特的麵包。我特別喜歡玻璃獸造型的那款,我猜哥哥也會喜歡的。”

“隨信附上今天剛出爐的餅乾,聖誕節我們再一起去吧。”

 

而另一邊,天狼星在學生餐廳收到回信後,回到寢室召喚了小精靈朵莉。
沃爾布加最近和其他黑魔王的支持者交往密切是意料之中,然而天狼星聽到朵莉帶來父親臥病在床的消息,還是微微一怔。
雷古勒斯和母親的信裡都沒有提到這件事。

“做得很好,”天狼星溫和地說,聲音裡沒有絲毫情緒。”我很關心父親和母親,有任何情況…我命令妳,第一時間通知我。”

 

小精靈朵莉彎腰鞠了個躬,雀躍地說:“朵莉很高興為主人服務!”

朵莉離開後,天狼星卻是面色一沉。

 

奧賴恩在他所經歷的過去是病死的。
如果一切不變,奧賴恩剩下的時間不多了。

從前偌大的布萊克家瞬間沒落,導致母親瘋狂而死,除了巫師戰爭後黑魔王倒台,更是因為繼承人失蹤、家主病發離世,而被除名的前任繼承人又身陷囹圄。

天狼星不知道是什麼樣的恨與絕望才會讓母親留下那樣的畫像。

當他再次回到殘敗的布萊克宅,見到牆上母親的畫像,他曾經想把畫像收進母親的房間。然而畫像卻被牢牢黏死在牆上,辱罵著每個進出的人。

天狼星很快意識到永久黏貼咒的效果不可能那麼強大──除非以生命力為祭。

沃爾布加臨終前已經瘋了,甚至記不清誰是誰,但她仍然想永遠守著一個不可能再有人回來的布萊克宅。

天狼星曾經幾度想要燒了那個瘋狂的畫像──他蓋起了畫框,讓她再也不能監視自己,再也不能對著他尖刻地咒罵。

可最終他還是留下了那幅畫。

 

天狼星看著信裡最後的落款。──”想念你的,雷古勒斯”。

他折起信紙,將所有心緒一同收進了床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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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等天狼星離開了寢室,石內卜才慢吞吞地從洗手間走出來。

雖然不是故意的,不過…他聽到了很有趣的內容。

聽聽家庭小精靈和他匯報了些什麼?天狼星‧布萊克,這是在監視自己的家人?

為了什麼?聽起來他父親健康狀況很糟糕,還有一個年紀相近的弟弟。兄弟爭奪繼承權?還是為了別的?

石內卜心裡迅速琢磨了下這幾天在史萊哲林理解到的關係網,暫時無果。
即使如此,他還是感到某種意外得知祕密的愉悅感,只是這個祕密可以用在什麼地方還得再考慮考慮。

 

石內卜拎著黑魔法防禦術課本踩著上課前一分鐘進了教室。

莉莉看見石內卜走進來,翠綠的雙眸裡全是笑意,遠遠地張嘴無聲地打了招呼:”賽佛勒斯!”

石內卜看見她同樣也勾了下嘴角,但很快就恢復面無表情,走到後面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

一旁和石內卜同桌的艾弗瑞看見坐在他們斜前方的莉莉,露出一個看到髒東西的嫌惡表情,然後冷笑著做了個嘴型,顯然就不是在說什麼好聽的詞。

莉莉沒有注意到後面發生了什麼事,然而這一幕卻被坐在莉莉後面的詹姆看到了。

艾弗瑞罵的是”婊子、噁心的麻瓜種”。

詹姆眼中閃過一絲慍怒。然而他還沒有機會發作,黑魔法防禦術教授佛德里克就走進了教室──詹姆只得壓下他的不滿。

佛德里克看起來非常年輕,標準的日耳曼人長相,金髮碧眼、身材高大,據說是德國德姆朗魔法學校的優秀畢業生,既有德國人的嚴謹,也有年輕人的隨和,相當受到學生喜歡。

“上一次我們提過了黑魔法防禦的基本原理──我們都知道,魔杖是巫師的重要夥伴。”

“雖然你們當中大部分人小時候應該都有意外使用無杖魔法的經驗──例如肚子餓的時候眼前突然出現麵包,或者摔下屋頂的時候意外漂浮起來──不過這樣的情況畢竟不穩定,許多魔法也不是光靠”相信你自己”就能辦到。”佛德里克幽默地說。

“也因為魔杖對大部分巫師來說都是不可缺少的媒介,當我們在討論防禦咒語,最基本、也最有效的,就是”繳械咒”。”

他看了一圈,點到了詹姆。

“波特先生,請上來為大家做個示範?”

由於詹姆前幾堂課成功引起了”教授們的注意”,這種”示範活”通常都有他的份。
葛來們多們哄笑著催促詹姆上台,而詹姆也不在意,笑著聳聳肩,吊兒啷噹的走上台,隨便得十分有風度。

佛德里克見狀,微微一笑,道:”波特先生這種決鬥態度還真是挺新穎。你可得把魔杖握緊了,”

“大家注意──咒語是,”除你武器”。”
一道紅光閃過,詹姆的魔杖瞬間脫手而出,劃過空中掉落在不遠的地上。木頭撞擊到地板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全班靜默了一秒,然後猛地爆出一陣驚嘆,彼此熱烈的交談起來。許多人看起來已經坐不住了,迫不及待要自己試試。

詹姆一點都沒有覺得被冒犯,笑著轉頭去撿自己的魔杖。正好旁邊的莉莉幫他把魔杖撿了起來。
詹姆做了個鬼臉,臉上的表情帶著點無辜的可愛,成功讓莉莉抿嘴一笑。

佛德里克看見詹姆的表情,也忍不住笑了:“等等──為了避免波特先生明天早上在我的南瓜汁裡加點什麼,我得讓你有個報復的機會,”他一臉英勇就義地說,”來吧,換你了。

詹姆聽了咧嘴露出一排白牙,大方又風騷地對著起鬨的葛萊分多們眨了下眼,然後轉過身,同樣一記咒語就將佛德里克繳械了。

這下不論葛萊分多或是史萊哲林倒是有志一同的噓起了詹姆,吵鬧聲都快掀垮了教室的屋頂。

“好了,”佛德里克笑著壓下了學生的吵鬧聲,揉了揉手腕,看著詹姆讚許的說:”葛萊分多加十分,非常出色的繳械咒,波特先生。”

全班很快就分好了組。

許多人圍在詹姆旁邊,詹姆很快地幫他們兩兩分好了組,自己和最後沒人組的彼得‧佩迪魯一組。

彼得看起來有些受寵若驚,連忙打起精神小心地舉起魔杖。

 

而另一邊天狼星倒是有些心不在焉。

他稱職地給麥克米蘭當個陪練,表面上看著和麥克米蘭有來有往,實際上注意力根本沒在課堂上。

麥克米蘭正想抱怨天狼星太過冷淡,就聽見教室裡爆發一陣爭吵。

艾弗瑞摀著嘴,正怒瞪著不遠處的詹姆和彼得,看起來恨不得撲上去揍人。

“怎麼了怎麼了──”麥克米蘭嚷嚷著跑了過去。

他的位置選得巧,正好擋在了三人中間,把艾弗瑞擋在身後。

“你問他──!”艾弗瑞依舊不肯放下摀著嘴的手,然而許多人卻聽出來了──艾弗瑞恐怕少了顆牙。而”凶器”正是彼得掉在一旁的魔杖。

彼得站在詹姆身後,已經忍不住發抖,似乎為才開學不久就闖下大禍感到驚恐不已,慘白著臉道歉道:”對不起對不起──”

“唉,抱歉,準頭太差。”詹姆直接接過了彼得的話,不甚有誠意地說:”我送你去醫院廂房吧?”

“滾!”艾弗瑞氣極,想撲上去卻被麥克米蘭拉住,於是舉起魔杖對準了詹姆。
這下連麥克米蘭都不敢攔了,一下往後退了兩步:”冷靜!艾弗瑞──”

詹姆倒是不怎麼怕。他看向站在艾弗瑞後面一副事不關己模樣的石內卜,嘲諷道:“你還要站在那邊嗎?”

石內卜立刻意識到他在說什麼,正想反擊,卻被佛德里克教授打斷。

“──好了!都住手,”他喊道。

佛德里克先是察看了艾弗瑞的傷口,給了艾弗瑞一條手帕擦嘴角的血跡,然後才迅速掃視了教室裡的所有人。

”布萊克,伊凡斯,管好你們的同學。所有人──回坐位自習,艾弗瑞跟我去醫院廂房,波─…”

他無奈地看了眼詹姆,似乎想說些什麼,不過最後還是搖了搖頭,丟下一個”我知道你是故意的”的眼神,走出了教室。
艾弗瑞則是忿忿地扔了沾了血的手帕,狠毒地瞪了詹姆一眼,才跟在佛德里克教授身後離開。

他們走後,全班開始竊竊私語。

“酷,你說詹姆是故意的吧?”

“誰叫艾弗瑞總是一副欠揍的樣子。”

然而一旁的史萊哲林學生聽了卻很是不高興。
雖然不確定波特是不是故意的──畢竟要控制被繳械的魔杖正好砸到艾弗瑞臉上也不容易,卻不妨礙史萊哲林面色不善地看著他。艾弗瑞再怎麼欠教訓那都是史萊哲林的事。

莉莉倒是皺了下眉頭。”艾弗瑞流血了,不要這樣說。無論如何都不應該這樣傷害別人。”

詹姆一直注意著她的反應。聽到她的話,詹姆面上無所謂地接受了其他人的吹捧,實際上臉色卻不自覺地難看了起來。

下課鐘聲很快響起。

詹姆經過石內卜的時候,看見莉莉朝這個方向走來。

他嘲諷地笑了下,道:
“連自己的朋友都保護不了,懦夫。”

說完,就帶著臉色依舊死白的彼得和其他朋友揚長而去。

石內卜握緊了拳頭盯著他的背影,手上的血管幾乎爆了出來。

“不是所有人都跟你一樣蠢。”石內卜嘶聲說。

 

遠遠地,似乎還能聽到彼得焦慮地問接下來怎麼辦。

“擔心什麼,我有分寸,牙齒還會長出來的。”詹姆不耐煩地說,”這種傷龐內夫人不用三秒鐘就能搞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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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

 

艾弗瑞的傷確實如詹姆所言,不一會就治好了。

然而對於十一歲的青少年而言,比起上課學到什麼知識,爭一口氣才是更重要的事──這點倒是不分學院,有志一同的年輕氣盛。

深秋午後,難得的風和日麗的好天氣,學生們結束了下午的課紛紛選擇到戶外曬曬太陽。
麥克米蘭準備了一籃子的三明治、點心和一壺紅茶,拉著天狼星和弗林特到黑湖畔的樹下野餐。

幾人才安頓下來沒多久,就又聽見了喧鬧聲。
聽聲音還挺熟悉的。

“這是這個禮拜第幾次?”弗林特看著不遠處再次狹路相逢的艾弗瑞、石內卜、波特以及路平,翻了個白眼,往後倒在了草地上。
”要嘛波特趕快打服艾弗瑞,要嘛艾弗瑞準備好再幹掉波特,這樣每天鬧有什麼意思?”

這幾次衝突都是波特占了上風。不過看在同為史萊哲林的分上,他倒是希望艾弗瑞能至少贏一次。只是目前看來連石內卜都比他有希望讓波特栽跟斗。

“聽說艾弗瑞之前去找一個麻瓜麻煩。有人說波特就是為了幫她出頭才故意針對艾弗瑞……”麥克米蘭見天狼星看了他一眼,以為他有疑問,於是補充道:”就是跟賽佛勒斯很好的那個葛萊分多紅頭髮女生,伊凡斯。”

石內卜有一天回寢室的時候明顯看得出心情不好,麥克米蘭也是事後才知道這件事。不過確實也為難石內卜,兩邊都是朋友,艾弗瑞又不聽別人勸。

弗林特的手枕在腦後,瞇著眼睛望著藍天,似乎有些想睡。
他聽到麥克米蘭的話,嫌棄地皺了下眉:”他一個男的去找女人麻煩也不嫌丟臉。”他坐了起來,看向旁邊的天狼星,問道:”說真的,伊凡斯跟石內卜什麼關係?難道是他的女朋友?”
他的話裡卻多少帶了點”她就不該和石內卜走那麼近”的意思。

不只是他這麼想──幾乎所有的史萊哲林也都是這麼認為。

天狼星闔上了手上的書,目光涼涼地掃過弗林特,”你不是不喜歡石內卜?想知道可以自己去問他。”

“萬一不是那不是很讓賽佛勒斯尷尬嗎?”麥克米蘭說,”不過看起來──波特明顯是喜歡伊凡斯的。”
伊凡斯確實優秀──也挺漂亮的。但是她的出身不行,真有點什麼,老波特會同意?

“喜歡?”弗林特哼笑了聲,”我看頂多是好感,波特就是個愛幫朋友出頭的多事鬼。天真又幼稚……”虧他還是純血家族出身的巫師。

不過波特挑朋友的眼光挺不像樣,那個佩迪魯──唯唯諾諾又沒天賦,葛萊分多除了路平那個老好人,誰會理他?偏偏波特就把他當朋友了。

誰知道呢?或許他需要個人彰顯自己厲害──馬爾福不也常常帶著克拉和高爾,但是誰都知道他們就是跟班。
反正波特怎麼想也不關他的事。

“今天早上上魔法史的時候,雷文克勞那個桑格斯還問我們為什麼不幫艾弗瑞──他說天狼星那麼厲害,波特不是對手。”麥克米蘭露出虎牙笑了下,卻是不以為然地說:”真以為別人看不出來他想挑事?”
除了看熱鬧,大概還有順便試探天狼星態度的意思。

“為了什麼?布萊克又沒得罪他──?”弗林特說到一半,又不怎麼肯定了。他打量了下天狼星,心想,看他這個樣就討厭的應該也不少。

不招人妒是庸才。

麥克米蘭見弗林特想明白了,也就沒有多說。倒是天狼星說話了。

“收一收回城堡,在這等著看戲?”天狼星看了眼劍拔弩張的幾人,評估了下雙方實力。
詹姆和雷木思不會吃虧,沒必要繼續待在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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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天狼星不願意參與,卻也有人處心積慮要拖他下水。

開學一個多月以來,天狼星做為史萊哲林一年級背景最顯赫、也該是最有天賦的學生,卻可以說是萬事不管、低調到讓人懷疑他不出頭是因為實力不濟。

教授們倒是知道他──畢竟一個曾經的霍格華茲優秀畢業生回來寫一年級的課業,就算閉著眼睛寫,也比大多數搞不清狀況、通篇不知所云的一年級新生好上千倍。

然而課業上的表現在許多人看來不過是理所應當,不足以當作參考。他們審視著這個純血家族未來繼承人,卻沒有足夠的機會了解他。
天狼星在入學的一個多月裡實在太過安靜。他從來沒有和別人發生過爭執──或許能夠解釋為他足夠冷靜──或者太過高傲、不屑和他人爭吵,然而對其他正在觀望的人來說,學生之間的衝突卻是試探天狼星的最好時機,怎麼都要讓他參與。

 

艾弗瑞其實早就注意到天狼星在附近。事實上,就是因為莫賽博告訴他”布萊克會和麥克米蘭一起去黑湖”,他才故意選在這裡堵波特。

這幾日的失敗讓艾弗瑞不得不承認──他必須找幫手。
麥克米蘭好說話,但沒什麼用處,吵架都不一定贏;石內卜和波特有嫌隙,卻總是維護那個姓伊凡斯的葛萊分多麻瓜種,要他幫忙還得挑伊凡斯不在場的時候;他們之中被別人認為最強的布萊克──
布萊克驕矜傲慢。他不可能幫自己。
但魯休斯‧馬爾福給了他建議。
如果是波特先挑釁布萊克,又有其他人在場─…布萊克顧及臉面,未必不會出手。

艾弗瑞看見天狼星似乎要走了,心裡一橫,決定拉下臉面照著魯休斯教他的話說。

他對著詹姆假笑了下,揚聲道:“你以為你算什麼東西,有什麼好得意?你看我不順眼就來找我麻煩,難道不是因為你也只能贏得了我?敢不敢去找布萊克?”

詹姆對他的話感到莫名其妙,回道:”關布萊克什麼事?”

石內卜在一旁,心裡也對艾弗瑞的話感到疑惑。但他很快就明白了艾弗瑞想做什麼。

艾弗瑞一臉可憐的看著詹姆。
“你不知道?不知道就算了。難怪布萊克會說你──波特,還有你們,”他輕蔑地掃過站在詹姆旁邊的人,”就是一群自以為是的雜種──”

艾弗瑞本就想強迫天狼星出手,這些話是真是假、對本人又會有什麼影響,甚至會不會因此被天狼星報復──從不在他的考慮範圍。
他早就看不爽天狼星總是對任何事好像都無所謂的樣子。

想要置身事外?那也要看波特和他那群狐群狗黨要不要讓你袖手旁觀!
如果布萊克也輸了,看學院裡那群人還有什麼臉指責自己丟了臉?

麥克米蘭遠遠地聽到了,心裡又震驚又憤怒,不可思議地道:”天狼星哪會說這種話?艾弗瑞完全就是汙衊!”

然而他的聲音不夠大。所有人都聽見了艾弗瑞的話,卻沒聽到麥克米蘭說的,有些人在這時也看到了遠處的天狼星,於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竊竊私語起來。

 

弗林特冷哼一聲,看了一眼天狼星,發現他沒有真的被激怒,於是攔住了想上前質問艾弗瑞的麥克米蘭。”別多事。艾弗瑞都這樣說了,天狼星就算說沒有,誰信?”

然而他們還沒說完,詹姆就說話了。
詹姆並沒有如艾弗瑞預料的生氣。

“到底是布萊克說的,還是你自己編的?”他笑道,”敢不敢用艾弗瑞的名義起誓你說的都是真的?”

艾弗瑞根本就不怕。這種誓言沒有魔法效力,就算違誓也不會有任何後果,於是張口就說:
“我以艾弗瑞的名義發誓,句句──”
然而他還沒說完,就突然沒了聲音。無論他怎麼張口,都說不出話來!

詹姆意識到他是被施了咒語,立刻舉起雙手退了一步示意不是自己做的。

“想清楚再說話,艾弗瑞。”

天狼星緩慢地走過來,眼神冷淡地掃過在場所有人憤怒驚疑的表情,最後看向艾弗瑞。
然而正是這樣的態度,讓艾弗瑞明白他什麼事都知道了。
他一點都沒有被抓現行的窘迫,反而一臉幸災樂禍地看著天狼星,似乎想看他怎麼解決。

“你做的?”詹姆問。

天狼星漫不經心地應了聲,”嗯,有意見?”

當然沒有。
詹姆的表情很明顯地回答了他的問題,然而旁邊圍觀的人卻又開始躁動。

天狼星沒有理會他們,轉頭看了眼怒瞪著他卻不敢動的艾弗瑞,問道:”看不出來你有這個腦袋──”

“讓我猜猜,誰教你說的?”

天狼星的聲音不輕不重,彷若剛才的話不過是句閒聊。

就是這樣的態度,四周的人們卻在不自覺間,漸漸安靜了下來。

 

“你──難道不是這樣說的嗎?”艾弗瑞發不出聲音,卻不妨礙他把這句話傳達給天狼星。
他以為自己成功激怒對方,揚了下眉,得意的笑了。只要布萊克生氣了,接下來要拖他下水就容易多了。

天狼星卻不想滿足他心裡的盤算。他冷笑了聲,果斷地放棄和艾弗瑞對話。
反正他很快就會知道是誰──敢给艾弗瑞出主意算計他的,整個學院就那幾個人。

“你不想說也沒關係。就在這待著等他來救你吧。”

天狼星說完,給了他一個石化咒。這下艾弗瑞不只是無法說話,連動都動不了──他僵硬的倒在地上,只剩下眼睛憤怒而驚慌地轉動著,試圖讓周圍的人幫他解開咒語。
可惜艾弗瑞的人緣確實不怎麼樣。

麥克米蘭在眾人議論紛紛中上前來給艾弗瑞翻了個身,被弗林特怪罪的看了一眼,拉了回去,就要跟著天狼星回城堡。
“等等下雨怎麼辦?我只是怕他被淹死沒人要救他──”

然而他們才走沒多遠,就被詹姆叫住了。

 

“既然都來了,要不要打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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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每次──總得提醒他,失去的人是再也不可能回來了。

在這個似真似假的幻世中,詹姆‧波特依然是那個人,只是…不再是那個能夠將生命義無反顧的交託給他、信任他比信任自己還多的,一生的摯友。

 

天狼星停下腳步。

“你要和我打?”他問。

“有什麼問題?難道不行?我看大家都很期待看你動手啊。”詹姆似乎覺得這件事挺有趣,他還是第一次遇到這種狀況。

他看得出來布萊克並不想跟他起衝突,但是似乎總有人藉機生事,總把他和布萊克拿出來比較──尤其是高年級的那些傢伙。
詹姆煩不勝煩,想著乾脆遂了他們的意──打過一場他們就該閉嘴了。

天狼星被他語氣中的嘲諷逗笑了。
他搖了搖頭,道:“我不想跟你打,你贏不了我。”

天狼星確實是不想跟詹姆打。
原本他還想──他至少能夠區分從前和現在,能夠把詹姆當成一個──僅僅是和”詹姆”相似的孩子。
但後來幾次接觸後,卻根本不是這麼回事。

 

然而其他人並不知道他心裡的想法,聽到這話只覺得這話怎麼聽怎麼像挑釁。

“萬一我贏了呢?”詹姆躍躍欲試地道。

天狼星哼笑了聲。
“想要彩頭?先想想你輸了怎麼辦?”

詹姆還沒來得及想出什麼,倒是旁邊的人開始幫他出主意。他的好人緣竟然意外在這裡體現──或者說是史萊哲林給其他學院的觀感太差,竟然大多數人都是支持詹姆贏的。

“波特如果贏了,你得對他道歉。對我們所有人道歉!”旁邊有人說。

“輸了萬聖節穿女裝!嘿,我覺得波特輸也不錯……”

“乾脆讓布萊克學狗叫──反正史萊哲林不是總覺得自己是”那位先生”最得力的狗,哈─…”

麥克米蘭聽到他們這樣說笑鬧著,越說越過分,心裡又急又氣──他從小到大沒有遇過這種被所有人針對的狀況。
“這不公平!”他忿忿地道,”你們怎麼敢想!”

然而同樣沒人理他,反而還覺得更有趣了。
弗林特看著好友急得要哭,心裡暗暗緊繃了起來,眼睛卻不自覺看向天狼星。

艾弗瑞有一點賭對了。如果天狼星不應約,不管事實是什麼,他們接下來的日子都別想過得安穩。

天狼星微微瞇起淺灰色的雙眸,冷冷地掃過周圍的人們。
他面上揚起一個傲慢的冷笑,對詹姆道:“我贏了,你欠我一個要求;我輸了──”

”我若是輸了,那就讓艾弗瑞學狗叫吧。”

詹姆聽了一樂,連忙道:”可以可以!”

天狼星微微勾了下嘴角,蹲下來拍了拍艾弗瑞的臉。

”放心,不會讓你丟臉的。”他說。

說得好像現在被石化躺在地上的不是艾弗瑞一樣。

 

既然是光明正大的決鬥,詹姆也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認真面對天狼星。

然而雙方的咒語都沒有什麼殺傷力,你來我往的,誰也沒擊中誰。
從一開始的呵癢咒、鎖腿咒這類兒戲般的咒語,到後來昏擊咒、障礙咒這種高年級學生都不一定能順利使用的咒語──

不知不覺間,草坪上的所有學生都聚集到了這裡。連高年級生也來了。

“嘿,波特,快點幹掉他,別放水!”
“波特不錯啊!竟然會這個咒語!”
“布萊克──讓那個大話波特好看!”

一時間吆喝聲此起彼落,雙方卻似乎沒有要立刻分出勝負的意思。

到了後面,有些實力比較強的高年級生發現了端倪──說好聽點,布萊克是在”陪練”,說難聽點──根本是在逗波特玩。

雖然做得並不明顯,但布萊克似乎是配合著波特的程度──波特用什麼程度的咒語,布萊克就用同樣程度的咒語擋回去。
要在這麼短的時間內立刻做出反應,一點都不容易。更何況,布萊克沒有一次失手。

決鬥開始之前,許多人都以為會是旗鼓相當的對決。結果表面上確實是”勢均力敵”,布萊克卻明顯游刃有餘。

如此一來──即使依舊沒有試出布萊克真正的實力──對很多高年級生來說也已經夠了。
波特無疑是葛萊分多這麼多年來最有天賦的學生之一,他們自問對上波特,恐怕還做不到像布萊克那樣的程度。

 

詹姆當然也注意到天狼星並沒有盡全力。然而詹姆才不管旁邊的人在想什麼,越打越高興,看著天狼星幾乎沒有移動的步伐,腦筋一轉。
他一步一步地靠近天狼星,拉近了雙方的距離。

而另一邊天狼星看見他靠近,立刻就猜到了他想打架的意圖,並不想奉陪──
反正也差不多摸清楚這個詹姆的程度,該結束這場決鬥了。

“除你武器,”
天狼星道,卻見詹姆自信滿滿地用障礙咒正面迎擊,還邊笑道:“別耍賴啊──”

然而他的話說到一半卻突然戛然而止。
繳械咒的紅光直接穿透了那個像是紙糊的障礙咒,擊中了詹姆。

那瞬間,所有的一切彷若在天狼星眼中放慢了速度──
他看見詹姆在咒語沒入身體的瞬間忽然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看著他──

然後直挺挺地往前倒──就這樣趴在地上,再也沒有動過。

人群中有人發出了尖叫。這下所有人都開始恐慌了起來。
詹姆的臉色,看起來就像,就像…─
死亡。

“波特──誰去看看波特怎麼了!”
“去叫龐內夫人和斯拉格霍恩教授,出事了!”

 

天狼星看著倒在地上的詹姆,神色一片空白。

在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時候,他已經上前兩步跪在地上,緩緩地伸出手。

“布萊克!你想要做什麼!”
旁邊的人看他似乎還想動作,大聲地阻止他。

天狼星並沒有理會旁邊的人。他的手伸到詹姆依舊睜大著眼睛的臉龐前面,給了他幾個檢測咒。

沒有人發現天狼星的手在發顫,也沒有人發現這些檢測咒──絕對不是一個一年級學生能夠輕易使用的咒語。

 

檢測咒很快由白色的光芒轉為淺綠。

紅光代表身體機能受到重創,而綠色,
綠色是生命的顏色。

下一秒,詹姆倏地從地上蹦了起來,壞笑著撲了上去。
“你上當了!”他大笑著說,”嚇到了吧!”

這句話一掃剛剛沉重的氣氛,周圍瞬間又是一陣倒彩的噓聲,還有人嫌不夠熱鬧似的吹口哨哄笑道:”打他!壓住他!”

天狼星被他突然的動作撲倒在地上,一口氣堵在胸口,臉色一陣青白,近乎氣急敗壞地喊道:“波特!”

你知不知道這樣很危險?
竟然不避開咒語!萬一他不小心念錯了咒語,萬一他不夠小心──!

你以為這樣很好玩──

 

其他人或許只會覺得天狼星是丟了面子氣極,然而詹姆卻懂了他的意思,並且看到他變臉了還很有成就感。

“那難道不只是一個繳械咒?”詹姆狡黠地笑了下,坐在天狼星身上,拍了拍他臉色依舊難看的臉。”嘿,別那麼生氣嘛──反正我用魔杖也打不贏你。”他頗有些無賴地道。

天狼星定定地看著他,突然冷靜下來。

“你就那麼肯定我不會對你怎樣?”他緩慢地問。

 

“你要看我不順眼早就動手了,還等到現在?”詹姆說,”怎麼樣──這下是我贏了唷?”

天狼星心情大起大落,正想叫他閉嘴滾蛋,就看見一旁的艾弗瑞在石內卜的幫助下解開了石化咒。

艾弗瑞解開咒語的第一件事,竟然是不顧公平決鬥的規則,朝兩人的方向射出一個黑色咒語!

那一瞬間,天狼星近乎反射地,翻過身將詹姆壓在身下!

 

咒語沒入了天狼星的後背。

然而所有人的目光卻都放在天狼星掐在詹姆脖子上的手──

布萊克竟是在一瞬間反轉了局勢,還要殺了波特!

四周再次一片騷動。

詹姆有些艱難地掙了下,逆著光,他幾乎看不見天狼星的表情──直到對方俯下身,長髮落到了他的頰畔。

“是,我看你不順眼。再讓我看見剛剛的行為,我就──”

 

天狼星忍著翻騰的氣血,突然有些疲累。

他鬆開了掐著詹姆的手。

 

詹姆咳了聲,並沒有認輸,然而對所有人而言結果已經出來了──確實是布萊克贏了。

結果並不令人意外,但最終這個似乎要致人於死地的動作卻是讓所有人內心一凜。
沒有人注意到了最後插手的艾弗瑞,即使有人看到,也只認為是個不成功的咒語──畢竟天狼星最後的動作實在太兇狠。

 

“布萊克!你放手!我…我已經去告訴麥格教授了!”彼得的聲音從人群之中穿透而出,然後幾乎是哭嚎著撲上來,似乎想趁亂推開天狼星的魔杖。
麥克米蘭看到彼得的動作,也上前來想要阻止。

 

天狼星冷眼看著所有人的動作,眼睫微微一顫,掩住了所有情緒。
他起身拍了拍袍子,無視周遭圍觀的人。

詹姆已經被雷木思和彼得扶了起來,雷木思一臉緊張的看著詹姆脖子上的紅痕。

 

天狼星看著詹姆,似乎想說什麼。然而他最終只是丟下了一句:

“記住,你欠我一個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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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詹姆被扶起來後得到前所未有的噓寒問暖,讓他有點摸不著頭緒。

“夠嗆,”詹姆看著天狼星離開的背影,”夥計們,看到了──以後別惹他啊,分分鐘把你掐死。”

雷木思嘆了一口氣。
“誰叫你要裝死嚇他。他原本看起來只是隨便跟你玩玩,根本沒打算對你怎麼樣。”

“什麼叫隨便玩玩,他那個樣子有隨便嗎?誰知道他這麼開不起玩笑!”旁邊的人反駁道。

布萊克根本是個瘋子。他差點殺了波特!

“下次應該要制定規則,免得布萊克突然發難──”

“還有下次?就算定了要不要遵守還不是看他高興,有什麼用?”

“不過你竟然敢阻止布萊克,真是讓我們刮目相看啊,彼得。”

“七年級的霍普本來還想跟布萊克打一場,結果看到布萊克那麼狠,跑得比誰都快。”

“哈,霍普也好意思找低年級麻煩,太丟人了!”

詹姆聽著周圍人七嘴八舌的討論,給了彼得一個讚賞的眼神。

“反正你下次也別這麼做。我剛剛也很擔心…我以為布萊克真的把你怎麼了。”雷木思低聲說。

詹姆不以為意地道:“不覺得看他變臉很有趣嗎?每天都是那張厭世臉,我這是幫他找回幽默感。”

雷木思無奈地看著他,不贊同地搖了搖頭,沒有多說什麼。詹姆是閉上眼睛沒看到布萊克當時的表情才說這種話。

旁邊的人聽了卻是捧場地笑了,還揶揄道:
“你只是忌妒布萊克長得比你帥吧?結果怎麼樣,長得帥生氣還是帥!”

“去你的──我剛剛的表現也很帥好吧,”詹姆大笑道。

他腦中倏地想起天狼星離開時的背影,心裡湧上難以名狀的罪惡感。
他其實不討厭布萊克,只是開個玩笑,沒想到他會反應那麼大。
下次開別的玩笑他總不會生氣了?

“走吧,去找龐內夫人,你脖子上這個得處理下。”雷木思看著詹姆脖子上那圈印痕,又皺了下眉。

詹姆一臉誇張地道:”嘿,如果去了醫院廂房不就坐實私下鬥毆了嗎?”他摸了下自己的脖子,表情扭曲地嘶了聲,嘴上卻逞強道:”又沒怎樣,過幾天就消了。”
說完,他猛地拍了下頭,回頭問彼得道:”你該不會真的告訴麥教授了吧?”

彼得見他突然問自己,抖了下,結巴道:”沒、沒有!”

詹姆拍了拍他的肩膀,高興地笑道:”沒想到啊,彼得!幹得好!有天賦!”

彼得得到稱讚,有些愣神,又隱隱有些被肯定的狂喜。他感覺自己踩在棉花上──他有些飄忽地看著幾步路程中再次被簇擁到人群中心的詹姆,微微握了下拳頭,然後再次趕了上去。

“詹姆,我爸給我寄了藥膏,你要不要試試看──”

 

而另一邊麥克米蘭在確定脫離了其他人的視線範圍後,終於忍不住追上了天狼星:”你沒事吧?波特就是鬧著玩─…”

他第一次看見天狼星這麼生氣。
啊──還有一次,小時候他們參加宴會的時候,天狼星曾經把艾弗瑞揍了一頓,不過那次是因為艾弗瑞把雷古勒斯惹哭了。

天狼星沉著臉沒說話。

不能跟小孩子計較。這個年紀的詹姆就是這樣,他自己也曾經覺得很好玩──

這沒什麼。從前比這過分的事做得還少了?

 

他曾經也多麼希望詹姆的死不過是一個惡劣的玩笑。然後有一天突然出現,對他說:”嘿,獸足,你上當了!”

這樣無論讓他付出什麼,他都無所謂。

都無所謂了。

天狼星想開口說些什麼,然而一張嘴,暗紅色的血就順著嘴角滑落。

麥克米蘭幾乎驚呆了。”天狼星,我們快點去醫院廂房,你──”

天狼星微微皺了下眉,擦掉了嘴角的血跡。
“我心裡有數。”他說完,頓了下,補了一句:”不會有事。”

他大概猜到了艾弗瑞用的是什麼咒語──但是艾弗瑞的能力還不足以施展這個黑魔法,因此咒語的作用不過是腐蝕內臟。

只是身為一個一年級學生,艾弗瑞竟然會下意識選擇這種咒語──
天狼星想起成年的艾弗瑞作為食死徒時狠戾的樣子,眉宇間的鬱氣不自覺更重了些。

“波特做了什麼?你怎麼會突然,我沒有看到他傷了你,”麥克米蘭一時間有些語無倫次,連他都不知道自己在問什麼。

“不是他。”天狼星說。

既然不是波特──麥克米蘭和弗林特幾乎立刻想到了艾弗瑞。
他們同樣看到艾弗瑞的動作,也一度以為咒語沒有成功。

“──我就不該讓艾弗瑞跑了。”弗林特沉著臉說。

弗林特頓時自認為明白了為什麼天狼星當時一副充滿戾氣的樣子。並不只是因為被耍了──而是因為咒語。他這是…撐不住了?
如果不這樣,以當時的氛圍,說不定見獵心喜想挑戰的人會前仆後繼地上前,拒絕都拒絕不了。
這樣一想,他就突然覺得──好像也不是那麼難懂天狼星在想什麼。

然而不管再想找艾弗瑞算帳,卻不是現在。

弗林特看著天狼星毫不在意地擦了下嘴角,臉色卻已經有些蒼白,又有些看他不順眼了。

他哼了聲,道:“逞什麼強?既然不去找龐內夫人,那就回寢室!”

嘴上彆扭,卻主動抓起天狼星的手腕往前走。

他心裡明白,若是去了龐內夫人那,艾弗瑞必定逃不了嚴厲的懲罰,但卻不一定是天狼星想看到的結果。

史萊哲林自有一套規則。

 

天狼星低頭看著他抓著自己的手,彷彿有什麼碰了下自己的心臟。

但他還是抽回了自己的手。

“好了,我可是贏了──喪著臉什麼意思?還不至於需要人扶,”天狼星說,大步向前,將兩人拋在身後。

 

他們回到寢室沒多久,石內卜也回來了。

麥克米蘭本來想打招呼,但是想到是他幫艾弗瑞那根攪屎棍解除石化咒的,頓時就不太想理他,只是悶頭抱著自己的貓有一下沒一下的梳著毛。

倒是弗林特陰陽怪氣地說:”呵,幫著艾弗瑞給自己人添堵,可真是太能了。”

石內卜臉色不好地看了他一眼,卻也沒有辯解,只是走到天狼星面前。

天狼星閉著眼睛靠坐在沙發上,看起來換了一身袍子。除了臉色有點蒼白,沒有任何異狀。

這讓石內卜突然有些不確定自己的判斷。

”有事?”

”我可以幫你解決艾弗瑞的咒語。”石內卜說。

石內卜把原本想要提的話生生吞了下去。他本來想和布萊克交換條件──布萊克負責制住艾弗瑞別去找莉莉麻煩,他提供布萊克需要的協助。誰也不欠誰。

然而他摸不准布萊克現在是什麼態度。

天狼星這才睜開眼。他抬起頭打量了下石內卜,道:”給我一個接受你幫助的理由。”

他知道石內卜確實有能力,但他們的交情可沒有好到接受對方的幫助。

弗林特聽到他們的話,卻是看向了麥克米蘭。
石內卜回來前,天狼星讓小精靈去家庭醫生那取了魔藥。

石內卜這是在暗示,他會製作和緩劑和復甦藥劑?

就算他並不精通,也知道那不是一年級的學生能作得出來的魔藥。
更何況還要會相應的黑魔法反咒──石內卜真的辦得到?

不過他來晚了,天狼星確實已經不需要他的幫助。

 

石內卜得到這個不冷不熱的回覆,微微一愣。

布萊克這句話的意思是,艾弗瑞的咒語沒有給他造成困擾?難道他不擔心損傷根基──

不。石內卜突然意識到──布萊克也是以黑魔法聞名的純血家族──他確實能夠自己處理艾弗瑞的咒語。

 

天狼星知道石內卜會主動提出必定是心裡有所求。以石內卜平常的態度,是絕對不可能突然”好心”幫自己治療。

在他打了艾弗瑞的臉後才來──不難猜,石內卜心裡的事和艾弗瑞有關。

天狼星沒有必要為了已經解決的事把自己牽扯進去。既然和艾弗瑞混一起,有什麼後果就該自己承擔。

 

“替我轉告艾弗瑞──那是什麼咒語,他心裡清楚。若有下次,”
天狼星的聲音有些輕,卻讓一旁關注著兩人的麥克米蘭無端打了個寒顫,

“就別怪我真的做出什麼了。”

 

下午在黑湖邊發生的事沒幾小時就傳開了。

當晚,天狼星收到了一封信。
信中只有一句話。

“我給你機會使艾弗瑞信服於你,而你沒有把握。”

 

天狼星冷笑了聲,將信紙扔進了壁爐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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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雷古勒斯提前完成了這個月所有的課業後,終於得到奧賴恩的允許和凱爾管家一起去布萊克在翻倒巷的店面視察。

本來怎麼樣都該是父親帶著兒子,但是奧賴恩上次的病好了沒多久,最近又病倒在床,於是只能讓管家代為視察產業。

雷古勒斯其實對視察產業沒什麼興趣,他不過是藉著機會出門買禮物──天狼星的生日在十一月初,也快到了。奧賴恩倒是知道他的心思,所以沒有太過阻攔他。

然而在通過呼嚕網回程的時候,卻不知道出了什麼差錯──他沒有回到布萊克宅,更沒在目的地見到本該在他身後的凱爾管家。

 

雷古勒斯謹慎地觀察周圍的環境。

這看起來同樣是一間店。看店裡的風格,他還在翻倒巷──只是並不是他曾經來過的店。

整間店異常的暗,只有商品陳列的地方有一點燭火。店裡有著一股奇怪的腐敗味道,混著煙草味──
雷古勒斯直覺地想,連在翻倒巷都不常見那麼暗的店。恐怕店裡販售的,是黑巫師都得低調的違禁物。

他再次地拉上斗篷的幃帽──凱爾管家為他準備了能夠阻隔他人窺探的斗篷,若有其他巫師看著他,也只會看到一個身材瘦小的巫師──並且看不見他的臉。沒有人會想到他只是個連自己的魔杖都還沒有的孩子。

基本上來翻倒巷的巫師多少都有自己的偽裝,尤其是那種仇家眾多或者身份敏感的黑巫師。

布萊克家作為以黑魔法著稱的純血家族,卻也不好讓外人知道家族在翻倒巷究竟有多少產業,隱瞞身分自然是最好的做法。

只是恐怕連凱爾都不知道這層偽裝現在成為了雷古勒斯最後的屏障。

 

雷古勒斯正在考慮要留在原地等凱爾過來,還是自己走出去找人,商店的老闆就走出來了。

老闆是一位看起來有些年紀的男人,眉眼有些混沌,枯黃的短髮緊貼著腦袋,一走出來就帶出一股濃重的煙味。

是個老菸槍,雷古勒斯想。

老闆打量了下他,揚起一抹客套的笑,卻無端令人有些不舒服。

”這位先生…要找什麼?”

雷古勒斯本著多說多錯的原則,簡短地回道:”看看。”

然而他才剛答完,立刻知道自己的回答恐怕暴露了什麼,因為老闆露出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慢悠悠地說道:”這可真是新奇。來我店裡的客人都是有所求,從來沒有……閒逛的人。”

雷古勒斯心裡一驚,但很快就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這個時候絕對不能暴露身分,更不能讓人知道他就是誤入──翻倒巷很多店並不歡迎新客。

”有位先生介紹我來,說我可以在這裡找到我要的東西。”

 

老闆聽了,露出泛黃的牙齒笑了:”看來那位先生沒有跟您說我這是什麼店──不過倒是給了你通行證?這可是新奇了。──沒關係,我來為您介紹……”

雷古勒斯假作傲然地點點頭,心裡卻想著凱爾管家不知道什麼時候會來。

只能先拖延時間。

他走向其中一個玻璃櫃,裡面陳列了一些動物皮毛,還有一些雷古勒斯沒看過的東西──看起來像是玩具的零件,但卻令人有些不舒服。

“這個櫃子是”皮櫃”,你想要找的所有外表這兒都有──”老闆揮了下魔杖,裡面其中幾個”玩具零件”立刻飄了出來落到他手中。

他又點了幾下,解除了縮小咒。雷古勒斯才察覺這是什麼。

是人皮。還有不知名的動物的身體部件。

雷古勒斯臉色一白,立刻就想離開這間店。他終於知道為什麼有那麼種的煙味──為了壓住這些東西的味道!
但是他知道現在還不能離開。他突然想到老闆的話──他有”通行證”。
有人讓他來到了這裡。

他必須冷靜。

老闆愛憐地摸了摸其中一張”皮”,道:”有了這張皮,你就可以變成她的樣子──皮兒在藥水裡泡了五百天,完全貼合使用者的臉……想要試穿看看嗎?”

雷古勒斯一點都不想知道老闆口中的”她”是什麼。

“不是我用。”雷古勒斯僵硬地說,卻是飛快地思考怎麼樣回覆才不會有破綻。

“喔──要送誰禮物呢?還是──給仇人…添點小麻煩?”

雷古勒斯沒有回答。

 

老闆見他沒有回答,也不以為意,撿起了一個白灰色的尖牙,介紹道:

“狼人牙,帶著狼毒。防身復仇的好東西,不管送給誰都合適。效果──”老闆頓了下,得意地說:”就跟被月圓時的狼人咬一樣。”

雷古勒斯握緊了斗篷裡的手。那牙尖似乎還泛著綠光。

雷古勒斯無法想像──為什麼有人會想要買這個東西。讓人變成狼人?什麼人會想這麼做…?

“繼續。”他說。

老闆拿起了一個紅色的肉管子,雷古勒斯感覺它似乎在蠕動,全身的寒毛都豎了起來。
“媚娃的腺體──這個適合送給女人,不論是幾歲的女人,沒有人會不希望綁住自己的愛人──”

雷古勒斯是不明白為什麼要綁住愛人,但是想到那是一個媚娃──一個智慧生物身體的一部份,他就反胃。這東西會有人買?怎麼用,移植?把這東西帶在身上不噁心嗎?

“不喜歡?這東西確實不上檔次。”

老闆在桌上那些東西裡挑挑揀揀,撿出了一顆眼球。眼球似乎經過特殊處理,倒不至於鮮血淋漓,然而那眼球──

看起來就跟人類的眼睛一模一樣。

““惡魔之眼”,可以窺探人的幻想,並且看穿所有偽裝──”

雷古勒斯聽到他的話,心裡一緊,擔心對方試驗,揭穿他的偽裝。如果真如他所說,那麼自己的偽裝根本藏不住。於是連忙道:”這個,留著。”

老闆看加大了笑容,道:”喔──選這個?”

他慢吞吞地說,”人心可不是那麼好看啊。”

老闆放下眼球,帶著雷古勒斯來到另一個櫃子前面。透明的玻璃櫃裡擺著各色血液。

“”惡魔之眼”最好搭配惡魔血,不然使用效果不會太長……"他說。

雷古勒斯注意到有一些瓶罐上面有標示名稱。
他立刻猜到,這些瓶子裡裝的就是這些生物的血液。

雷古勒斯知道有些生物的血液具有藥用效果,卻不知道種類如此繁多,很多生物他甚至不知道能做什麼。

他怕他問出口,露出更多破綻,於是繼續沉默。

老闆拿出一罐藍色的血。

雷古勒斯想,藍惡魔確實有窺探人的幻想的能力。但是血要怎麼用?喝下去?擁有種族的能力?這個他前所未聞,到底怎麼辦到的──?

老闆似乎猜到了他內心所想,笑容可掬地說:”當然,是需要一點小儀式,換血嘛──”

 

換血。雷古勒斯忽然明白了。

他看著一些瓶子上貼的,”人魚”、“血族”、“純血巫師”──

純血巫師。

雷古勒斯突然感到毛骨悚然。
有人透過換血混淆血脈,”純血巫師”的血就像商品一樣被陳列在架上──跟他一樣的純血巫師。
誰會想要純血巫師的血?又有誰──有哪個純血巫師,會主動售出他們引以為傲的魔力之源?

“你的這些血──都是從哪裡來的?真的能透過換血──得到你想要的血統?”

老闆聽到他的話,微微瞇了下眼。

“這位客人……介紹你來的先生沒告訴過你規則?我這兒的客戶可比你想像得多……”

你說是不是真的?

雷古勒斯沉默了會。他不敢問純血巫師的事,只能繞著彎問:”提供血的這些生物,都還活著?”

老闆哈哈大笑,卻是沒有回答。

雷古勒斯感覺自己的手有些顫抖。但他最終還是強自鎮定下來,為自己找了理由:”這是我的個人偏好。如果閣下不願意透露也無所謂。”

雷古勒斯感覺到自己血管中奔騰的血──想著,他以為與生俱來的血脈──他引以為傲的血──竟然可以像牲畜一樣被買賣──竟然可以被掠奪!

雷古勒斯幾乎感到有些窒息。周圍的腐敗味再次鮮明起來,混著菸味,讓他感到暈眩。

他踩著有些虛浮的步伐走到櫃檯,買下了那隻眼睛──現在只要能讓他離開,怎麼樣都行。

雷古勒斯以為終於可以走的時候,卻聽老闆陰森地道:”門外是你家的大人嗎…?小朋友──”
他才剛說完,雷古勒斯的斗篷就被一陣怪力扯開了!

“我還以為是個女人,沒想到是孩子──”

 

雷古勒斯將斗篷拉回來,寒毛都豎了起來──他說什麼?他想要做什麼?

門外的機關一動,一個人影像是被外力吸了進來,跌撞在地上。

凱爾終於來了。卻是被丟了進來,渾身濕透,沒有任何偽裝。

凱爾咳了聲,一改在家的拘謹沉默,看了眼雷古勒斯,然後對老闆道:”金柏先生拿真實之泉招待客人──還真是別具一格。”

“哦……來贖你們家的小朋友?”老闆,金柏點起了菸斗。他吸了一口,看著忽明忽暗的火光,道:“凱爾,你家主子怎麼不自己來呢?”

凱爾站起來,將雷古勒斯護在身後,才道:“先生改日登門拜訪。”

“──不來也沒關係。”他慢吞吞地說,”店裡的規矩,沒有通行證的人得付出代價──凱爾,你要自己來,還是我幫你?”

不能試圖跟黑巫師講道理。

雷古勒斯明白,卻是第一次直接面對這樣的惡意。

他眼睜睜的看著凱爾在他面前砍掉了左手──他甚至發不出任何聲音阻止。

鮮血噴濺,他看見了地獄的顏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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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雷古勒斯渾渾噩噩地跟著凱爾回到了布萊克宅。

凱爾的手在家庭醫生的幫助下安上義肢。雖然不會影響生活,卻終究不是他自己的手。
凱爾替父親拆信、替他披上斗篷的手,就這樣沒了。

雷古勒斯無法想像──凱爾那隻手會被金柏拿去做什麼。

下一個販售的商品?

從前書上說的輔助黑魔法的材料,嬰兒屍油、美人皮、處女心臟、巫師血,一下子有了具體的樣子。

他不再需要想像或透過圖畫──可他從來沒有感到那麼噁心過。

不。它們其實和蠑螈蜥蜴尾、蛞蝓乾一樣,都不過是生物材料。沒什麼好噁心的──它們同樣具有神奇的效果。

可是巫師怎麼能是材料。

 

雷古勒斯想,我怕什麼?凱爾砍了手都不怕。父親母親想必也見慣了這些。

如果是哥哥,他肯定也是不怕的──

 

他現在在布萊克宅。沒有人敢對他做什麼。
可是如果他有父親的能力,就根本不需要凱爾付出任何代價。

雷古勒斯拉緊了棉被,卻依舊感到渾身冰冷。

父親母親並沒有責怪他,可這一刻,他還是突然特別想見天狼星。天狼星一定可以告訴他該怎麼辦……

 

雷古勒斯懷著滿心的憂懼和愧疚,當晚竟然發起了高燒。

朦朧間,他彷彿看了了母親坐在床前不悅地責問凱爾管家。他想張口阻止母親,卻陷入一片黑暗。

 

天狼星透過小精靈朵莉,很快就知道了雷古勒斯發燒的事,並且也知道了母親和凱爾的談話內容。

雷古勒斯已經高燒兩天了。喝了魔藥退燒一天,夜裡又發起熱來。

天狼星聽完朵莉的匯報,心情凝重了起來。

布萊克宅的呼嚕網申請過加密,非常穩定,一般人無法輕易介入傳送過程。

然而呼嚕網卻連錯了。

還是連到成年黑巫師都不會輕易踏足的”皮骨與血”商店?

天狼星並沒有和店主金柏打過交道,卻是聽說過他的”規則”。他不敢想,假如凱爾沒有找到雷古勒斯,會發生什麼事。

雷古勒斯只是一個未滿十一歲的小巫師。

 

天狼星起身踱步。他想要回布萊克宅看看雷古勒斯──

然而他現在必須等待母親的信。他理應當什麼都還不知道。

 

等到第三天,他才終於接到了母親的信,通過斯拉格霍恩的壁爐回到布萊克宅。

一回到布萊克宅,天狼星就被凱爾管家請到了奧賴恩的房間中。

天狼星見到凱爾戴著一雙手套──他從前並不戴手套的。
是他用他的手換回了雷古勒斯。

沃爾布加也在丈夫的房間,兩人看起來有些爭執,見長子來了,表情稍微舒緩了些。

“呼嚕網管理局有我們的人。你弟弟被人設計了。”沃爾布加說,”我們找到賽巴斯‧柯恩的時候,他在家自殺了。死前還清了所有債務。”

即使和那個叫柯恩的職員有關,他也不會是主謀。然而他自殺了──線也在這斷了。他們連對方是為了什麼原因對雷古勒斯下手都不知道,更不用說找到罪魁禍首。

“金柏出身人販子。如果凱爾沒有闖進去,我們找不回雷爾。”奧賴恩說。

如果沒有及時找到雷古勒斯──若他被金柏換了血,那才是真的無法挽回。

“呵,你在替他辯解?最近族裡忙,沒有整頓他們,一個個都忘了布萊克家是什麼──”沃爾布加怨毒地說。

然而她沒說出的主因卻是因為奧賴恩已經許久沒有出現在公共場合。
如果是奧賴恩帶著雷古勒斯出門,或許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

聽凱爾說,金柏竟然還”問候”了奧賴恩──以為她不知道關於奧賴恩身體狀況的流言?欺人太甚!

奧賴恩面色平淡道:”說不定就等著我們動作。”

“總得有人為這件事負責!金柏敢不顧布萊克的臉面,我就敢掀了他的店,把他地下室那些鬼玩意全拖出去──”

天狼星立刻明白了父母的分歧。沃爾布加顯然是想整頓無序的翻倒巷,教訓被當作刀的”皮骨與血”店主,而奧賴恩卻想等待幕後主使露出破綻。

“等了這些年,布萊克得到什麼?”沃爾布加忽然就紅了眼眶。

“就算找不到主謀,難道還收拾不了台面上這些人?你敢說這件事魔法部那些雜種沒有參與?哪個不是見錢眼開、見利忘義的敗類──我們顧及他們,可他們可有顧及雷古勒斯?”

沃爾布加就差沒明說不是魔法部就是有其他純血家族插手,才有辦法把尾巴掃得那麼乾淨。被牽連的沒有一個會是無辜。

魔法部自詡保護所有無辜、弱小、”正派”的人,包含麻瓜。
布萊克家卻注定不是魔法部的保護對象,更不可能去找奧羅調查這件事。有哪個純血家族──會在討公道的時候順帶給自己沾上一身吸血蛭?

這件事只能私了。只是如果照著沃爾布加的做法,卻可能讓事情更加不可收拾。

天狼星明白奧賴恩和沃爾布加說這些並不指望他能解決──連雷古勒斯這件事也是不得已才告訴了自己。
這件事也不是現在的他能插手。

 

天狼星再見到雷古勒斯的時候,雷古勒斯幾乎變了一個樣子。

但天狼星卻異常熟悉這個雷古勒斯。安靜、戒備、內斂。一如前世的樣子。

雷古勒斯看見天狼星的時候眼睛似乎有了亮光,卻又很快沉下來,只是慢慢地湊過來,緊緊抓住天狼星的袍子,把頭靠了上去。

 

“哥──你回來了。”他悶聲道。
沒有見到天狼星前,他心裡想了很多話想跟哥哥說。可真的見到他,反而覺得什麼都說不出口了。

天狼星輕輕拍了拍他的背,然後探了探他額頭的溫度。還好沒有再發燒了。

 

兩人安靜地靠在一起許久,雷古勒斯才突然開口道:

“只有家族永遠不會背叛我們,所以我們也要守護家族──哥哥,我曾經以為母親的話言過其實。有父親和舅舅,有那麼多效忠於家族的人,誰會敢對我們動手?”

天狼星見過前世家族的覆滅。
他自認沒有資格對這件事說什麼,只能溫聲道:”發生了什麼?”

雷古勒斯搖了搖頭。

“哥哥也聽到父親和母親的話了。”他低聲道,”我……想過誰會想要純血巫師的血。麻瓜和混血──只有可能是他們。”

天狼星的手一頓。

“可巫師界大半都是這些人。而且越來越多──”雷古勒斯自顧自地說,“純血是高貴的,對嗎?可我們連自己都保護不了。”

“哥哥,這樣下去我們該怎麼辦?”

 

天狼星垂下眼簾,沒有說話。

他看著雷古勒斯喝下魔藥,然後像小時候那樣躺在他身邊。

等到雷古勒斯睡著後,他才小心地把自己的衣袖從他手中抽出來。

他得回學校了。

 

天狼星走到門口,回頭看了下,最後還是折回去幫雷古勒斯施了隔音咒,才輕輕地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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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天狼星接連著幾天傍晚都回了布萊克宅。

雷古勒斯每天晚上都會被惡夢驚醒,在安神魔藥失去效用的後半夜,他會把房間的燈點亮,然後沉默地坐在床上直到天亮。

天狼星有一天晚上有些疲累──艾弗瑞的咒語雖然已經根除,卻需要時間痊癒──他和雷古勒斯一起睡著了。到了後半夜,他聽到身旁的悲鳴。

天狼星立刻醒了過來。

雷古勒斯被自己的夢魘嚇醒,眼神惶惶的盯著空氣發愣,察覺身旁有人,先是拉著棉被往旁邊一躲,等看清楚是誰,才有些驚訝又不敢相信地小聲問道:”哥哥──你怎麼還在?”

天狼星聽他這樣問,瞬間明白──雷古勒斯恐怕後半夜都會被驚醒,才會知道自己早就離開。

於是他故作不敵睡意地閉上了眼,模糊的道:”唔,累了……”

然後就再無動靜。

雷古勒斯一怔。天狼星就這樣睡在了他旁邊。

小時候他們也常常這樣,累了就睡在對方房間。他當然是希望天狼星留下來的──可是他知道已經跟小時候不一樣了。

天狼星才去了霍格華茲不久,卻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事。

雷古勒斯內心突然湧出一股獲得意外的禮物的雀躍,可隨即而來又是一陣委屈。

 

他輕輕地挪動了位置靠近天狼星。

床頭燈溫柔的橙光映照在天狼星臉上,纖長的睫毛映出一片扇形的陰影,無端多了幾分柔和。

 

雷古勒斯側著身看著天狼星的臉龐。世界漸漸安靜得只剩他一人。

他低下頭,靠在天狼星的肩膀上,終於再次失去意識。

 

天狼星在他睡著後睜開眼,輕輕勾了下手,雷古勒斯藏在房間書桌暗格裡的書立刻落到了他手裡。

天狼星看見書名,微微皺了下眉。

 

他一直知道雷古勒斯有這樣的一面。

他發起狠來的時候從來是不動聲色。旁人也不知道他在做什麼──看起來溫和,有時卻又比誰都倔。

雷古勒斯藏起來的書,顯然……是本禁書。母親並沒有開放他閱讀的權限。他是怎麼拿到這本書的?

這是一本黑魔法材料圖鑑──裡面繪滿各式各樣超乎常人想像的生物材料,而雷古勒斯放著書簽的那一頁,是黑妖精的脊髓。

可以用於斷肢再生。

 

天狼星迅速地翻看了整本書。這不該是雷古勒斯該看的書──太過血腥,也太過泯滅人性。從材料的取得到後續的處理,書裡用著一種殘酷而超脫的角度描繪所有的細節。

插圖裡的生物被生生剖開了身體,痛苦地尖叫扭動──

雷古勒斯正在用盡辦法克服自己的恐懼,甚至彌補過錯。
他覺得凱爾失去左手是他的錯。

然而雷古勒斯克服恐懼的方式卻近乎殘忍──他逼著自己不斷看著那些畫面、審視所有的細節,好像看多了就能不再害怕。

這樣的雷古勒斯,讓天狼星不知道該如何幫助他。

 

他低下頭看著雷古勒斯,輕輕將他挪了個位置,從自己房間召喚來一套鍊金刻刀。
雖然房間這套只是初學者的刀──可是對現在的他而言,什麼樣的刀已經不至於影響他的發揮。

夠了。

他在雷古勒斯身旁設了隔音咒,又召來了小精靈,從收藏室裡找出了一個祖母綠寶石掛墜。

他拿著刻刀思量了下,藉著床頭的燈光,將寶石放大了,仔細在上頭刻下細密的煉金符文。

 

一天晚上雷古勒斯入睡前,天狼星再次從學校趕了回來。

天狼星眉眼間有些疲倦,進門的時候似乎還是皺著眉頭的。

雷古勒斯知道天狼星在學校也有課業要忙,每天這樣來回奔波只是增加他的負擔。再怎麼不情願,他還是開口道:

“哥哥今天之後就不用每天回來了──我可以自己睡的。”他說。

他知道他還是給自己留著餘地的。不用”每天”,但是如果天狼星偶爾想要回家─…

天狼星聽了倒是沒說什麼,只是一如往常坐在床邊。

他從懷裡拿出寶石掛墜,又從雷古勒斯的床頭櫃抽屜裡拿出煉金刻刀繼續一刀刀地將魔力注入寶石中。

雷古勒斯好奇哥哥在做什麼,卻沒有出聲打擾他,只是坐在床上看著。

他看著天狼星手上平穩精準的動作,懸浮的心也漸漸定了下來。

過了許久,天狼星才停下手上的動作。他收起刻刀,對雷古勒斯道:
“來試試看。”

雷古勒斯驚奇地發現,寶石上並沒有任何刻紋──依舊是原本切割得漂亮光潔的祖母綠──陣成的那一刻,所有的符文隱沒進了寶石中,即使在陰暗的地方,也隱隱透著光。

天狼星把自己的魔杖塞進雷古勒斯手裡。

“試試看你知道的──最厲害的咒語。”

雷古勒斯聽他這樣說,一時有些不知所措,只是本能地照著天狼星的話做。

一個爆破咒瞬時砸到了掛墜上面。

雷古勒斯下意識地閉上了眼──

然而一聲巨響後,掛墜並沒有被炸碎。

相反,掛墜上浮起一圈魔文和煉金術的陣法,撐起了一個直徑約一米的護盾──而掛墜完好無損。

雷古勒斯黑色的眼眸映著懸浮的金色符文,彷若將滿天星斗裝進了他的眼瞳中──也裝進了他心底。
他激動地回頭看向了天狼星。

天狼星似乎對掛墜的效果還是有些不滿意,他用修復咒修好了被波及的床單,然後道:

“至少它有這樣的效果。我以後會給你做更好的,”

 

天狼星走到床前,俯身替雷古勒斯戴上了掛墜,輕聲說道:“我不在的時候,就讓它暫時陪著你─…”

 

雷古勒斯感覺到天狼星手上微涼卻又溫暖的溫度。
他抬頭看著天狼星的眼睛,明白了他的未盡之言。

所以,別害怕。

 

這些日子的恐懼和掙扎像一座沉重的冰山,看不見底,又壓得他喘不過氣。
天狼星讓所有的冰都消融在了這一刻。

雷古勒斯鼻尖一酸,再也無法抑制自己的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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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十月底的一個晚上,天狼星拒絕了凱爾幫他慶祝生日的提議。

雷古勒斯的狀態以及家裡愁雲慘霧的氣氛,他能理解凱爾想要為父親轉換心情的心意,卻也不打算接受安排。

這個家裡沒有任何一個人的狀態是合適的。

若不是周圍有人送禮,他恐怕不會記得這個日子和自己有關──他已經十幾年沒有過生日。而和家人在一起,又是更久以前的事。

 

這並不是什麼值得紀念的日子。

曾經有一年的這天,他在母親的疼痛裡得到新生;又一年此時,他失去了一生的摯友,在雨中追擊背叛者,一場爆炸和數十條人命,讓對方逍遙法外十三年。

十數年暗無天日的日子,支撐著他的並不是愉悅的回憶。悲劇發生的那一刻,他已不再需要那些東西。
他不需要歡笑,不需要慶祝。

他想得到的最好的,就是安安靜靜地待一日。
即使無人知曉他所弔之人。

 

夜晚的布萊克宅總是讓人陷入許多早該遺忘的回憶。

不論是從前最後在布萊克宅的那一年,或者回來以後的這些日子。
幼年時嚴格的訓練,青少年時的叛逆和逃離,最終在漫長的一生中終於可以停下腳步。

天狼星始終感覺不到真實感。

在墜落帷幕的那一刻,他確實是死了。

他從來沒想過他能得到一個重新來過的機會──

可並不是每個人都想要這個機會。

重新來過就會更好嗎?他所做的這一切,究竟是真實,還是他生前的一段臆想?一段自我安慰、彌補遺憾的幻想──

他並不認為自己能夠編造出如此複雜而生動的世界。
不論他自己,或是他遇到的那些人們,都有自己的故事和血肉。他無數次地看著雷古勒斯,體會著他的懼怕與悲傷,他的依戀與信賴──無數次他都要覺得這就是那個他曾經維繫著他和這個家最後的羈絆、卻最終連最後一面都沒見到的弟弟。

他的眼淚、他的執著、他的情感,都是真實的。

可這些日子他翻遍了關於時間的著作。
所有的時間旅行都是建立在”生者”的前提──他的回歸同樣不符合時間的規則。

如果──這真的是一條時間的岔路,一個平行世界,那麼他所見到的這些人──終究和他曾經認識的人,也不同了。

死去的人不會回歸。

當他看著詹姆和雷木思,看著石內卜和艾弗瑞,甚至是麥克米蘭和弗林特──他內心湧上的是荒謬感,無關是非對錯,無關敵友──
他的心裡懷著無人知曉的眷戀與憎恨,而不論是愛與恨對這些人而言都毫無意義。
也終究不會與他們有關係。

而自己又算是什麼?

一縷在異世漂泊的遊魂?

當疼痛和鮮血、意識和心跳不再是評斷生死的界線,什麼才是真實?

 

奧賴恩和沃爾布加依舊給他準備了一封信。

天狼星大概知道信上會寫些什麼,原本他並不想理會。
但當他拿著煉金刻刀的時候,卻差一點刻錯字符,毀了整個掛墜。

他最終還是拿起了那封被他擱置在床頭的信,緩緩地拆開信封。
他的指尖輕撫過信上與自己相似的字跡。執筆的人在幼時教導他的字跡,也跟隨了自己一世。

他的目光停留在了最後一句。我們對你寄與厚望,不要讓我們失望。

 

天狼星垂下了眼,彷若有什麼再次扎進心裡。

如果帷幕之後是另一個世界,那麼作為這個世界的外來者,他能停留多久?又是否能夠改變他們的命運──什麼時候…能離開?

“寄予厚望──嗎……”

他在心中嚼了下這幾個字,無聲地笑了聲,將信紙整齊地收進了抽屜中。

 

天狼星在這段時間陸陸續續收到許多邀請信──要求單獨見面,或者一些似是而非的話──天狼星對這類啞謎通常不願意搭理──

當然,這些跟少年少女們的粉紅心思沒什麼關係,而是為了其他的目的。

天狼星的警告或許某種程度震懾了艾弗瑞,倒是消停了好一陣子,雖然還是偶爾會狠狠地瞪著天狼星看,但基本上是避著他走,很是安分了一段時間。
後來他甚至連看到莉莉來找石內卜也沒有太大反應──如果翻白眼不算的話。

關於這點,弗林特覺得石內卜一定在傳話的時候加了點什麼──然而天狼星卻似乎默許了他的作為。
這麼做也並沒有壞處──葛萊分多和史萊哲林一年級間的衝突次數這陣子猛地下降許多,搞得許多人反而還開始覺得日子過得太平靜。

而上次和詹姆打一架後效果顯著──至少現在全校的學生都知道了布萊克不好惹,連帶著不會輕易去招惹和天狼星明顯關係不錯的麥克米蘭和弗林特。

 

然而原本該是風平浪靜的日子卻被天狼星連續兩周每日回家的舉動打破了。

沒有人能阻止大眾對八卦的熱情,尤其是布萊克這樣的,更是容易成為關注焦點──天狼星每日宵禁後都會離開學校的消息暗暗傳開後,各種版本的流言朝著不可收拾的方向迅速發展。

奧賴恩健康狀況的問題已經有些日子,許多純血家族都猜測奧賴恩病危。

有些人嫌事不夠大,添油加醋一番──最後竟變成”布萊克家主病危,天狼星回家照顧父親,實則爭權接手布萊克家”──顯然有人是麻瓜劇作看太多,甚至還幫他編造了叔伯奪權弒兄的故事。

天狼星赫然成為了故事裡那個忍辱負重的復仇王子。

史萊哲林的學生倒是知道布萊克沒有什麼叔伯,只有兩位同樣姓布萊克的舅舅。然而其中一人無所出,另外一人只有三個女兒──而布萊克家一直是長子繼承。光是這點,就沒其他人什麼事。

然而反過來說,就是偌大的布萊克家竟然只有天狼星或雷古勒斯有資格繼承──這也讓許多人更加相信,天狼星頻頻離校,必定是奧賴恩的情況不樂觀。

 

當然,也有人認為這是個好機會想要打探布萊克家,或者跟”年幼的布萊克家主”結盟。
就算奧賴恩真的怎麼了,大部分的人還是認為天狼星不可能馬上接手──他恐怕需要掛著家主的虛名幾年直到擺脫他母親布萊克夫人的干預。那麼這中間就有很多可以拉攏、操作的地方了。

而天狼星這段時間的忙碌幾乎是用來應對這些人──有些人代表家長傳話,有些人打探消息,也有人為自己謀求未來。

弗林特同父異母的兄長,五年級的亞歷克斯‧弗林特也在此列。

他以”布萊克支持自己”為條件,承諾未來將會跟隨”天狼星的意志”。
條件看似個人對個人,與家族立場無關,實則這並不是一場對等的交易。
亞歷克斯顯然是許諾了遠超他自身能夠承擔的東西──讓他自己,包括整個弗林特家對天狼星效忠。
而實現的條件是他得先成為弗林特的家主。

雖然這個約定對於一年級的學生而言似乎太重,但是史萊哲林裡誰都知道天狼星是布萊克──一個歷史悠久的純血家族──下任家主,未來必定會手握其他家族難以企及的權力。
更進一步說──未來若是布萊克想,他絕對有辦法將其他人推上弗林特家主之位。
而亞歷克斯之所以願意做出這樣大的犧牲自然是為了防備自己的異母弟弟──那個目前看起來和天狼星關係不錯的安德魯‧弗林特。

畢竟現在看來,這個”未來”或許也沒有很遠了。

原本亞歷克斯只打算承諾若自己繼位,”未來家族決策會以布萊克為首”。然而同樣的條件,他的弟弟安德魯‧弗林特也做得到──更何況他和布萊克還算有私交。

每次看見弟弟和布萊克走在一起,他都得擔心若布萊克決定支持自己的弟弟,未來繼承家族會有變數──
於是這一次他幾乎沒有考慮太久就做了決定,趁著布萊克”新舊換代之時”伸出橄欖枝,用一個讓人難以拒絕的條件和下任布萊克家主確定了關係。

 

──然而他們並不知道,離校的消息是天狼星故意透露的。

天狼星知曉那麼多秘道,完全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離開學校──畢竟在非正常時間歸家,任何人都要猜測發生了些什麼事。而沃爾布加顯然是不希望有任何對奧賴恩更加不利的言論,因而一開始也不願意讓天狼星參與。

事發三天後才告訴他雷古勒斯出事的消息。並且並且是因為已經查不出什麼,雷古勒斯那裡又出了問題。

若天狼星沒有事先交代朵莉讓她隨時彙報家裡的動靜──若他沒有刻意寫信回家詢問雷古勒斯的”近況”,他恐怕還會繼續被瞞在谷底。

 

奧賴恩的病情還沒那麼糟,若從穩定布萊克家的角度考慮,急著放出什麼消息反而不利。
而天狼星卻在這個時候故意透露了自己歸家的消息。

 

天狼星陰鬱地想,他違背了父親和母親的意思。不是第一次,也不會是最後一次。

這是個機會。若奧賴恩真的”病危”,對雷古勒斯下手的人──必定會再有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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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往常完成作業後,天狼星會在一旁看自己的書,如果麥克米蘭和弗林特有問題也會直接問他。

麥克米蘭從來沒有看過什麼問題難倒過他。天狼星聰明且過目不忘──雖然他自己似乎並不認為這是什麼特殊技能。
對於這點,麥克米蘭心裡隱隱有些羨慕,又有些崇拜──好像所有的事天狼星都知道,只是願不願意跟你說罷了。

然而這幾週天狼星卻常常不見人影;即使人在這,也總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麥克米蘭猜想天狼星在考慮的事或許和布萊克家有關,也不好多問,畢竟誰都有自己的隱私。他想,天狼星現在心裡恐怕也不太好受──問的話不一定是關心,反而是在傷口上灑鹽。

而弗林特前兩天開始了和天狼星的單方面冷戰,讓夾在中間的麥克米蘭很是為難;天狼星也不知道是太忙或者心知肚明弗林特在氣什麼,並沒有理會弗林特的情緒。

他們還是一起寫作業,然而更多的卻是因為麥克米蘭拉著他們一起。這也導致了整桌的低氣壓──雖然天狼星依舊是那副冷冷淡淡的樣子,看起來絲毫不受影響。

 

天狼星看著時間差不多,匆匆在羊皮紙上寫了些什麼,然後合起手中的書,看起來準備離開。

一旁沉默了整天的弗林特卻在此時開口了。

“你要去哪?”弗林特問。

他臉上的表情看起來有些陰沉,語氣中不自覺帶了點質問。

天狼星看了他一眼,微微頓了下,卻還是曼聲道:”赴約。”

麥克米蘭看著他們的對話,算是肯定了天狼星只是不想和弗林特吵。
事實上,他也知道弗林特在氣什麼,他不認為光是生氣就能解決問題──最好是能好好談一談。只是另外兩人顯然並不這麼想。

天狼星轉頭看了眼欲言又止的麥克米蘭,而麥克米蘭竟然覺得他看懂了那個眼神──”自己看著辦”。
他心裡對同樣少爺脾性的兩個人扮了個鬼臉,搶過天狼星的作業,堂而皇之的”參考”起來。

 

等天狼星離開,弗林特終於忍不住慍怒道:

“你不知道他做了什麼!我那個哥哥去找他──他竟然同意了!”

若不是亞歷克斯‧弗林特,他那個異母哥哥跑到他面前嘲諷他,他也不會知道天狼星竟然私下和亞歷克斯達成協議。

他以為天狼星會站在他這邊。

麥克米蘭沉吟了下,似乎在想怎麼安慰他,半晌,卻問道:”你想要繼承弗林特家嗎?”

弗林特臉色更不好了。

“我從來沒有想過跟亞歷克斯爭。都是他單方面一直想弄死我!”
從他被帶到那個家開始,弗林特夫人就不斷強調亞歷克斯才是家族的繼承人──說得好像誰都稀罕一樣!

麥克米蘭聽了,點點頭。
“噢──那天狼星這樣做有什麼錯?”

弗林特一楞。
須臾,他才道:”那他也至少可以不要插手──”

“他一定得選邊的。不是朋友就是敵人,安德魯──你哥對於布萊克勢在必得,明知道你和天狼星是朋友,還主動找上他──我猜亞歷克斯的承諾不會簡單。”麥克米蘭說。

“我根本不在乎那些,”弗林特暴躁地抓著頭髮道。

“你想的話也可以跟天狼星談。如果他父親真的──”麥克米蘭壓低聲說,”那他身上背負的就是一個家族。難道能憑跟誰交好就決定怎麼做?”

這段時間的謠言天狼星都沒有提──雖然天狼星教訓了幾個在史萊哲林裡散布謠言的人,但是無論是麥克米蘭或是弗林特,都猜測流言大半是真的。

如果天狼星真的繼承布萊克,那他要考慮的就不只能是私人交情了。

“能談什麼?為了爭取布萊克的支持,把自己賣給他?”弗林特沒好氣地說。

弗林特心裡明白麥克米蘭真心為自己考慮,但他還是覺得被背叛。

 

安德魯‧弗林特一直到五歲才被帶回那個有著”夫人”和”兄長”的家。弗林特夫人一直相當厭惡安德魯,連表面的慈母都不屑做,成天擺著一副恨不得他死的憎惡表情。
弗林特那一頭暗金色的頭髮,和比他的異母兄長更像老弗林特的長相、甚至天賦,都讓他比身為長子的亞歷克斯‧弗林特更受父親喜愛。

而無論弗林特夫人怎麼刁難,他終究在老弗林特和生母的庇護下長大了。可誰也不知道老弗林特還能護著他多久。
連在霍格華茲,母親也叮囑他韜光養晦,不要和亞歷克斯爭風頭。

弗林特一直覺得自己終有一天會和生母離開弗林特家,也並不在意那些陰私的勾當。
只是現在連他好不容易承認的朋友也站在了亞歷克斯‧弗林特那邊。

好像他的信任對於天狼星根本毫無價值。

 

麥克米蘭聳聳肩。”說真的,如果是賣給天狼星,我倒是樂意。不然天狼星拿什麼幫你?”

弗林特瞪了他一眼。
“你是打定主意幫他說話了?”

“也不是。如果讓我猜──天狼星只不過是先穩住你哥。天狼星是同意幫你哥了,但是具體怎麼幫……”還不是他說了算?

麥克米蘭敢這樣猜,也是有依據的。布萊克家原本和弗林特家交集不多──先不說他懷疑天狼星根本就不需要和弗林特家合作。

天狼星本來就不是什麼好脾氣的人──甚至可以說大部分時候都是一副冷冷清清的樣子,偶爾冷笑著看人犯蠢、不高興就走人。
但他卻幾乎可以說是縱容弗林特這幾日的陰陽怪氣──光是這點就足以說明許多。

“等到他真的做了什麼事,你再來生氣也不遲。你就不能…先相信他?”麥克米蘭說。
如果是對其他人,麥克米蘭不會這麼說。
然而他們也算是朝夕相處了幾個月的時間──住宿生活讓他們在短時間內快速熟悉彼此,甚至比和家族裡的兄弟姊妹更加親密。

弗林特心想──信任?
他不就是因為相信天狼星,所以才生氣的?

在這幾個月裡,發生了許多事,無數次地顛覆他對天狼星的看法。

天狼星有一雙很漂亮的灰色眼睛。當他不笑的時候,總會讓人感到有些冰冷──好像誰都無法映入他的眼裡,誰都無法牽動他的心。

麥克米蘭或許不曾這麼覺得,但弗林特一開始卻以為天狼星只是把他們當成同學或跟班──就像克拉高爾之於馬爾福。多的是人想要奉承布萊克,只是看他願不願意搭理。
也因為這樣,弗林特一開始有些妄自菲薄,認為對天狼星而言他們不過是順眼一點的同伴。

直到有一次,波特和佩迪魯差點炸了半間魔藥教室──天狼星想也不想地就將他和麥克米蘭護到身後。

弗林特想,或許,天狼星並不如表面上看起來那樣無動於衷──至少天狼星對他們是特別的。

也是在那次以後,他開始和麥克米蘭一樣,和天狼星分享更多事──從學校的新奇事物到流言八卦,甚至是一言難盡的家庭狀況──天狼星總是聽著。

他才發現天狼星早就知道他在故作笨拙。天狼星甚至提點了自己怎麼做會更像──好像他對這件事也是嫻熟於心。

天狼星知道他的心事,知曉他的秘密…和委屈。

即使有時候弗林特依然覺得無法理解天狼星──有時候覺得他有些討厭。

但有時候弗林特也會想,他真的很喜歡天狼星這個朋友。他甚至會覺得天狼星比亞歷克斯更像他的兄長,即使他們同年。

 

麥克米蘭看著沉默不語的弗林特,嘆了口氣。

“那你告訴我你是怎麼想的?難道你想要因為這件事和他絕交?”麥克米蘭低聲問,”是與不是──照這個情況,或許很快就會知道──”他說,”但如果梅林保佑──奧賴恩叔叔這次能康復,那可能就還有很長的時間。在這之前,難道你要一直懷疑他?”

“當然不是!我只是──”弗林特說著,卻突然有些語塞。

他只是覺得至少──天狼星該先跟他說,而不是讓他通過他那個哥哥知道這件事。

如果是這樣,他說不定還會高興地幫天狼星出主意坑自己的便宜兄長。

他不是沒想過──如果天狼星不答應,會發生什麼?或許亞歷克斯就會立刻認定自己有威脅,他能不能安全活到畢業就不好說了。

連桑格斯那樣的小家族都發生過繼承人在暑假期間突然變成啞炮,不得不從霍格華茲退學的事。桑格斯家的第二順位繼承人只高他們幾屆──實際情況事怎麼回事,幾乎是一個公開的秘密。
但是這種事誰都不想介入──誰都無法介入,連魔法部也做不到,更別說身為校長的鄧不利多。
最終也只能是”意外”。

他拿什麼賭,賭弗林特夫人會放他和母親安全的離開?
憑著自己拙劣的演技和霸道不講理的個性?

是──他心裡其實是肯定天狼星依舊偏向他的。

他在乎的是天狼星什麼都不說,也氣即使他退讓了,亞歷克斯依然不依不饒,連他的朋友都要搶。

更氣他自己會因為這件事不再相信朋友的忠誠。

 

麥克米蘭不知道弗林特心裡所想,嘆了口氣,說道:”不管怎麼樣,你和天狼星都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會尊重你的選擇,如果──”

弗林特打斷他道:”不必了。”

“什麼?”

“我明白你的意思。這件事我以後會當不知道──他不想說,那就不說。”弗林特深深吸了一口氣,道:”我……相信他。”

未來會怎麼樣誰說得準?
反正他終有一天會和母親離開那個家。只要能活到那時候──到時候弗林特家和布萊克家怎麼樣,也都不關他的事了。

 

他們隔壁幾桌,詹姆也在和雷木思及彼得一起寫作業。
雖然他可以先做點別的事再來寫作業,不過上次經歷彼得差點寫不完的狀況,他只好將學生的本職往前挪──先寫作業再去玩。對此,雷木思是完全沒意見的,他從來都是認真踏實的好學生。

一如往常,詹姆很快就寫完了。他在一旁聽著雷木思幫助彼得解釋一些基本概念,一開始還會幫忙解釋──不過彼得似乎越聽越混亂,於是他乾脆閉上嘴。

 

詹姆有些無聊地打了個哈欠。

他考慮著等會彼得完成了要去哪──或許可以拿些食物去黑湖邊引誘大魷魚出來玩,或者乾脆去掃帚櫃順一把掃帚在球場飛一圈──就看見了不遠處正要離開的天狼星。

最近學校裡的流言傳得沸沸揚揚好像真有那麼回事。不過布萊克看起來倒是一點也不在乎。
就算有點什麼,他那麼高傲一個人,也不可能表現在臉上。

詹姆心裡突然冒出一個念頭。我可以跟著他,看他在做什麼啊!

他迅速跟雷木思和彼得交代了下,抓起背包就追了上去──

他看見天狼星踏出了圖書館往右走,於是假裝也要離開,在轉角披上了隱形衣。

他跟了一段路,看見有人把他攔下來說話,說得還是些客套問候,於是有些無趣地在原地等了會。

沒想到就這一轉眼,他就把人跟丟了。──反倒是看見艾弗瑞和莫賽博鬼鬼祟祟要做些什麼的樣子。

他立刻改變主意,跟在了他們後面。

一路上艾弗瑞雖然壓低了聲音,卻難掩興奮。最近關於布萊克家的流言,讓他的心緒再次活絡起來。

他想到父親的信。雖然老艾弗瑞沒有透露太多,只交代他暫時不必和小布萊克搶風頭──不過這並不妨礙他期待流言成真。

“好了,你也開心得太早,說不定老布萊克還能撐很長一段時間呢?”莫賽博說,但卻沒有真的反駁艾弗瑞的意思。

兩人說著話,一路往上走,最終來到了空無一人的七樓。

 

莫賽博看了看四周──視線透過隱形的詹姆,理所當然什麼都沒發現。
他對著艾弗瑞點了點頭,在一面奇怪的巨型掛毯前停下,然後開始在掛毯和走廊擺放的人型花瓶之間來回走動。

詹姆看著他奇怪的舉動,直覺有什麼事會發生。果然,在他走到第三次的時候,出現了一扇看起來有些沉重的門。

詹姆在他們即將關上門的瞬間溜了進去,差點被門夾到。

他默默地想──下次做這種事說不定可以走在被跟蹤的人的前面──剛開門就得先進去──或者給門施個減速咒。
還沒等他”總結經驗”,他就被眼前的房間吸引了目光。

這是一個看起來像是黑魔法防禦術教室的房間,但是沒有課桌椅,而且空間更大。
房間的一半看起來是個決鬥場,另一半則更像是魔藥配置室,裡面有著數個書架和幾套看起來就非常專業的魔藥器具──詹姆曾經在父親的魔藥房裡看過,卻對這些不太感興趣。

他小心地走進去,發現所有的牆面都是特殊材質,不知道是什麼材質的透明帷幕隔開了兩個不同目的的空間,讓兩邊不會互相干擾。

這個空間看起來就像專門為了練習和研究魔法而設。

 

而賽佛勒斯‧石內卜竟然也在裡面。
石內卜穿著黑色的巫師袍,眼下似乎因為睡眠不足有些暗色,加上披散在雙頰的黑髮,讓他整個人看起來有些陰沉。
他看起來已經在這好一段時間了,低著頭近乎沉迷地閱讀著手上那本黑色封皮的書。

詹姆輕手輕腳地走近他。他看著石內卜手中的書,讀了一段,心裡有些驚訝。
石內卜正在翻看的那一頁,正講述一種利用血液詛咒使巫師逐漸虛弱至死的咒語。

不論是哪種魔法,只要用到血液,幾乎都不好破除。
"血”代表的是一種天然的契約──一種強大的力量。要解除契約的代價可不是那麼容易,這也是為什麼巫師特別忌諱自己的血落在他人手上。

再怎麼厭惡黑魔法,老波特也給兒子科普了許多。老波特的本意是讓兒子遇到危險要懂得跑,而不是讓兒子往上湊──
可惜他老來才得了這麼個寶貝兒子,離自己的青春期實在太過遙遠,明顯低估了青少年的好奇心和近乎幼稚的正義感。

 

故事裡的邪惡巫師一下子躍進了詹姆的腦中,讓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刺激。他感到有些興奮,卻也有些警惕。
他很快看見石內卜又翻頁了。這次是一個以身體部位為祭召喚惡靈的咒語。
詹姆感覺自己的心跳突然加速──他忍不住想,石內卜想用這些咒語做什麼?這些危險的咒語……
他才不信石內卜看這種書只是想要”增廣見聞”。

 

莫賽博和艾弗瑞看見石內卜在這,一點也不奇怪,看樣子似乎關係還不錯。
兩人先是在一邊換了套衣服,才招呼著石內卜一起到練習場。

莫賽博神秘地從他換下來的巫師袍中掏出一個小籠子。

籠子隨著他揮動魔杖的動作瞬間變大,詹姆才看清楚裡面裝的竟然是一群活生生的白色老鼠。

籠子裡的老鼠驚恐地在裡面四處亂撞,爭先恐後地互相推擠,發出一陣陣悶響,卻仍逃不出堅固的牢籠。

詹姆聽著牠們尖銳的吱吱聲,隱約預見了牠們的命運,全身的寒毛頓時豎了起來。
他得找個安全的地方待著。

果然,在他悄悄移動到另一個角落時,莫賽博說話了。

“哪,你的試驗道具,”莫賽博對一旁的石內卜說,”咒語總是要試了才知道好不好用。可惜找不到人試。或許暑假我父親能弄到些麻瓜……”

他轉頭給了艾弗瑞一個眼神,艾弗瑞卻是不滿地撇了撇嘴。
”你又不是不知道魔法部那群傢伙現在管得多寬──我父親最近要升副司長了,要找去找你爸要。”

 

詹姆臉色難看地蹲在一旁看著噴濺到自己腳邊的鮮血。

咒語大部分是失敗的──艾弗瑞和莫賽博太想嘗試高深的咒語,但是魔力並不足以支撐魔咒。
然而即使是失敗的魔咒,依然不是弱小的生物所能抵擋的。

不多時,地上已經散落著無數老鼠殘軀。
白的混著紅的,讓詹姆感到一陣作嘔。

他心想,原來老鼠血也是紅的。

石內卜站在一旁,也漸漸開始發現問題。
他若有所思地看著滿地的狼藉,又低頭揮動了下魔杖,魔杖尖端在他的動作下冒出點點星火。

“或許我可以簡化咒語。”他說。

 

等到他們要離開,詹姆才站起身,抓緊了斗篷踉踉蹌蹌地跟在後頭。這次他記得了減速咒。

當他終於離開了那間房間,他才發現後背早就被冷汗浸濕。
雷木思看到他的時候,有點驚訝他糟糕的臉色,問道:”你怎麼啦?”

詹姆咕噥了聲,雷木思沒有聽到,疑惑地看著他。

於是他做了一個齜牙咧嘴的神情,故作沒好氣地道:”沒事!腳麻了!”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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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而另一邊,天狼星來到了一間空教室。裡面的人看起來已經等了一段時間。

他剛剛去貓頭鷹屋收了家裏的信。
學校裡的流言傳到了布萊克家,沃爾布加近乎焦躁地給他寄了信,要他對外全盤否認流言的真實性。

魔法部同樣認為那名在呼嚕網做了手腳的職員柯恩的自殺有蹊蹺,讓傲羅介入調查。然而他們非但沒有找到任何有用的訊息,反而將矛頭指向布萊克家,三番兩次要求和奧賴恩及雷古勒斯見面。
大部分的傲羅都認為柯恩的死和布萊克家脫不了干係,還有一個楞頭青新人傲羅直接問沃爾布加”布萊克是不是得罪了什麼人”──在他看來,受害的是雷古勒斯不是別人,必定有原因。

這句話固然有道理,不過不論誰聽了都只想叫他滾蛋。

 

天狼星發現不論自己或是父母,都踏進了一個誤區。

這幾日他們一直在思考怎麼樣找到”中介人”。
就算那個魔法部職員原先有債務,但是這門”生意”不可能無緣無故掉到對方身上,中間必定有人牽線。並且這個人極有可能還活著──翻倒巷太多這種巫師,各個狡滑無比,即使委託人想滅口也沒那麼容易。

布萊克家目前也是朝這個方向繼續尋找線索。然而天狼星認為即使找到中介人也毫無用處,出於某種職業規則,他們通常也不會知道雇主是誰。

而另一邊,即使他有能力從”皮骨與血”商店裡全身而退,要撬開金柏的嘴也難於登天──更不用說找到直接證據。

他們都是關係人,卻不一定知情。

要找到知情者──他在收到各方約見的信件後突然得到啟發。

開學以來,各家的態度天狼星都心裡有數。

有沒有哪個人──突然態度迥異──或者應該有所表示,卻沒有任何動作?

誰應該要在乎布萊克的變革,應該為”奧賴恩病危”的消息感到焦慮,或至少向他確認謠言的真實性,卻因為知道真相,反倒一點都不緊張?

天狼星心中浮現出一個名字。

 

 

魯休斯‧馬爾福看見天狼星走進來,放下了手中的書。

天狼星的眼角微紅,雖然極力掩飾,但看起來還是狀態有些不好。
魯休斯注意到他來之前似乎洗過臉,睫毛上還掛著水珠。

哭過?

魯休斯先讓天狼星坐下了,才道:
“你信中說有事想請我幫忙……我看到的時候還真的嚇了一跳。”

在他看來,天狼星就是寧可自己逞強也不會尋求幫助的人。

他們都是家族長子,年歲卻相差甚遠,平時家族間的聚會也不太有機會碰面。
除了開學後他們有在納西莎和安多米達的介紹下打過招呼,其他時間,天狼星從來沒有主動找過自己。

雖然他還對天狼星不夠了解,但是也觀察了對方一段時間。
天狼星有著不愧於布萊克家教導的能力,卻有些自負;不太懂得圓滑處事,做事全憑心情──就像上次對待艾弗瑞,他顯然對自己的幫助不太領情。

 

不過這一次,他看起來確實需要幫忙。印象中他從來沒有失態過。

魯休斯看到他這樣的形象,內心突然冒出”再怎麼樣他還只有一年級”的念頭,心裡不自覺微微一鬆。

天狼星原本還算冷靜的樣子,聽到他的話,卻突然有些躊躇。

魯休斯注意到了他放在桌子上的手已經握了起來,看起來有些彆扭,又有些不自在。

天狼星緩慢地開口道:“馬爾福…姊夫──你有沒有認識的魔藥大師,能夠治療…黑魔法傷害?”
說著,聲音卻是越來越輕,顯然要說出求助的話讓他感到無比艱難。

魯休斯琢磨著他的話,心想,難不成不是黑魔法傷害?不然為什麼要猶豫?

“他最近的狀況很不好,”天狼星垂下眉眼,看起來想要壓住自己的情緒,卻還是露出了些端倪。

“我昨天回家的時候──他又把藥吐了出來。醫生說是魔藥出現排斥反應。如果不能找到替代的藥劑,他可能……”

“他現在在服用什麼藥劑?”魯休斯問。

天狼星再次陷入沉默。
顯然他也明白說出了用藥,病人的實際情況就暴露了。

魯休斯耐心地等了許久,才聽他道:

“我不知道全部的用藥,”天狼星說,”但是出現排斥反應的是潛能藥劑,”

“怎麼會?”魯休斯直覺地反駁道,潛能藥劑確實是給青少年治療黑魔法傷害的藥劑,但是藥性溫和,從來沒有──

”15歲以下從來沒有人──”

他還未說完,立刻覺得有地方不妥。

沒有人知道布萊克家目前的真實情況。奧賴恩已經封鎖了布萊克宅一陣子。他們進出都是透過呼嚕網,且都有偽裝──旁人根本不知道是誰。
除了凱爾和雷古勒斯本人,理當沒有人知道當天的細節。

如果如傳聞所言,天狼星該擔心的是奧賴恩的用藥,而他該幫天狼星重新找個醫生──只有庸醫會把潛能藥劑給15歲以上的巫師使用──或者乾脆問天狼星是不是記錯了。

他卻直覺地反應需要用藥的是雷古勒斯。

”謝謝。”天狼星說。

 

魯休斯頓時明白了天狼星果然在套他的話。

兩人注視著對方。

 

天狼星知道這一招也只能用這一次──他不過是利用了魯休斯對他還不算熟悉。於是也不裝了,恢復成平常的態度任魯休斯打量。

魯休斯才發現天狼星根本一點也不慌亂,只是紅著的眼角讓他先入為主放鬆警惕。

原本以為就是個普通的貴族子弟。但他這樣的人竟然也懂得故意示人以弱─…

確實是小看他了。

魯休斯一方面覺得懊惱又好笑,一方面又有些發現寶藏的驚喜感,於是頓了下,乾脆地承認道:”我確實知道一些事。”

“很多人正看著你──在學校,或者在其他地方。”魯休斯說,”他們正在評估──你是不是合適的布萊克家繼承人。”

“你以為翻倒巷那件事很嚴重?不,那只是給你的見面禮。”

天狼星微微皺了下眉。”什麼意思?”

”意思是──發生在雷古勒斯身上的事同樣可以發生在你身上。”魯休斯補充道。

天狼星明白了。確實是”見面禮”──他們在向他”展示”,若真的要對他做什麼,他無從反抗。

他們想要一個”合適的人”繼承布萊克家。是天狼星或者雷古勒斯,全看誰能給他們更多利益。就算只剩一個人──他們也會想辦法把剩下的那個牢牢握在手裡。

魯休斯願意透露已經算是賣給天狼星人情。畢竟連他父親也對這件事保持緘默,即使他和布萊克家主關係不錯。

不過,魯休斯想──就算自己今天沒露出破綻,他們也是會找機會讓天狼星知道他們的存在──雖然這段日子看起來,這個年輕的布萊克頗為桀傲不遜,根本不可能給那些老傢伙威脅一下就屈服。

“"他們”……讓我猜猜──有多少,是熟人?”天狼星緩慢地問道。

魯休斯給了他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

天狼星垂下眉眼掩住了眼中的情緒,手指卻不自覺地用力。
果然如此。

佛地魔──

不。他不認為目前的自己或者雷古勒斯能讓佛地魔注意到。即使他重視布萊克家的價值,也不該是現在動手。
佛地魔從來講究風度──他”邀請”別人加入從來都是先禮後兵──即使他的風度不過是另一種形式的強迫,不容拒絕。

他就算不看好奧賴恩,也不會越過自己,直接對雷古勒斯動手。

那麼,就是底下的人擅作主張。
──一個人,還是一群利益團夥?

──雷古勒斯當初急著加入食死徒,會不會…也有他們的緣故?

“所以,這些人認為──他們能夠操控布萊克家的內務?”
天狼星輕輕地笑了下,換了個輕鬆一點的坐姿,語氣中卻帶著寒意。

三年前,第一位麻瓜巫師出身的魔法部長諾比‧利奇離奇地患病下台。
繼任者尤金妮亞‧詹肯斯雖然成功處理了爆竹維權運動造成的純血騷亂,暫時壓制了純血巫師的不滿,然而在往後許多糾紛中,判決卻大多偏向非純血巫師一方。

在所有純血巫師的立場越發艱難的時候,卻仍有一群人手握權力操控一切,並且以為自己能永遠作為世界的主導。

天狼星確信從前的布萊克也曾是這些人中的一員──這次的事奧賴恩或許也懷疑過是這群人下的手。這也能解釋為什麼母親一再要求報復所有相關的人,奧賴恩卻把事情壓了下來。

從前的同盟,現在,竟然被反過來威脅──是認為奧賴恩真的時日無多,而自己又”年幼可欺”?
他們該慶幸雷古勒斯沒有真的折在了翻倒巷。

魯休斯聽到他冰冷的語氣,心裡微微一沉。
“不要以為他們做不到。天狼星,”他告誡道,幾乎算是誠懇地看著他:”如果可以的話,我會幫你。但在你真正繼承布萊克前,別和他們起衝突。”

他本來想說,別忘了你還有一個弟弟。然而他最終還是收回了這句近乎威脅的話。
他沒有忘記這次赴約的主要目的。

原本是想看看天狼星有什麼事需要幫忙藉機提出這個話題──卻沒想到…呵。

“你若不想接受──還有一個選擇。”他說。
“你可以向”那位先生”證明自己的價值──加入他們──加入我們,”

等到你足夠強大,你也能成為主宰他人命運的人。

 

天狼星站了起來。
“我希望你沒有參與這件事,魯休斯。納西莎若是知道會傷心的。”

魯休斯愣了下,原本放在膝上輕輕交握的雙手微微一收。

 

“至於那些人,有本事來把我打服了。至少目前──他們還動不了我。我也不會讓他們再有機會動手腳。”

天狼星笑著說這句話,魯休斯卻覺得他話裡的意思沒那麼簡單。

 

魯休斯看著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克拉和高爾也在此時來到了他身後。

天狼星雖然沒有正面回應,但魯休斯相信──只要他還姓布萊克,就不可能不動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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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聖誕夜前夕,正當所有的學生準備回家過節,女學生主席安多米達‧布萊克,天狼星的表姊,被人撞見與葛萊分多七年級的泰德‧唐克斯約會。

唐克斯是麻瓜出身。而安多米達也有婚約在身,家族為她訂下了羅齊爾家族的次子,沃爾斯‧羅齊爾。

這無疑在史萊哲林裡掀起了滔天巨浪。”永遠純粹的布萊克”,竟然不顧家族,選擇了一個血統骯髒的麻瓜巫師?

 

麥克米蘭被其他人問起的時候,一開始是有些錯愕,再來卻是感到有些不開心。
顯然有人是看他和天狼星有交情,抱著看熱鬧的心來打探布萊克家會如何處置這位出格的二小姐。即使她再優秀,也掩蓋不了她背叛家族的”罪行”。

這種懷著看好戲、或者以為抓到他人把柄的心態打探他人隱私的行為,雖然不是沒見過,卻仍然讓麥克米蘭感到驚懼──
簡直就像聞到了血腥味的食人魚,一擁而上想將安多米達撕碎。

天狼星知道這件事的時候也是心裡一沉。

從前安多米達一直到了畢業後才被揭發和唐克斯在一起,兩人一起逃往了麻瓜界,從那以後海闊憑魚躍,當時在葛萊分多的時候還偶爾會收到她的消息。
而今卻是提前被揭露。安多米達還沒畢業──這代表她將會受到更大的轄制。

許多事和從前不同了。

 

安多米達的未婚夫,沃爾斯‧羅齊爾直接找上了她。
當時安多米達正和妹妹納西莎回寢室──

一路上的耳語和嘲諷的眼神,讓安多米達幾乎難以自處。
她料到了若是和泰德的事曝光,會是什麼樣的狀況。可她沒想到,連平日相交甚篤的朋友們也會出言嘲諷她。
一時間她幾乎成為了道德敗壞的代表,在史萊哲林裡只要是個人都有權利唾棄她。
沒有人在意她在擔任級長和女學生主席時為他們做的事,沒有人在意她在這七年間為學院掙得的榮耀。

羅齊爾直接攔住了兩人的去路。
“妳最好給我一個交代,”羅齊爾陰沉地說,”妳知道現在其他人都怎麼說的嗎?”

安多米達當然知道。她忍著澀意,抿著唇,卻說不出任何話。

“他們說妳下賤、自甘墮落──”羅齊爾惡毒地說,”難道我還比不上那個雜種?”

身為一個純血,竟然要他遭受如此的恥辱──?

“我究竟哪裡對不起妳了!妳說啊?”他吼著,看著不言不語的安多米達,揚起手就想揮下去。

 

納西莎‧布萊克在一旁,雖然不贊同姊姊的行為,卻也不能容許別人欺侮她。

她直接抽出魔杖指著羅爾,冷冷地道:”有本事你直接去找唐克斯決鬥,向安證明你比別人還強!”

她一直覺得羅爾並不適合姊姊,然而父親卻固執己見。畢竟羅齊爾…是母親的家族。
母親的早逝,讓父親一直覺得愧對羅齊爾家。

沒想到安因此犯下了大錯。

 

史萊哲林交誼廳裡的氣氛一觸即發。
有些人暗暗關注著幾人的對話,有些人明目張膽地看戲,也有些人面帶擔憂深怕被波及。好在羅齊爾剛找上安多米達的時候,就有人機靈地發現情況不對,立刻去找了天狼星。

天狼星到了的時候,羅齊爾已經動了手,全然不顧對面的兩個女孩只是被動地擋下咒語──羅齊爾顯然打定主意就是要讓她們難堪。

如果是平常的安多米達和納西莎,對付一個羅齊爾不是問題。
然而她們現在一個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麼,一個心念著保護身旁的姊姊,兩人還心裡有愧不願反擊,情勢相當不利。

天狼星在所有人驚詫的目光中直接繳械了羅齊爾的魔杖。

在所有人的預想裡──天狼星就算插手,也該是代表布萊克家譴責安多米達,安撫羅齊爾,再回頭寫信和家族裡該知道這件事的人”報告”,”請示”下一步該怎麼做。

一個合格的家族繼承人似乎應該要這樣。
但是天狼星卻沒有。

他站在兩人身前擋住了羅齊爾的視線,對著明顯不想善罷甘休的羅齊爾寒聲道:”她是布萊克家的人。有什麼事──回去讓你父親說。”

他的表態無疑讓在場的人都有些震驚。
難不成──那個對血統執著得近乎瘋狂的布萊克家,並沒有厭棄了做出這種事的安多米達?

 

天狼星冷著臉看著羅齊爾,灰色的眼眸中毫無溫度。

羅齊爾同樣忌憚地看著天狼星。

雙方僵持著。

周遭的視線讓羅齊爾幾乎想不顧一切給眼前的布萊克姊弟一個惡咒。

可最終他只是陰鷙地看了眼天狼星,又看向他身後的安多米達,冷笑了聲,轉身撿起魔杖,離開交誼廳。

 

羅齊爾離開後,安多米達的眼中終於出現了淚光。

“你不怪我?”安多米達哽咽地問。

納西莎在一旁警告地看了天狼星一眼,又看了眼旁邊的人,似乎怕他說出什麼不該說的。
她對這個弟弟的叛逆程度從小就有領會。

然而天狼星卻只是回答:”只要妳想好了。”

 

隔日一早,所有的學生都搭著火車回家過節。天狼星下了火車先將安多米達送回家,才回到古里某街十二號。

一路上,安多米達沒有說過一句話。

而泰德‧唐克斯也沒有出現。

天狼星看著安多米達從希冀到黯淡的眼神,心裡嘆了口氣,假裝不知道她在等什麼。

納西莎並未與他們同行。但她知道讓天狼星陪著安多米達是最好的選擇,可以省去許多不必要的麻煩。

把安多米達送回家的時候,他的舅舅西格納斯閉門不見,似乎不想見到這個讓他丟盡臉面的女兒。

安多米達三姊妹的母親早逝,一時間,竟然沒有任何布萊克家的人來接安多米達,只有管家將她帶回了她的房間。

天狼星能預見安多米達未來兩周…甚至更久的軟禁生活。

一如從前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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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聖誕夜,布萊克夫婦本來該在自家舉辦家宴。在更早之前,布萊克也曾經會在聖誕夜舉行晚宴邀請各家,然而這幾年在種種原因下,會在聖誕夜舉行晚宴的只剩下馬爾福家。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馬爾福是”那位先生”──黑魔王現在最青睞的下屬,也樂於賣馬爾福家臉面──說不定還能有機會遇到那位先生。

更何況…即使無法加入那位先生的陣營,也得小心謹慎,免得就像那位麻瓜出身的魔法部長一樣因為一場怪病丟了烏紗帽。

這段日子從校園傳回各個家族的流言同樣傳回了布萊克家。
奧賴恩為了這天已經準備很久,然而身體狀況卻不是意志能控,時好時壞,並不得梅林眷顧。

不管實際情況如何,他必須出席,讓所有人看見:布萊克依舊鼎盛。

奧賴恩強撐著身體喝下一劑煥發藥劑,整個人看起除了蒼白了些,再無異狀,幾乎讓人看不出來是個重症病患。

當他走出房門,凱爾已經為他們準備好了馬車。
不管是騎士公車或呼嚕網,顯然都不是參加宴會的好選擇;考慮到奧賴恩的身體狀況,幻影移形顯然也不是。好在這也不是一般的馬車,他們在晚宴開始前抵達了馬爾福大宅。

沃爾布加雖然有些擔心奧賴恩,但面上維持著布萊克女主人的體面。她下了馬車主動挽住了奧賴恩的手臂,掛起一抹禮貌而疏離的微笑,在迎上前來的應侍的帶領下進入宴會廳。

奧賴恩看了她一眼,沒有說什麼,然而眼神可以說是近乎溫和。

這些日子,沃爾布加承受的壓力一點也不比家主少。

一路上不時有人以驚疑的眼神看著他們。

沃爾布加身著一席墨綠色晚禮服,配著披肩和華美的首飾,看起來雍容華貴、美艷動人;而奧賴恩則穿著一身相當正式的高領收腰巫師袍,黑色短髮向後梳,露出光潔的額頭和銳利的眉眼,看起來高大挺拔、英俊冷漠──加上兩人的身分,本該就是宴會的焦點之一。

然而人們關注的卻是奧賴恩並不如傳聞中病重。相反,他的驕矜倨傲依舊如同從前,步伐穩重而有力,完全不像命不久矣的樣子。

許多人這樣也就過了,並沒有糾結於傳聞與事實不符,卻也有人暗自懷疑──若奧賴恩確實健康,為什麼這幾個月都沒有外出應酬?

“我打算慢慢退休了,”奧賴恩答道,聲音中帶著漫不經心的慵懶:”這你們也要管?”

阿布拉克薩斯‧馬爾福的鉑金色長髮在水晶燈下泛著和煦的柔光,讓他整個人顯得溫柔而多情。
他笑著問道:”你還年輕,這就要退休?”

“我又不是沒兒子,”奧賴恩翻了個白眼,不耐煩地說,”你不也是把事情都丟給兒子做?”

不遠的地方年輕的馬爾福,魯休斯,正忙著招待賓客。雖然看著忙碌,不過行為處事有條不紊,已經頗有大將之風。

“我那兩個可不會比你家的差。”奧賴恩加重”兩個”二字,讓聽出話外之意的阿布拉克薩斯無奈地看著他。

“看到你還能這般說話,我就放心了。”阿布拉克薩斯道,然後不著痕跡地施了個隔音咒。

“你再不出來走走,那群人怎麼會服?所有人都想著要怎麼在黑公爵面前露面的時候,你竟然想退……”阿布拉克薩斯說著,嘆了口氣。

他專注地看著眼前的人,語氣認真而慎重:
“奧賴恩,告訴我實話,你到底怎麼了?”

自從奧賴恩封鎖了布萊克宅,他們之間的通信也斷了一段時間──雙方你來我往語焉不詳,還不如當面問清楚。
可惜奧賴恩對他的關心並不領情。

奧賴恩揚起眉看了他一眼,不太禮貌地靠在一旁的柱子上,哼笑道:“託你們的福,生了幾場病──但是暫時死不了。”

如果天狼星在這,阿布拉克薩斯就會發現天狼星的動作幾乎和他父親十足相似,尤其是這種似笑非笑的調子,講得既撩動人心又讓人不敢輕舉妄動。

“我兒子長大前我是不會死的,讓那群人早點歇了──別打什麼鬼主意。”

阿布拉克薩斯心裡知道他在說什麼,試探道:
“雷古勒斯還好嗎?”

問得好像這件事他才剛知道一樣。

奧賴恩聽到他的話,面色一沉,卻又很快恢復如常。
他看見了正好朝這個方向走來的萊斯特蘭奇,冷笑了聲,道:”好得很,能有什麼不好?”

說完,順手撤掉了阿布拉克薩斯設下的隔音咒。

“誰做的我心裡有數。讓那幾個傢伙自己上門來,要道歉還是賠款──過了這個聖誕節,逾時不候。”

阿布拉克薩斯聽他的說法,一時間有些拿不準奧賴恩是不是另有所指。乍聽之下他的態度很是強硬,然而實際上卻是不打算真的追究什麼?

轉念一想,他卻明白了。奧賴恩恐怕暫時也不想和其他人撕破臉──或者,確實也沒那個力氣撕破臉。

他給了不遠處的萊斯特蘭奇一個眼神,道:”我很遺憾他們竟然開了這樣的玩笑……你放心,我會讓該給你交代的人都給個交代。”

玩笑?那也得有人覺得好笑。

奧賴恩百般聊賴地轉動手指上的帶著族徽的戒指,懶懶地拖長了語調:”你能管得住?若不是你的主意──”他們敢這麼做?

或許阿布拉克薩斯並沒有參與,但是他顯然知道得太多了。
不提私人交情,兩家關係也一直不錯,而這次竟然事前沒有從馬爾福家得到任何消息。
若是讓奧賴恩猜測,不是為了包庇什麼人,就是阿布拉克薩斯自己也想從布萊克得到什麼。

阿布拉克薩斯聽到他這麼說,卻是微微一怔。
他承認這次的事他有私心,奧賴恩確實該生氣。但他沒有想到奧賴恩會懷疑他…會對他如此防備。

“你不信我?”他一語雙關地問。

奧賴恩滿是深意地答道:
“怎麼不信?既然你都這樣說了──那我等著看他們的誠意。可別讓我失望。”

阿布拉克薩斯笑了笑。
他不動聲色地拿起酒杯道:”試試?”

大多數魔藥都不能和酒同時服用。重病之人更是不能飲酒。

奧賴恩頓了下,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接過了酒杯。

 

宴會進行到一半,奧賴恩看起來開始有些疲憊──有鑑於他已經和宴會主人”報備”過身體狀況,於是看著時間差不多,乾脆去另一邊準備接沃爾布加一起離開。

沃爾布加和其他相熟的夫人們打了招呼,回到奧賴恩身旁挽起了他的手,壓低了聲音,臉上掛著笑容道:”還順利?”

──不知道的人看著她的神情,恐怕還以為她在和丈夫分享宴會上的趣事。
沃爾布加刻意親密地挽著丈夫的手也並不是為了彰顯夫妻感情──而是怕奧賴恩的藥效退了站不住,她才好及時扶他。

“嗯。陪我走走。”奧賴恩說。

沃爾布加明白”走走”的意思實際上就是準備離開,於是點了點頭,跟著奧賴恩往邊上走。

兩人才走沒幾步,旁邊就傳來一陣騷動。

奧賴恩警覺地抬眼一看──幾乎是剎那間,同時攬過沃爾布加的肩膀,一揮袖子,擋掉了咒語!

沃爾布加愣了半秒,也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臉色有些白,緊緊地抓住了奧賴恩的手臂,另一手同樣抽出魔杖。

這是個意外。

兩人卻又都心知肚明,絕對不可能是意外。

奧賴恩冷笑了下,把兩個鬧事的人擊暈了,用綑綁咒捆了起來懸在空中,等魯休斯來了他才給面子的把人放下。

“賢侄──”
奧賴恩看著魯休斯沉著臉的樣子,嘆了口氣,似乎也不想為難小輩,於是道:“這麼危險的人,下次可不能放進來了。”

奧賴恩幾乎不用猜就知道為什麼有這一齣,也懶得再多說什麼,轉身離開。
“替我轉告你父親──我在布萊克宅等著他。”

凱爾已經在門口等著,看到奧賴恩和沃爾布加,微微欠了身,替兩人將車門打開。

一路無話。

沃爾布加臉色不是很好,但是經過今天這一場戲,她知道布萊克家至少這兩年不會再有人不長眼隨便拿奧賴恩說事。

她隱約知道奧賴恩打算在這幾天帶天狼星去家族墓地。

等天狼星成長起來,能夠接手布萊克──那時布萊克家才是真正立起來了。

 

她坐在馬車裡思索著要如何增加天狼星的訓練。她必須在短時間內提升天狼星的能力,或許可以讓阿爾法和西格納斯一起幫助天狼星──
布萊克家沒有那麼多時間了。

沃爾布加想著,但她沒想到驚喜來得那麼快。

 

當她和奧賴恩走進起居室的時候,發現有兩個人早已坐在那。一個自然是等著他們歸來的雷古勒斯,而另一人則穿著一身深藍色居家袍,正冷著臉靠坐在沙發上喝咖啡。

是奧賴恩。

沃爾布加內心一驚,直覺地往旁邊看。

而她身旁的”奧賴恩”正在往下滑──她以為是煥發藥劑失效,但很快發現不是。

確實是藥劑失效。但失效的,是變身水。

“奧賴恩”──天狼星,在所有人的目光下恢復成原來的樣子。

等到藥水完全失效,天狼星才抬起頭,冷靜地對上父母複雜的視線。

 

半晌,奧賴恩淡淡地開口道:
“玩得開心?”

天狼星將長髮綁了起來,又用魔杖點了點身上過大的巫師袍,袍子立刻縮小變得合身──看起來完美得能夠立刻再去參加另一場晚宴。

他將手上奧賴恩的魔杖和戒指交給了旁邊的凱爾,道:
“回父親,還不錯。”

 

沃爾布加看著父子倆打啞謎,想到出發前天狼星曾經到奧賴恩的房中──她突然明白了。
一瞬間震驚、疑惑、狂喜全部湧上心頭。
今晚成功震懾住那些人的──竟然是天狼星!
她還在想著,等天狼星有能力做到的時候,布萊克家就穩了,沒想到──

“或許您會對今晚的記憶有興趣,母親。”
天狼星露出一抹有些刻意的、張揚的笑容,揚了揚手中裝著銀色記憶的玻璃瓶。

”接下來幾天,想必會有不少人來拜訪父親。您可要做好準備了。”

 

雷古勒斯在一旁,不自覺地抓緊了衣袖。
他聽懂了天狼星和父母的話,卻彷彿被一道透明的牆阻隔在外,再也無法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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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

 

沃爾布加坐在梳妝台看著鏡子裡的自己。鏡子裏的女人白皙的面頰因為激動而帶了點血色,看起來多了幾分生氣。
她對著鏡子取下耳環,將挽起的長髮放下,撤掉了臉上的魔法,數月未曾休息好導致的黑眼圈和蒼白的唇色立刻顯露出來,讓她看起來有些憔悴。

她已不再是當初那個驕傲得不可一世的少女。她和奧賴恩一起走了這麼多年,經歷過榮耀,也見過低谷,終於,看見復起的希望。
她似乎能聽見自己胸腔中傳來的心跳聲──彷彿喝下強心魔藥的垂死病人,突然看見了曙光,奮力地鼓動著為自己續上一口氣。

她腦中驀地想起幾年前天狼星還小的時候。

連走路都還走不穩的孩子,就能將整個房間的東西懸浮起來滿房間的漂移,只是為了哄年紀更小的弟弟不要哭。
從那時候起,她就知道天狼星必定可以支撐起布萊克家。

她給了天狼星最嚴格的訓練,她嚴厲地教導他──身為母親,她不能讓天狼星辜負自己的天賦。
而天狼星──一方面表現得極度出色,沒有讓他們失望;可一方面又對家族引以為傲的黑魔法表現出排斥,總要在各種嚴厲的處罰下才會妥協。

 

與他的天賦相仿──天狼星從小就將桀傲不遜展現得淋漓盡致,三不五時就要陽奉陰違挑戰她和奧賴恩──這點他是從來比不上雷古勒斯省心。去了霍格華茲後倒是出乎她意料的沒有鬧出什麼事。她還以為天狼星是開竅了,知道怎麼做才是對的。

她想到晚宴歸來後,面對她和奧賴恩的天狼星。他冷靜的完全不像從前的那個人。
直到看到他的笑,她才有了”真的是天狼星”的真實感。

沃爾布加沒有想到天狼星竟然如此大膽,也竟然真的成功的瞞過了所有人。她回想宴會中的種種,又和奧賴恩一起看過了天狼星的記憶。

他不僅透過一些隻字片語推論出可疑的人,找到了確切的證據,還反過來在合理的境況下使用這些條件──成功扮演了奧賴恩。大概連奧賴恩本人也無法做得更好了。

還有他在面對突發狀況的臨場反應──那樣的臨危不亂。他並沒有使用高深的咒語,卻成功制伏了兩個成年巫師,還保護了她。連她都沒有發現天狼星的破綻。她當時──真的以為,那就是奧賴恩。

這樣大膽細心、有謀有略的人,是她的兒子。是布萊克家的繼承人。

沃爾布加懷著滿心的欣喜想──她的一切苦心都值得了。

沃爾布加知道兒子曾經對這些深惡痛絕,每當想起天狼星的眼神,她依舊感到如針扎似的刺痛。可那又如何?

她一直認為天狼星終有一天會感謝家族給他的教導──他才能擁有今天。而今確實是如此。

 

而奧賴恩看了晚宴的記憶,倒是沒有沃爾布加那麼大的反應。
他坐在沙發裡對著燃燒的爐火,陷入沉思。

他坐了大半會,直到雙腿有些僵硬了,才讓情緒有些激動的沃爾布加先回房休息,然後回到自己房間。

 

熄燈前,奧賴恩突然問凱爾道:
“你說那小子,平常花了多少時間在琢磨我的動作?”

凱爾聽了微微一愣,然後微笑著回答道:
“大少爺很像您。”

奧賴恩也笑了。
“是啊…很像我。怎麼可能不像呢,字是我教的,連那副裝模作樣的調調最早也是學著我的。可惜……”

兩人都沒有再說話。

半晌,凱爾熄了燈,輕輕地闔上房門。

 

布萊克宅似乎恢復了寧靜,只剩壁爐燃燒的聲音。
沒有爭吵和質問,是一個出乎天狼星意料的,寧靜的聖誕夜。

天狼星料想父母需要一些時間接受,回到自己房間思索著下一步。
他有些疲累,但是經過這一夜,也確實還睡不著。他腦中有著無數雜音,反覆審視著今晚的所有細節,細細推敲著和他人的對話,一時間所有思緒混雜在一起,吵得他有些頭疼。

雷古勒斯在這時,穿著睡袍、抱著枕頭帶著書,敲響了天狼星的房間門。
他抱著幾乎有他半個人高的枕頭、只露出一雙漆黑的眼睛看著天狼星,軟軟的黑髮有些凌亂,看起來無辜又可憐。

天狼星看著雷古勒斯一副準備齊全、打定主意要睡在自己房間的架式,忍不住笑了,放他進了自己房間。
恐怕他自己都沒發現那是一個多麼舒展的笑容。

然而雷古勒斯見天狼星笑了,還以為是在笑自己幼稚,於是故作面無表情地鑽進天狼星的被子。只是泛紅的耳朵還是出賣了他。
他看起來柔軟又無害。

看著這樣的雷古勒斯,天狼星才突然有種自己剛剛經歷了一場豪賭的感覺。
而後他後知後覺的察覺──或許──他還是急躁了。

連天狼星都不知道當他打開房門的時候見到是雷古勒斯,心裡其實鬆了一口氣。
面對雷古勒斯,他可以不需要算計,不需要深思。

他彷若倏地被拉回了平靜安和的日常。

 

天狼星的心漸漸定了下來。他感覺自己心裡似乎有什麼東西正在卸下,露出些許內裏。

“我沒笑你,”天狼星幾近溫柔地說,拿起了雷古勒斯帶來的書,滿意地發現那是一本關於魔法動物和棲息地的書。

他最近沒有在雷古勒斯的書裡再發現什麼違禁書。
雷古勒斯靠自己走出陰霾,比今天發生的一切都讓天狼星感到高興。

雷古勒斯翻了個身,坐了起來看著他。
天狼星以為他想問今天發生的事。他剛剛才想到,自己早晨隨口答應了他今天晚上會在家一起吃飯──為此雷古勒斯推掉了布洛德家的邀約。

作為被自己放了一晚上鴿子的人,他確實有資格問幾句。

然而雷古勒斯看起來並不介意。
他沒有問晚上的事,反倒提起了完全不相關的話題。他抱著被子,拖長了語調道:”哥──我好久沒出門了。”

“外面太冷了,”天狼星說著,然後突然意識到弟弟在暗示什麼。往常他並不會提這種類似無理取鬧的要求。

深夜,聖誕節,能去哪?

天狼星想到了雷古勒斯帶來的書,瞭然地笑了。所以,這就來要補償了?
──從前他去了霍格華茲後…再也沒有見過這樣的雷古勒斯。

“說吧,想去哪?”天狼星問。

雷古勒斯見有戲,翻開了其中一頁。

天狼星抽出魔杖輕輕揮了下,書上的圖片立刻浮了出來,放大在他們眼前──頃刻間,他們就像身處在羅馬尼亞嶙峋的山谷裡,等待著某種魔法生物的出現。
土黃的石塊間有些許碧綠扎根在岩縫中,輕風吹起帶起一陣塵土,讓立身此間的人彷若可以感受到從地裡帶出的熱氣。

天狼星做完這一切,順手將手上的魔杖遞給了雷古勒斯。
而雷古勒斯看著天狼星的動作,心裡卻是一鬆,放下了今晚的所有疑惑。

果然是天狼星──只有天狼星會知道這個──也只有天狼星會這樣毫無防備的把魔杖交給他。

他接過天狼星的魔杖,輕輕一揮,書上那隻黑色背脊的龍就躍出紙面,拍了拍翅膀,停在了山谷上,用牠金色的豎曈盯著兩人。
遠遠地,似乎可以看到牠的瞬膜滑動了下,又重重地打了個鼻響。

兩人在房間裡靜靜地看著這一幕,各懷心思。

不一會,牠似乎打量夠了他們,再次展開黑色的翊翅,用力地煽動了兩下,倏地飛了起來──

“牠會在這停下來嗎?”雷古勒斯喃喃地問,目光中有些嚮往。

“不知道。如果牠飛累了,或許會,”天狼星輕笑著隨口答道。

那隻小型的龍最終拍了拍翅膀,漸漸飛遠。

兄弟倆共同完成的魔法持續了一會就消失了,房間很快恢復原來的樣子。

雷古勒斯看著消失的畫面,目光中有著滿足,卻也有失落。

天狼星看著這樣的雷古勒斯,心裡也有些恍惚。

記憶中,這已經是數十年前的回憶。很小的時候,有一段時間奧賴恩遇到了點麻煩,他和雷古勒斯甚至連大宅都出不去──那時兩人只能看著書,試著投影出書中的場景。

這並不算變形術,就是些幻象般的把戲,而且無法控制場景發生的內容──他們不過是放大了書中圖片原有的魔法。然而當時的他們卻樂此不疲。

憧憬自由的,不是只有自己。

 

“過幾天…或者暑假,”天狼星也並不確定,但他還是盡量想完成雷古勒斯的願望──”如果父親母親同意…或許可以找阿爾法舅舅跟著我們去一趟羅馬尼亞,”

反正奧賴恩和沃爾布加暫時是沒空離開布萊克宅了。

雷古勒斯得到他想聽的話,彎起了眉眼。
他把棉被拉到了鼻子下,想讓自己不要高興得太明顯。
“這可是哥哥說的。”他說。

天狼星輕輕勾了勾嘴角,轉身換了身睡衣。

棉被裡的雷古勒斯像是想到什麼似的,突然又把被子拉下。
“聖誕快樂,天狼星。”

天狼星回頭,看見他再次把被子蓋住頭裝睡,心裡笑了句:小心機鬼。

然而他卻是把晚宴上發生的一切都拋在了腦後,難得的一夜無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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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隔天清晨,奧賴恩帶著天狼星去了家族墓園。他們下馬車的時候,天空中開始飄起了雪。
凱爾替奧賴恩披上斗篷,又給天狼星另一件披風,幾人才一起踏進墓園。
墓園施了麻瓜驅逐咒,並且有歷代先祖不斷加固的防禦魔法保護,若沒有奧賴恩的帶領,外人無法進入。

奧賴恩走得很慢,但依舊挺直了背脊,微微揚著下頷,驕矜如昔。他的身體狀況確實很糟糕,這也是天狼星在宴會上沒有將奧賴恩假扮為一個完全健康的人的原因。
太過了,就容易被人發現端睨──宴會上不少人都和奧賴恩相當熟悉,甚至可能會在假期間來訪。不論是奧賴恩或者天狼星,都不會犯這種低級錯誤。

只要足夠震懾人就夠了。

 

墓園裡很是蕭索,除了奧賴恩前兩年前曾經因為先祖的百年忌辰而造訪,再無人煙。

而他們,所有的布萊克,以後也會葬在這方土地。

 

天狼星很小的時候曾經跟著父親來過一次家族墓園。後來去了葛萊分多,又被除名,算起來也是幾十年沒有踏進家族墓園了。

這一次,他明顯感覺到很多東西都和從前不同。

──他看到了許多銀灰色的光點。
光點有些模糊,看起來隨時會消失,卻又閃爍著點點銀光。

此時天色因為下雪一片灰濛──光點幾乎和天色融為一體,若不是那一點亮光,恐怕天狼星也不會注意到。

天狼星來不及探察那是什麼──他看到奧賴恩像是沒看見那些銀灰光點般地逕自走過,光點卻沒有因為穿透奧賴恩的身體而消散。

天狼星隱約有些猜測,但又很快否決。

如果是幽靈消散遺留的碎片──或者是先人記憶,奧賴恩不會看不見。
不只奧賴恩,旁邊的凱爾似乎也沒有察覺。

天狼星微微皺了下眉。不論那是什麼,看見別人看不見的東西通常不是好事。

 

天狼星思索著,面上卻是不動聲色地跟上了父親的腳步。

他們很快來到了墓園中心的祭堂。
祭堂裡掛滿了深藍色的布幕,而祭堂後則有一個墓室。墓室裡葬著布萊克家的第一任家主。
祭堂前,是一幅巨大的布幕,布幕中間掛著初代家主的畫像,旁點則綴著天上的星宿,各色絲線在魔法的加持下似乎真正將星空搬進了祭堂,閃爍著耀眼絢麗的光芒──或許這正是布萊克家偏好使用星辰為家族成員起名的緣由。

家主畫像的邊框下,刻著一句魔文。
“永遠純粹”。

凱爾在奧賴恩的指示下很快地布置好祭堂,在布幕前的祭台擺上了祭皿,點燃燭火。
祭皿和燭台擺在了相應位置後,奧賴恩用魔杖在祭台上默念了句咒語,祭堂的地上立刻閃過一陣藍色流光。
天狼星看見有銀色的符文隱隱顯現在了空中,以奧賴恩為中心,微微浮動。

──繼承人儀式。

他在小時候天賦顯現的時候,和父親來過一次。通常這一次不過是敬告先祖,初步定下繼承人。
當時天狼星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一則是年紀太小,對”繼承人”還沒有太明確的概念;再者,通常第二次儀式才是真正確定下繼承人,也是這時才具備魔法效力。

從前他一開始並不明白為什麼最終布萊克宅會由自己繼承。即使雷古勒斯不在了,祖父和外祖也還有其他孩子。

後來──他才明白了是第一次繼承儀式的效力。家族的血緣魔法會優先承認曾經進行過儀式的繼承人,即使當時他已經被除名。

 

天狼星垂下眼眸。
聖誕夜他的所作所為當然不是臨時起意。

他沒有想到父親那麼快就下了決定。

 

奧賴恩從懷中取出一把匕首,在掌心畫了一刀,鮮血落入祭皿中,又立刻消失無蹤。
他轉過身,似乎想對天狼星說什麼。然而他最終只是將手上的刀交給了兒子。

天狼星接過了父親手上的刀,同樣劃破了自己的掌心。
當他的血滴落祭皿,他的周身同樣浮現出銀色符文──他的血液卻沒有同奧賴恩般立刻消失,反而順著祭皿的紋路,一路流向了祭台後方的墓室。

天狼星知道接下來該立誓了。
他開口道:”我,奧賴恩‧布萊克之子──”

天狼星本該毫不猶豫。就算有所疑慮,甚至對自己有所懷疑,他也明白許多事只有自己能做。

然而當他抬起頭,卻覺得時間突然變得緩慢。四周的景物在一瞬間模糊起來。

 

祭台上的燭火映著祭室,周遭卻仍是一片冰冷,隱約還能聽見外頭風雪漸大的呼嘯聲。他覺得有些暈眩,皮膚和血液逐漸凍結。凜冽的寒意漸漸的不再是在外頭,而是由他的體內──他的骨頭、他的靈魂中透出──

恍惚間,他彷彿被什麼蠱惑。他心想:這就是我要的?

天狼星退了一步,看著祭堂中間的畫像,看著”永遠純粹”的家訓,看著奧賴恩和凱爾。

他滴著血的手一顫,心中突然有些動搖。

 

天狼星從前成為”家族叛徒”的時候,他從來沒有辯解過這個詞──因為他心裡明白這是事實。

他明白──他永遠無法純粹地愛著這個家。

從前沒有自己,雷古勒斯也做得足夠好了。

雷古勒斯才是真正選擇了布萊克、並且付出一生忠誠的人。

而他──一個家族的背叛者──憑什麼…站在這?

 

奧賴恩似乎看出了他的猶豫,厲聲道:
“天狼星,發誓你將會永遠忠於布萊克,永不背叛!”

奧賴恩說話的時候,身上似乎散逸出一點銀色光點。
“說你會承擔起家族的興亡,永不背棄!”

天狼星知道原本的誓詞不是這樣。

他站在原地,看著奧賴恩。
下一刻奧賴恩的臉色卻突然灰敗起來。

天狼星微微一愣。
他看著周身突然散逸出眾多銀色光點的奧賴恩,高聲喊道:”父親!”

然而奧賴恩卻是用力把他按在了祭台前,力氣大得和他死白的臉色毫不相符。

“發誓!用你的血和性命,向布萊克家的先祖立下誓言──”

天狼星被迫抬頭望向了祭台。布萊克先祖的畫像冰冷地俯視著他們,彷彿正審視著他的繼承人。

他的視線對上了畫像上的雙眼,看見了隱隱流動的符文──

天狼星倏地清醒過來。

符咒?迷惑心智的咒語──?

 

天狼星清醒的一瞬間,地上再次閃過一陣藍色流光。

他掙脫了奧賴恩的手,狠狠地划開了手上的傷口,尖銳的疼痛刺入神經,鮮血湧出,瞬間裝滿了祭皿!

從一開始就沒有回頭路──從一開始就沒有其他選擇!

而他竟然猶豫了?

 

天狼星深深吸了一口氣,道:“……我,奧賴恩與沃爾布加之子,天狼星──以布萊克之名起誓,此生忠於布萊克家,不論興盛衰敗,永不背叛。”

“──若有違誓,則靈魂破碎,死無安寧!”

 

誓詞落下的一瞬間,天狼星四周的景物突然一變。他立即意識到自己陷入另一個魔法──

他反射地用鎖心術阻隔窺探,可還是遲了。

他彷彿看見一個人影──或許不僅一個人──他感到有無數人同時在說話。聲音不斷在空間中堆疊,讓天狼星完全無法分辨現實與虛影。

“靈魂破碎,死無安寧?”人影問道。

天狼星聽見自己回答──”是。”

然而人影卻仍不滿意。他笑著說,”只有你一人的死,如何夠償還家族覆滅的罪?更何況──還是一個已經破碎的靈魂?”

人影的笑聲似乎持續了一秒,又似乎持續了數刻,讓天狼星克制不住地扶住額角,幾欲失去意識。

“不,不夠。我的後人啊──記住你的誓言。若有違誓,你將會失去至親至愛──”

“你所重視的人,都將走上同樣的路──不得善終。”

 

等他清醒過來,額角已滿是冷汗。而他的耳邊猶迴盪著”不得善終”,彷彿無數人在詛咒著笑鬧著、揶揄著他們即將到來的悲慘命運。

天狼星緊緊地握著拳頭,掌心的傷口太深,鮮血不停地順著指縫滴落地面,然而他卻無心顧及。

他腦海中閃過方才發生的事,面色難看地抬頭看著祭台上方的畫像。

一段記憶──?

 

誓言既成,地上的祭文符咒亮起耀眼的白光,照亮整個祭堂,而奧賴恩周身的銀色光點逐漸轉為金色。
天狼星看著金色光點迅速拉長成了細線纏住自己,而奧賴恩已然支撐不住地半跪在地。

 

那些金色細線融入自己的時候,他突然感覺自己和布萊克多了一點聯繫──

包括那個看不見的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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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

 

奧賴恩回到布萊克宅後,在族譜掛毯上施了咒語。金色的咒語在空中分散開來,沒入了族譜上的名字。
幾乎在同一時間,所有布萊克家的成員都看見了一個金色族徽──代表著家族正式立下了繼承人。

阿爾法、西格納斯和柳克麗夏,甚至是奧賴恩關係遠一些的表姊們,紛紛發來了祝賀的口信。沒有人覺得驚訝。他們一致認為奧賴恩一直以來都表現得很明顯,儀式不過是時間早晚的問題。

當然,也有人一直都對奧賴恩不服的。只是這就不是奧賴恩關心的範圍了。

奧賴恩做完了這一切,還來不及多說什麼,就倒在了掛毯前──
天狼星沒想到父親會突然倒下,神情有一瞬間的無措。他只來得及伸手抓住奧賴恩,就被一起帶倒在了地上──他忘記他現在只有十幾歲的身體根本承受不住父親的重量,更別提在此前他同樣經歷了一場近乎折磨的儀式。

沃爾布加和凱爾在一旁,有些慌亂地扶起了奧賴恩,用咒語緊急傳了加密口信給家庭醫生。

而雷古勒斯在旁邊同樣拉住了天狼星的手想將他拉起來。然而他還沒做什麼,就見天狼星微微皺了下眉。
他低頭一看,才發現天狼星手上有血跡。

雷古勒斯蹲下來,攤開了天狼星的掌心。手心的傷口看起來曾經被咒語治癒,卻在剛才的動作中又裂開,滲出了血絲。

不是那個治癒咒太糟糕,就是傷口原本就很深。哥哥和父親早上不過出門一趟──

“別皺著臉,沒事,”天狼星鎮定自若地收回了手,自己站了起來,還順手整理了下袍子,看起一點也不在乎手上的傷。雷古勒斯卻注意到天狼星的身體似乎顫了下。

雷古勒斯看著他的傷,心裡又記掛著父親的病情,不自覺滿面憂慮。

等他和天狼星一起來到了奧賴恩房間,家庭醫生也已經透過布萊克宅的壁爐趕來了。

家庭醫生一到,兩兄弟立刻在沃爾布加的暗示下被凱爾請出房間。雷古勒斯面上有些不情願,但還是順從母親的安排──倒是天狼星看似面無表情地走出房門,轉身就帶著雷古勒斯進了旁邊的書房。

一進書房,他就俐落地將房間門落了鎖,又迅速地加上一層咒語鎖和警戒咒,看著顯然就是陽奉陰違的熟練工。

他將食指放在了唇上,對雷古勒斯比了個”禁聲”的手勢,用魔杖輕輕點了下牆面,隔壁房間的聲音立刻傳了過來。

家庭醫生似乎已經給奧賴恩喝下了魔藥,可奧賴恩依舊沒甦醒。往常這樣的狀況非常正常,然而此刻沃爾布加卻陷入了焦慮。

雷古勒斯聽著他們討論奧賴恩的病情。他才發現──他竟不知道父親的情況已經那麼嚴重了。
他抬眼看著天狼星的神色──只有凝重,卻沒有意外,看起來是知情的。

從聖誕夜開始被排除在外的感覺再度湧上雷古勒斯心頭。

只是這種感覺現在似乎又夾雜著一種難以名狀的苦澀,讓他不自覺地想找到一點安慰。
他想開口詢問天狼星──他想抓住天狼星的手──告訴他,”我也想幫忙”。

然而他立刻又阻止了自己。
他想,告訴我了又如何?我能幫得上什麼?
他不想天狼星為了安慰他還得費盡心思給他做些能力所及的事──這樣就太差勁了。他早就過了隨意發洩自己情緒的年紀。

雷古勒斯倏地想起凱爾為了保護他而失去的左手──他清晰地記得斷腕落地的那瞬間。但他什麼都阻止不了。

夜深人靜的時候,他審視著自己,不得不承認──他已然成為了父親的弱點。

父親母親會顧慮他的年紀,而他們的敵人不會。
所以他只能在旁邊看著,什麼都做不了。

而現在──面對父親的病情,他同樣無能為力。

昨晚的事天狼星並沒有細說,可他親眼見到了變身水的效力──不難猜到發生了什麼。哥哥已經不再需要保護,他…卻依然是被所有人保護的那一個。

 

雷古勒斯不甘心。

他輕輕地握住了天狼星還在滲著血的手,耳裡聽著醫生和母親的對話,垂下了眼眸。
他的步伐還是太慢了。

該如何──才能夠幫上父親和哥哥──?

 

他想著,卻沒想天狼星突然握緊了他的手──
隔壁房間,沃爾布加用著他們從未聽過的語調,顫抖地問出了他們最不願面對的問題。

家庭醫生遲疑了會,但聲音依舊如實地透過咒語傳到了兩人耳中。

“五年。先生往後再不能如此勞費心神。如果休養得當……”

五年。屆時,奧賴恩也不過四十七歲。對於一位魔力高深的巫師而言,太早了。
所有人都知道魔法界或將有一場變革。風雨欲來、暗潮湧動,這樣的時局,奧賴恩身為布萊克的家主,又如何可能不勞心費神?

沃爾布加聽到答案,發出一聲長長的悲泣,摀著嘴咽了聲,踉蹌地跌坐在床邊的椅子上,陷入了歇斯底里。
“一定還有其他辦法──獨角獸血、賢者之石──就算翻遍整個魔法界──”

可是希望是如此渺茫──她只能一遍又一遍地說服自己。奧賴恩已經用了獨角獸血續過一次命──否則他早該在幾年前死去。他們要再去哪裡找不受詛咒的血?
他們的孩子都還那麼小,天狼星──

家庭醫生正想出言安慰,卻見沃爾布加倏地停止了哭泣。

她抬起頭,布滿血絲的眼睛裡還有著水光,眼神卻透著瘋狂與執拗。

“是了,就算找不到──還有五年,夠了,夠了──他會看到─…”

沃爾布加的話如同巨石重重地壓在了天狼星和雷古勒斯心裡。
“他會看到”什麼?家族的興盛?純血巫師再次奪回屬於他們的榮耀?

兩人沉默地望著書房的牆壁。壓抑的氛圍縈繞著整個房間,幾乎讓人喘不過氣。

又過了會,奧賴恩終於恢復意識。他竟是比家庭醫生更清楚自己的狀況,對自己所剩不多的時間早已了然於心。

 

天狼星聽著他們的對話,撤掉了魔法,裝作無事地替自己和雷古勒斯各拿了一本書。

凱爾等會就要來找他們了。

兄弟兩人心照不宣地沒有提起奧賴恩的病情。然而不論是雷古勒斯或是天狼星,都沒有人將書上的字讀進半個字。

 

沃爾布加遣走兩兄弟顯然就是不想讓他們知道,那麼也沒必要違背她的意思。

整個家裡的所有人,無一人表現出不妥,彷若只是稍微慎重一些的例行檢查。甚至連最年幼的雷古勒斯也只表現出恰如其分的擔憂,被奧賴恩不輕不重地打發了。

天狼星看了眼面上帶著一絲厭倦和疲憊的父親,垂下了眼眸,長長的眼睫遮住了灰色的眼瞳。

五年。比”前世”早了。是他的出現改變了”未來”,或者未來會發生什麼事,而他並不知曉──如果是後者,那麼原本”該發生”的轉機,又是否會因為自己而消失──?

天狼星並不知道。如果是因為他的出現,反倒加快了奧賴恩的死亡──

他想著,卻感覺到雷古勒斯伸手抓住了自己的袖口。
少年纖細的手指緊抓著他,彷彿握著救命的稻草,又彷若只是想從他這汲取一點力量。

他依賴他。

 

天狼星的心裡驀地感到一陣刺痛。
記憶的大門彷若被撬開一個裂口,傾瀉而出──

然而許多回憶總是經不起推敲。

天狼星抽回了手──他起身告退,近乎倉皇地走出房間。
他看著輝煌依舊的長廊,想起從前它變得灰白殘破的樣子。是的──他曾經厭惡它的冰冷,他曾經恨著這個房子裡的一切。

他不知道他錯過了多少──他不知道從前雷古勒斯是如何獨自面對這些。

他將他丟在了大廈將傾的布萊克家,指責他的軟弱和助紂為虐;他將所有的寬容與歡笑給了別人,唯獨沒有留給他。
獨自一人面對父親的病情,面對母親的重壓與殷殷期盼,面對自己拋棄的家族和突然落到身上的繼承人責任──

雷古勒斯該是恨他的。
他恨著所有人。否則他那樣聰慧的人,又如何──會讓自己,被佛地魔殺了?

 

天狼星關上房門,將自己鎖在房間裡。
他靠坐在門邊,隱隱聽見了雷古勒斯的腳步聲──然而雷古勒斯卻只是站在了門口,沒有敲門。
他佇立了半晌,最終選擇離開。

 

天狼星聽著腳步聲漸漸遠去,心裡說不上是什麼感覺。

 

他從不後悔當初的選擇。後悔這個詞實在太過輕巧,又太過片段。

縱然到了今日,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否曾經動搖。

 

這一次他確實有了承擔布萊克的覺悟。縱使沒有誓言,他也不可能再同從前一般。他原先想著──不過就是死亡。

他不可能任由布萊克家走上從前的路,那麼,勢必得站在布萊克的立場走一遭。是共赴地獄亦或是永無來生,於他而言,都沒有差別。

 

可他卻也無法就這麼看著終局。甚至已經無關正義與理念──不過是自己的私心。從前若不是預言,鳳凰會的失敗幾乎是注定的。

──難不成,要再次看著詹姆和莉莉──讓哈利,再次失去父母──?

他料到他的誓言可能會因為不夠嚴謹而導致儀式失敗。然而儀式最終成功了,他的誓言卻被修改。

違誓的代價如同一把懸在頭頂的利刃,讓他再次陷入被動的局面──讓他不再敢輕舉妄動。
當察覺被設計的的驚懼和憤怒逐漸褪去,他心中剩下的,竟只有茫然。

他願意以自己的所有,換得他們的一線生機。
可若他想保護的一切相互矛盾──他又該如何──如何才能保全他們?

 

天狼星緩緩地閉上雙眼,腦中閃過的是前世破敗又空無一人的布萊克宅,復又閃過波特家的廢墟和那永遠不可能再回應自己呼喚的人。

 

他靠在冰冷的門板上,沉入了更久遠的記憶。

那些他以為早就遺忘的面孔,一一浮現在了他的腦海中。
他們的羈絆或深或淺,是麻瓜、混血亦或是純血──

現實與過往交錯,冥冥之中,彷若每個人的命運都早有定數。

“此生忠於布萊克家,永不背叛”──

 

“誰來告訴我…該怎麼做?”

他的聲音輕如囈語,在寂靜的房間中幾不可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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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

 

許多人並不畏懼死亡,可”等待死亡的過程”往往比死亡本身更令人恐懼。

天狼星從前見過許多人得知自己命不久矣的反應。有些拋去所有,縱情享樂;有些日漸消沉,頹廢喪氣。
而奧賴恩依舊是該做什麼就做什麼,似乎打算把自己耗死在布萊克家主的位置上。

他唯一的不同,大概是他每日清醒之後,就會喚來天狼星一起,或講述家族的產業,或讓他幫著讀信和回信。他做得並不明顯──若不是天狼星聽見了醫生的話,甚至可以將奧賴恩的行為簡單地歸類為”教導繼承人”。

 

聖誕節才過兩天,天狼星的小舅舅西格納斯就突然毫無預警地登門拜訪──主要是和奧賴恩商量對安多米達的處置。

彼時天狼星正陪著奧賴恩在書房處理家族事務。奧賴恩滿臉病容,只在絲質巫師袍外披了件大衣,本就不是適合待客的裝束。他見到西格納斯來了,也不好對自己這位堂弟說什麼,於是只好讓凱爾準備招待客人。

天狼星在一旁,知道奧賴恩心裡有些不高興,不知怎麼地──他竟自作主張將奧賴恩身上的長袍變形成適合會客的長袍。
當他做完這個動作,兩人俱是一愣,然後各自不自在地別過頭。

他們從來沒有對彼此有這麼親近的動作。

奧賴恩站起身,什麼話都沒有說,逕自離開了書房。
然而他卻沒有再回房間換衣服,而是就這麼穿著天狼星變形的巫師袍。

 

西格納斯此前的目的有二,一是準備給羅齊爾家賠禮,二是將三女兒納西莎和馬爾福家的婚禮提前。
他需要洗刷安多米達為家族帶來的恥辱。

“我不認為需要這麼急,西格納斯。布萊克家的女兒本就該矜貴些。”奧賴恩一如往常端著慵懶的語調,但顯然不太贊成西格納斯的提議。”犯錯的是你的二女兒,這樣對納西莎並不公平。”

西格納斯似乎沒想到奧賴恩會直接否決,有些悻悻然地端起了茶杯。

“不管如何,他們都是卓雅拉留下的孩子。”

“正因為她是卓雅拉──是布萊克和羅齊爾的女兒,我才沒有殺了她,”西格納斯冷酷地說,”忘了自己出身的人不配留在家族裡。”

多麼似曾相似的論調。
天狼星內心一哂,低下了頭。

奧賴恩沉吟了會,曼聲道:”這兩件事都可以等──做得急了,不是好事。”
至於怎麼不好他卻沒有明說。
好在西格納斯從小就服奧賴恩,見奧賴恩也不是全盤否定,臉色好了起來。

這兩件事本來是該由他們的妻子處理,然而卓雅拉‧羅齊爾早已逝世,只能由西格納斯出面。但是西格納斯身為一個父親,態度卻完全不像是在處理自己女兒的事──他有多麼不情願和不耐煩,幾乎全表現在了臉上。

 

“我已經寫了信給鄧不利多,”西格納斯哼笑了聲,”老東西堅持我的退學申請無效。”

奧賴恩聽西格納斯提起鄧不利多,皺了下眉,道:”他也只能管管這種事。”

“誰說不是?”西格納斯說,”當年的事我還記著呢。”

奧賴恩沒有回應他這句話。
他端起了茶杯,喝了一口,才輕描淡寫地道:“讓安多米達待在家,看好她。”

“我讓貝拉先回來看著她。那個姓唐克斯的雜種躲到了麻瓜界…呵,他最好不要回霍格華茲。”

“鄧不利多還沒老糊塗。別被抓到把柄。”
言下之意,竟是不反對西格納斯動用私刑。
更沒有人覺得把自己女兒當囚犯看守有什麼不對。

天狼星垂下眼簾,聽著兩人三言兩語定下了安多米達的未來,內心不由得有些厭倦。
從前他早就學會了充耳不聞──他本該無動於衷,笑著也就過了。

 

他故作不解地開口問西格納斯道:”舅舅,難道表姊不考N.E.W.T.?所有人都說她是這屆最優秀的學生。”

奧賴恩近乎警告地看了天狼星一眼。他知道天狼星是在為安多米達說話。
然而或許是好不容易兒子和他親近了些──他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只是不輕不重地斥責了句:”考試對現在的她不重要。”

若是從前的天狼星或許就敢為了和他賭氣,所有科目交白卷,再回一句:”考試對我也不重要!”
然後被氣急敗壞的沃爾布加教訓。教訓他倒不是擔憂他的學業成績,而是因為丟了臉面──原本出了一個葛萊分多就已經足夠丟人。
而奧賴恩只會是厭惡而冷淡地看著他。

 

西格納斯對天狼星這個外甥倒是沒那麼了解,於是恨聲道:”優秀?有什麼用?如果連身為純血的驕傲都忘了──那我寧願一開始就沒有生下她。”

簡直和從前沃爾布加罵他的話一模一樣。

他聽著西格納斯的話一一驗證了預想的台詞,心裡有種扭曲的成就感──
看,他是多麼了解自己的家族。他早就對他們會有什麼反應瞭然於心。為什麼…還要同他說這些?

“表姊…並沒有想要背棄家族。”天狼星輕聲說,”況且──無故缺席,怕是更多人會以為布萊克於理有虧。”

西格納斯重重地嗤笑了聲。
“本來就有虧!難道她敢做還不敢認?”
言下之意,竟也是有些埋怨奧賴恩不讓他立刻去羅齊爾家解釋。

天狼星在一瞬間是感到有些噁心的。從前那種麻木卻又無法反抗的感覺再次湧上心頭──
然而奧賴恩卻突然出言叫了他的名字。
“天狼星。”

天狼星倏地察覺自己已然透露太多情緒。他感到有些難堪。他迅速收斂起不自覺流露出的尖銳,微微頷首道:“是我失言了。”

 

接下來的談話他沒有再參與,只是聽著西格納斯單方面地幾句話毀了安多米達的前程。
──前十七年裡,安多米達都是值得驕傲的女兒。

 

天狼星安靜地垂下眉眼,不再關注兩人的談話──也錯過了奧賴恩有一瞬間欲言又止的神情。

 

西格納斯走後,奧賴恩帶著天狼星回書房繼續處理家族事務。

兩人談到了這幾日各個家族的動向。萊斯特蘭奇、諾特和艾弗瑞幾個家族顯然和上次的事有所牽扯,必定會在假期中來訪;而馬爾福也來信告知了奧賴恩將會在兩日後登門拜訪。

奧賴恩用著稀鬆平常的語調談論著各個家族之間的勢力關係,言談間彷若就攪動了無數風雲。

而對於布萊克家族的勢力,自從儀式過後,奧賴恩也不再對天狼星隱瞞。

天狼星和奧賴恩甚至談到了黑魔王近期的動作──

 

不一會,奧賴恩開始顯露出疲憊的神態。
天狼星知道,今日的學習也到此為止。

臨走前,奧賴恩叫住了天狼星。

“你舅舅只是說話比較直接。”奧賴恩說,”他沒有真的想殺死自己的女兒。”

奧賴恩這麼說,卻是佐證了西格納斯是真的會動手殺自己女兒的人。

──那你呢?從前你曾經厭惡得想殺了我──甚至恨不得我從未出生嗎?

 

天狼星並不想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

 

奧賴恩看天狼星不置可否的樣子,有些強硬地道:
“不用對她有無謂的憐憫──不用為她辯護,天狼星。那是她的選擇。”奧賴恩說,”──你是我的兒子。無論如何都不會落到像她那樣的境地。”

 

天狼星點了點頭,淡淡地笑著說:”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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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前為止我最喜歡的一章。
我愛親情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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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

天狼星在寂靜無聲的黑夜中,再次來到了家族墓園。

他也說不清自己為什麼要再回到這──或許他只是想尋找其他轉機──又或者只是想確認誓言的效力。毫無疑問,會比牢不可破咒難處理,可無論如何─…

 

這次他沒有沿著之前的路,而是緩慢地走過墓園。
他一一看過所有墓碑,心裡幾無他念──這些名字他都認識,可他從未認識他們。

無論生前是多麼偉大的巫師,死後也不過一抔黃土。

家族、榮耀、血統,在生者心中重如泰山,在亡者面前又輕如鵝毛。

曾經他無論如何都無法明白布萊克的執著。

可經歷了彼得的背叛、甚至自己的死亡,他才明白,他們不過是將生死放在了不同的位置──就如同他可以為了保護朋友而死──為死於保護哈利而感到欣慰。

而布萊克不過是把純血的榮耀和驕傲,放在了其他所有事物之前。
他從前無比地厭憎這一點──尤其他是最清楚所謂的”榮耀”是建立在什麼東西之上的人。
他縱使明白,卻永遠不可能認同。

可如今,他同樣地站在了這裡。

 

天狼星在其中一個墓碑旁坐下──積雪已經有些厚,幾乎快要掩蓋住墓碑上的字跡。
坐下前他用魔法變出了一束白色的玫瑰放到碑前,道了句:”打擾您了。”

墓碑的主人算起來還是天狼星的叔祖婆──不過不管她同意與否,也無法對於這個叛逆的後輩有什麼意見。

風雪在夜色中似乎更大了些。

天狼星黑色的斗篷上已然落滿了雪花,可他依然坐在墓碑旁──

他想,為何不坐久一點?花都送了。

 

他仰頭望著落雪紛飛的夜空,扇了扇附著上了雪花的睫毛,睏倦和疲憊襲了上來,視線開始變得模糊。

人死後就是這樣的感覺吧。
但他連這些都沒經歷過就來到了這裡,莫名其妙地開始了一段單純地像是夢境的校園生活……又多事地插手了家裡的事。

如果沒有他……這個世界會怎麼樣?

 

他想,或許不會更糟──如果他沒有改變”未來”,最糟不過是哈利在那一晚就死了。對其他人而言,還有更糟的嗎?

他們都死得太早,反正也是來不及看到以後。那麼就算他失敗了──或者無所作為──

說到底哈利在哪都還不知道呢──難道這回他還得繼續看顧著詹姆別真的惹怒了莉莉─…

 

想到這,他笑了下,低迷的情緒才終於巍巍顫顫地回歸了基準線。

 

他想,難道一個誓言就能讓他變得患得患失?

──不。這個誓言…一定有什麼規則。

縱使是詛咒,也很少在非接觸的情況下可以直接奪人性命──那麼,繼承儀式中的誓言又是如何作用的?又──如何判定”違誓”?

只要能夠弄清楚規則──

只要有規則,他就找得出破綻。

 

他站起身,走向祭堂。

 

忽然,他看見了雪堆之中再次出現了銀灰色光點。

儀式當天所見的銀色光點在夜色下更加清晰,如螢火一樣般飛散在空中,在積雪之上散發著微弱的光芒。

天狼星蹲下身,小心地伸手觸碰這些光點。光點穿過了他的手,並沒有發生任何變化──就如同光點穿過奧賴恩的身體一樣。

──他得搞清楚這是什麼。

他從懷中拿出一個水晶瓶,試著裝進去,銀色的光點直接穿透了過去。

天狼星沉吟了會,割破了指尖,用血在水晶上畫了一個禁魔的煉金符文。水晶本是阻絕魔力散逸的絕佳材料,因而禁魔的煉金符文很好地融合進了水晶瓶。

這一次光點被他順利地裝進了瓶子中。

天狼星將水晶瓶放進懷中,繼續查看其他的光點。
他基本上可以確定這些銀灰色光點是某種能量,或許…還和靈魂有點關係。

儀式中奧賴恩身上散發出來的光點和這些銀灰色的光點,看起來是同一種物質,只是儀式中所見的顏色又有些微不同,最後甚至變成金色。

他很難找到精確的詞──但從奧賴恩身上散逸出來的光點明顯比較…”活躍”,看起來彷彿擁有某種生命力。

而在現在在他手裡的、在墓地裡看到的這種,則更加虛散,彷彿隨時會消失。

在儀式中親眼所見──他幾乎可以確認了光點的來源就是巫師,並且會導致某種身體狀態的變化。
他甚至可以假設,是在特定情況下才會出現這種光點,例如死亡,或者經歷某種重大的魔法儀式──否則他在學校這麼長的時間,不可能從來沒見過。

無論如何,在沒有確認這是什麼東西之前,做任何推論和嘗試都太過危險。

 

他收起了瓶子,緩步來到了祭堂門口。這次進門前他已然用了鎖心術──如果在同一個地方再犯同樣的錯誤,他還不如什麼都別做,早點回家睡了。

 

中央的祭台已經恢復原樣,華美的雕飾泛著冰冷的寒光,而周圍布幔上的星光依舊璀璨,看起來甚至比白天更加耀眼,幾乎不需要再使用魔咒照明。

他站在祭台前,看著先祖的畫像。

“先祖?”他問。

理所當然地,沒有任何回應。
儀式中的那道人影也沒有再出現。

天狼星無聲地笑了聲,開始細細探察地上的符文。

沒有被觸發的陣符不過是另一種文字,或許──他能在其中找到答案。

地上刻畫了代表”魔法”、”智慧”、”血脈”、”傳承”等等符文。然而有一組符文,天狼星卻找不到對應的符文。
”靈魂”。
靈魂的”安寧”,或者”啟發”,這類應該在墓園中出現的符文,他一個都沒有看到。

天狼星心裡有些猜想,目光望向了祭堂後方的墓室。

 

若是奧賴恩在這,恐怕要教訓這個大逆不道的逆子。
然而天狼星卻是不管那麼多,確定了不會破壞這座墓室的魔法,就推開了沉重的墓室石門。

天狼星一直在想──不論他在儀式中見到的那個人影是誰,都不可能是活人。
不是活人,那麼留存下來的只可能是一段記憶。巫師的畫像一般也是利用那一段記憶重現巫師生前的樣貌。

然而他在儀式中聽到的是一個近乎詛咒的誓言。

“失去至親至愛”,”走上相同的路”,”不得善終”──

每一樣都踩在的他的痛處。世上不可能有這樣的巧合。

 

墓室裡非常暗,裡面似乎和外界並不相通,空氣瀰漫著死氣沉沉的混濁──天狼星懷疑這間墓室至少塵封了數百年。恐怕有很多家主終其一生都不曾進過這間墓室。

天狼星從前剛畢業的時候也曾經探訪過一個古老巫師家族的墓室,因此對墓室的格局也不算陌生。
他點亮了魔杖,按特定規律敲了幾下墓室牆壁,又等了會,確認沒有其他防禦魔法,才走到雕刻精美複雜的棺木旁。

他彎下腰,輕輕地在棺木側邊摸索,終於找到了”靈魂”的字樣──他繼續讀著棺木上的刻紋,很快找到了自己要找的東西。

一個製造幻覺和窺探心靈的煉金法陣。

天狼星的呼吸一頓。

但他立刻壓下了心中所想,繼續探察其他的符文。

天狼星迅速地看過所有的主符文──
“記憶”’,”時間”,”終止”,”禁錮”,”回溯”,

──”復生”。

天狼星愣怔地望著象徵”復生”的符文。

半晌,他站起身,匆匆離開墓室。

 

直到走出祭堂,天狼星的思緒才開始奔騰起來──他甚至記得了將一切恢復原狀,沒有留下任何開啟過墓室的痕跡。

 

他原本是來確認誓言的效力──確認是否可以透過另一個儀式解除誓言──或者至少削弱誓言的效力。

然而墓室裡的陣法卻不只透露出他是如何被設計的。
看到陣法的瞬間,天狼星立刻就明白了。確實精妙,確實讓人佩服──

他的心裡推算著墓室裡的那套陣法。雖然他沒有在墓室裡感覺到任何靈魂殘存,可他依舊認為這套鍊金法陣是可行的。

他心裡告誡著自己,不,天狼星,你知道的──

人死不能復生。

人死不能復生!停止你現在在想的──!

 

真的不可行?為什麼不能試試看?只要成功了,他就可以喚回所有逝去的人──

天狼星的腳步越來越快,蒼白的臉上卻浮現病態的紅暈。

首先,他需要一個絕對安全、不會被打擾的地方。

 

透過儀式修復肉體、倒轉時間,如同墓室利用了後代血脈的力量維持陣法的運行──

再來──只要將死者的靈魂禁錮在現世──

只要有了靈魂──

 

天狼星倏地停下了腳步,從無盡的狂想中清醒。

他有些恍惚地望著寬闊無垠的夜空。
飛雪漫漫,靜默無聲。

半晌,他閉上雙眼,笑了。

 

他要──去哪裡找,不在此世的靈魂?

 

他到底在做什麼──又到底想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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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

 

接下來的日子,天狼星不是陪著奧賴恩,就是待在書房。

雷古勒斯在書房等了他一次,見天狼星沒什麼反應,也有點悶,只能裝模作樣地拿幾本書,默默回房間裡。

天狼星心裡知道雷古勒斯想要什麼──可他暫時也不想見雷古勒斯。
聖誕假期只有短短兩周。曾經雷古勒斯多麼期盼他回家,他是知道的。

 

他心裡懷著無法言說的複雜心緒,和奧賴恩商量──讓沃爾布加帶著雷古勒斯去羅馬尼亞。
如果連身為妻子的沃爾布加都還能有閒情逸致去旅行,那麼顯然奧賴恩就真的沒什麼事。如此,算是徹底消除了流言的影響。

他想──這樣也算是完成了雷古勒斯的一個心願,讓這個聖誕假期也不算太糟。

可他還是料錯了雷古勒斯的反應。
雷古勒斯聽到父親這樣的安排,沒有說什麼,卻是深深地看了天狼星一眼。
天狼星不知道雷古勒斯的眼神是什麼意思──可他知道,那絕對稱不上是高興。

 

沃爾布加和雷古勒斯前腳剛走沒兩天,布萊克家就迎來了一位”貴客”──

 

佛地魔的手信幾乎沒有阻礙地通過了大宅的防禦魔法,直接出現在了奧賴恩手裡。奧賴恩接到的時候有些驚訝,卻還是直接命令凱爾準備。

從天狼星記事起,佛地魔就一直是布萊克家的座上賓,只是從前天狼星從未在布萊克宅見過他。

布萊克家近期並沒有參與黑魔王的任何行動,黑魔王這個時間點上門,讓奧賴恩也有些摸不準他的目的。

 

天狼星同樣沒想到會這麼快見到他前世──最憎恨的敵人。

現在稱不上敵人了。

 

──佛地魔為何而來?

天狼星心理驟然感到一絲不確定感。不論佛地魔是為了什麼目的,奧賴恩必定會重視這次會面,而他也勢必不能以從前的態度面對。
他想起雷古勒斯從前的樣子,安靜而謹慎──他總不能照著做。

天狼星心想,再給他一點時間,或許他能做到毫無破綻,適應自己新的”立場”。
可如今,他卻是有些焦躁地發現──他沒有太大把握能做到天衣無縫。

 

而奧賴恩的態度卻和天狼星完全不一樣。

佛地魔比奧賴恩年紀稍長,奧賴恩有時候稱他為”學長”,有時候又稱為”先生”──據說曾經在史萊哲林的時候關係也還不錯。從奧賴恩的話裡,天狼星得知了馬爾福家主阿布拉克薩斯同樣和佛地魔同一時間在學。

這讓天狼星感到有些錯亂。按照他們這些家族的習慣,佛地魔既是父輩的”密友”,那麼理當他不該對佛地魔太過疏離。

天狼星對這見鬼的社交禮儀只想冷笑以對。

 

他想了下從前魯休斯和貝拉對待佛地魔的態度,卻發現完全沒有參考的價值──
現在,他並不算是真正意義上的追隨者。況且這個時候的佛地魔尚未變成後世殘酷暴虐的瘋子,還是純血家族間人人稱頌的領導者。

──領導者。
天狼星想,比起”父親的朋友”,這個角色顯然更貼切。但是,該如何對待,一個領導者──?

他倏地想起從前魔法部的傲羅對待鄧不利多的態度。鄧不利多並不是傲羅真正意義上的長官,卻是一直是部分傲羅的精神領袖。
這一點,算是貼合了佛地魔目前在純血家族的地位。

他試著帶入鄧不利多來訪的情境,心裡才有了些底。

即使如此,他依舊為佛地魔不合時宜的到訪感到神經緊繃。

他看著凱爾有條不紊地安排著所有準備工作,突然就有些發散地想──還好…他也送走了雷古勒斯。

 

佛地魔如約而至。

 

奧賴恩特意換了一身低調而正式的長袍,帶著天狼星前去正門迎接佛地魔。

他們等了沒多久,大宅門口突然捲起了一陣黑霧──

佛地魔緩步走出了煙幕,黑色微卷的短髮卻沒有一絲凌亂。他看起來英俊、斯文又雍容,舉手投足間充滿優雅的魅力。

佛地魔看見了等在門口的人,不著痕跡地打量了眼,眼神微變。
他輕輕地嘆息了聲,道:

“你看起來不太好,奧賴恩。”

奧賴恩這幾日的狀況一直不怎麼好,會客也都是用咒語掩飾,沒有人發現有什麼不對。沒想到甫見面就被佛地魔看穿。

奧賴恩很快地反應過來,微微一哂,故意曲解了他的意思:”確實遇到了些麻煩。”

布萊克宅雖然有防禦魔法,可門口終究不是什麼談心的好地方。

佛地魔似乎知道他的顧慮,也沒有多說什麼,反倒自然地接過主動權,吩咐凱爾道:”扶你的主人進去──別在這吹風了。”

他的視線落到了一旁的天狼星身上。然而天狼星卻只是微微頷首,也不等他發話,轉身接過了凱爾的動作。

 

幾人來到了起居室,天狼星和凱爾一起站在了奧賴恩身後。而佛地魔則坐在了奧賴恩對面的位置。

“聽到您要來,我可是嚇了一跳,”奧賴恩笑著說,”我聽馬爾福說您最近在魔法部正忙著和法律事務司的人打交道。”
他頓了下,接著道:”有什麼我可以幫您的嗎?”

佛地魔坐在沙發上。他直直地注視著奧賴恩,卻並不讓感到無禮,反倒讓人感覺到了他言語中的誠懇。
“今天確實是有事找你,不過比起這件事,我更關心你,奧賴恩。”

“我在阿布拉薩的晚宴上看見了你,還以為你已經沒有大礙──”佛地魔說,”看來,我來得不是時候。”

 

天狼星確信他並沒有在晚宴上看見佛地魔。
既然佛地魔沒有出席,那麼他是──看了誰的記憶?又是為什麼,心血來潮?

 

奧賴恩顯然也想到了這一點。他也看過晚宴的記憶,如果佛地魔有出席,不可能整個宴會廳的人都沒注意到。
他立刻就明白──或許是流言引起了佛地魔的猜測,從而從他人的記憶中發現了疑點。天狼星騙得過所有人,但佛地魔─…

他微微嘆息了聲,苦笑了下,問道:”您是如何察覺──?──還有其他人知道?”

唯一的好消息大概是既然佛地魔前來求證,代表他原先也不那麼肯定。這幾日來訪的人無人對此表示懷疑──

佛地魔似是知道他心中所想,安撫地道:”只有我知道,奧賴恩。我只是想知道,是什麼──讓你這樣做?”

 

奧賴恩沉默了會,似乎在審慎思考該如何回覆。

佛地魔並沒有催促他,只是耐心地擺出一副傾聽的姿態。

半晌,奧賴恩才終於試探地說:
“自從有人刻意煽動對布萊克不利的流言──許多人越界了。我需要盡快斬斷他們的念頭,可那天早晨我的病又犯了─…”

佛地魔輕輕地嘆了口氣。
“而你竟只是讓人代替你,沒有對之前的事有任何報復。奧賴恩,你太過心軟了。”他說,聲音裡卻有些冰冷:”還記得我以前說過的──?唯有砍了這些人的手─…他們,才不會膽敢再犯。”

天狼星心想──如果他早就知道是誰做的,那這個態度確實高明。奧賴恩能怎麼說?動了手腳的都是你的忠實支持者?

果然,奧賴恩因為佛地魔的態度,反而沉默了。

佛地魔輕輕笑了下,語氣輕柔地道:”該付出代價的人,總會付出代價。這點──我說話從來算數。你知道的──”

佛地魔的話彷若讓奧賴恩憶起了更久以前的事。
那顯然是天狼星沒有參與到的過往。他並沒有對佛地魔話裡的深意有任何聯想,但奧賴恩卻不是如此。

“葛格爾死了,而迪爾博恩──”

奧賴恩聽著他的話,臉上倏地露出一個幾近陰騭的神色──而旁邊的凱爾放在身後的右手也用力地握緊拳頭。

天狼星沒有在父親身上見過如此強烈的憤怒與憎恨。

“是的──我相信您,先生。”奧賴恩的聲音有些沙啞,”我至今依然感謝您為我做的一切。”

 

──”先生”這個詞,讓雙方一下子主次分明。

天狼星不清楚佛地魔和奧賴恩的淵源,可他隱約察覺佛地魔似乎在故意挑起奧賴恩的情緒。

他要是不做點什麼──父親就算立時放棄追究之前的事、甚至再次對佛地魔宣誓效忠,他也不覺得奇怪。

 

天狼星上前一步,為奧賴恩換了杯熱茶。
這實際上是非常不禮貌的行為──他明顯地打斷了兩人談話的節奏。

但奧賴恩確實被天狼星的舉動打斷了思緒。他立刻察覺到自己的失態。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再開口時,語調已經回歸平靜。

“抱歉,”奧賴恩低聲說,”這些年發生太多事──太過漫長了。”

“我一直等著您──等待那一天的到來──您知道我會支持您。可究竟要等到何時──”

奧賴恩沒有將話說完,佛地魔卻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沉吟了會,優雅地換了個坐姿,修長的手指交握放在了膝上。

“時機未到,奧賴恩──”他說,”還不是時候。”

天狼星注意到他的右手拇指上戴著的是一枚黑曜石戒指。
──看著戒指的一瞬間,他竟然覺得有些暈。
天狼星心裡一凜,移開了視線。

奧賴恩聽到他願意回答,追問道:”還要多久──我能……”

佛地魔篤定地答道:”當那一天到來──布萊克會獲得應有的榮耀,不論你在何處。”

 

奧賴恩似乎並不如佛地魔那般肯定,可也沒有再說起這件事。

兩人的談話很快地轉到了佛地魔這次帶來的消息。

“迪爾博恩”。

佛地魔說的”有事找你”,竟是為奧賴恩帶來了這個人的消息──

“葛格爾我替你處理了,而迪爾博恩──我相信你會更想親自處理他。”他說。

而奧賴恩也沒有等到談話結束,直接就當著佛地魔的面發了密信,吩咐布萊克在翻倒巷的暗線去抓人。

 

天狼星剛想起”迪爾博恩”是誰──就聽佛地魔不經意地問道:

“介意告訴我,那天替你去晚宴的人是誰嗎?”

奧賴恩聽他這麼問,思緒還沒從抓人這件事抽離,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

“您要找他做什麼呢?”

佛地魔露出一個輕鬆的微笑。
”就是好奇,誰會對你這麼了解?連我也沒有在第一時間看出來─…”

但他反覆看了幾次,還是找出了破綻。

 

奧賴恩不知他心裡所想,沉默了會。

”聖誕夜的事還請您不要和其他人提起,實際上──我也想利用這次的事處理我的…家事。”他說。

天狼星抬頭看向了奧賴恩。而奧賴恩似乎也若有所感,微微頓了下。
可他最終還是選擇繼續說下去。

“先生,正式向您介紹,我的繼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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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

 

奧賴恩信任佛地魔,甚至比信任好友阿布拉克薩斯還要多。
聖誕夜的事,若是馬爾福家主起疑,奧賴恩必定怎麼都不會透露半個字。

若是佛地魔不能保守秘密,不僅他們這陣子的努力付諸流水,甚至會讓布萊克陷入更危險的境地。

這是奧賴恩的忠誠。即使有所保留,他依然選擇坦白──換取佛地魔的庇護。

 

最後的時間,他要為布萊克鋪好後路──

他會成為高台的基石,讓天狼星能夠安穩地踏上去。

 

“沒想到你還藏著驚喜,奧賴恩。”佛地魔笑著說,”我聽阿布提過──你的兒子今年才剛進霍格華茲?”

奧賴恩淡淡地笑了下,道:”我可沒有開玩笑。這是我給他的任務──而他─…”
做得挺好,不是嗎?

佛地魔但笑不語。
他的視線移到了站在奧賴恩身旁的少年。

少年似乎沒有為父親提起了自己有任何波瀾,灰色的雙眸低垂著,彷彿他們在談論的不是自己。

光是這點就足以讓佛地魔感到有趣。許久沒有人──能在他面前,還能如此鎮定。

“我可以叫你──天狼星?”佛地魔笑著問,”介意和我分享──你的奇幻冒險?”
他的語氣彷若是在逗弄孩子,然而話裡的意思卻不僅是如此。

天狼星抬起眼眸,面上一點不顯,心裡卻道:去他的”領導者”。
之前的心理建設半點用處都沒有。

”您可以隨意稱呼。”他說。

然而他卻沒有回答佛地魔關於”奇幻冒險”的問題,反倒是問道:“能否告訴我,您是如何發現破綻的?”

在佛地魔眼裡,他的意思無異於”想知道我的秘密,先回答我的問題”,於是忍不住為對方的小孩子心性笑了。
這樣態度顯然不會是奧賴恩教的。
看著不卑不亢,卻心懷反骨──
有意思。

“態度,天狼星。人與人之間的關係,有時候就差在那些幽微的細節──想必,你父親沒有和你提過他的校園生活。”說著,他的話裡帶上了點打趣。

奧賴恩在一旁聽了,表情有一瞬間的空白,卻沒有出言反駁。

而天狼星的心卻微微一沉。
假扮成一個人,除非有太明顯的破綻,否則並不會被直接懷疑是另一個人──尤其布萊克正處多事之秋,”奧賴恩”的態度有些微不同也會被當成”事出有因”。
他在宴會上唯一遇見的、和奧賴恩學生時期就有交情的人,只有馬爾福家主。佛地魔的話,讓他幾乎肯定了──他看的記憶正是阿布拉克薩斯的。

佛地魔話裡的意思,是暗示阿布拉克薩斯和奧賴恩的關係遠比他想像得好──?
若是如此,那麼,馬爾福家對待雷古勒斯這件事的態度就更耐人尋味了。

而佛地魔──敏銳且疑心病重。單單憑著這個就猜到不對?

 

“變身水,混淆咒。”天狼星說,算是回答了佛地魔先前的問題。

他這樣的回答讓他聽起來就像是有些不服佛地魔給的答案,因此故意回覆得格外簡短。但至少避開了露出破綻──或者和奧賴恩的話對不上的可能。

佛地魔聽天狼星如此敷衍的答案笑了下。只要確定了他是假冒的,那麼使用什麼咒語就幾乎可以猜得到。這孩子會不知道?
但他並不介意天狼星裝傻。每個孩子都自認為自己有個偉大的秘密──
”大膽的計畫,不是嗎?”

“假扮為奧賴恩”出席社交場合,除了應對進退,更需要隨時面對意外──展現絕對的實力震懾他人。
從阿布拉克薩斯的記憶看來,奧賴恩或許還交代了其他目的……而他僅用兩個單詞蓋括他做的所有事,半點不提其他──
或者,中間發生的任何事於他而言都不值一提。

“我倒是好奇……你有這個能力,你知道是誰做的──為什麼,不追究到底?”

佛地魔語帶笑意地問。他說的,顯然是最後那個可能會給他造成大麻煩的衝突和咒語。
聽到佛地魔這樣問,奧賴恩也看向了自己兒子。

天狼星心道:沒為什麼。他不認為佛地魔是真的不知道──他也沒有在佛地魔面前”表現”的意圖。他大可以推到奧賴恩身上,說是他交代的──

然而奧賴恩同樣看向了他。

他頓了下,才道:”本來就是為了把他們引出來,更何況──”對方不動手,哪來的”證據”?

他也早料到宴會上會有”意外”──將計就計。他不只是餌,更是背後的黃雀。
而最終,萊斯特蘭奇和其他幾個家族送來的”聖誕禮物”,可比往年”豐厚”許多。

 

佛地魔明白了奧賴恩為什麼會向他介紹自己的兒子。確實──是一個不錯的繼承人。

如此,布萊克也值得他再多費些心思。

 

他轉過頭,對奧賴恩道:”這孩子可比你小時候有趣多了。”

姑且不論佛地魔的”有趣”是什麼意思──至少佛地魔看起來是欣賞天狼星的──不管裡面有幾分是看在”布萊克”的面子上。

奧賴恩似乎為他的態度真正放下了心,也終於不再那麼拘謹。
他微微揚起下巴,回以一個有些矜持的表情。

“他理當比我更好。”

 

佛地魔聽到他的回答,算是贊同地笑了下。他回過頭來繼續問天狼星道:
“想不想知道──如何把混淆咒做得更好?”

他問道,話裡帶著點蠱惑,似乎並不介意將自己的魔法秘訣分享給他人。

然而聽到佛地魔這樣問,奧賴恩的呼吸卻是頓了一下──然後他低下頭,若無其事地喝了口茶。

天狼星對佛地魔的為人並沒有奧賴恩那般熟悉,也並沒有注意到奧賴恩的反應,否則他會立刻明白這件事並不尋常──
佛地魔可沒有什麼好為人師的興趣。

可即使如此,他依然很快地反應過來,謹慎道:“您願意教我?”

 

佛地魔挑了下眉,露出一個稱得上桀驁的表情。

“那就要看你是不是一個好學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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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

 

這可是意外的”驚喜”──至少對於奧賴恩而言是如此。

然而天狼星卻不那麼樂觀。
佛地魔的意思──顯然並不單單只是教授一個”混淆咒”。為什麼?他並沒有表現出值得佛地魔注意的地方──

 

天狼星強迫自己壓下所有情緒。他意識到這將會是一個好機會──可同樣──他或許會露出破綻。

但他只猶豫了一瞬。
他立即決定把握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

天狼星抬起眼眸,眼神中似乎有著被冒犯的慍怒。

“我會證明。”他說。

佛地魔大笑了起來。

“好,我等著──”他說著,轉頭問奧賴恩道:”有沒有興趣,陪我考較你的兒子?”

“我的榮幸。”奧賴恩說。

一旁的凱爾卻是不著痕跡地看了眼懷錶,有些擔憂地皺了下眉。

 

布萊克家的地下室有一個練習場。最早的時候練習場還是個地牢,後來某一任家主將其改建,一直沿用至今。
佛地魔顯然來過,熟門熟路地穿過幽暗的樓梯,樓道牆上的火把隨著他的步伐燃起火苗。

 

天狼星在這裡度過了他的大半童年,但後來他回來後再也沒有踏足這裡。

寬廣的空間裡充滿了黑魔法和各種攻擊咒語留下的痕跡,旁邊小房間裡堆放了許多黑魔法材料和書籍,甚至還有進行到一半的試驗──那是奧賴恩從前留下的。
空氣中瀰漫著一股陰寒而腐朽的味道。大部分黑魔法都不喜光亮與高溫,這樣不適宜人居住的環境,卻正合適。

 

佛地魔並不是第一次到這。但上一次來,大概是天狼星出生以前的事。
這讓天狼星再一次感覺到一種微妙的差距──奧賴恩和佛地魔認識了三十年,甚至比他和奧賴恩前世今生作為父子相處的時間都要長。他不得不承認──在他們面前,他就是一個後輩。
這中間發生的事他全然不了解,“前世”的記憶並沒有給他任何幫助,而他對佛地魔同樣所知有限。

他見過佛地魔的崛起。他有過正面交鋒的佛地魔暴虐濫殺、瘋狂無道──

而眼前的人睿智博學,從容自若,一點也沒有後世的樣子。

沒有人會相信佛地魔在短短幾年內便成了那個令人聞風喪膽、連名字都不敢提及的黑魔王。

 

這並不代表佛地魔現在就是什麼善類。只要他掉以輕心,露出一點不該有的心思,佛地魔可不會顧及奧賴恩在一旁。

“混淆咒──”佛地魔優雅地揮了下魔杖,”許多人以為,只能造成一時的迷惑,或至多給點…暗示。這個說法對──也不對。”

天狼星經歷了繼承人儀式,頗有些草木皆兵,立即反射地在鎖心術之上建立了一層虛假的意識。

事實證明他的直覺是對的。

天狼星戒備著──感覺到似乎有什麼在自己的意識快速掠過。
四周的景象漸漸幻化成他剛剛刻意保留在記憶表層的回憶;他變回了年幼時的自己,而原本該離開布萊克宅的沃爾布加竟站在他身旁,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天狼星知道這是咒語。可當他低下頭,還是看到了錯影。他的手上有著紅腫的印子,而背上和腿上也隱隱泛疼。

他的面前有一隻小黑狗,已經被折斷了腳,在地上動彈不得,嗚嗚哀鳴。

接下來的畫面突然變得有些模糊──

當天狼星再度看見時,他已經舉起魔杖,而地上那隻狗正在融化──短短幾秒,就只剩下一個小小的白色骨架和一攤血肉模糊的血水。

他的骨肉分離咒用的很成功。

他的心裡倏地湧起一段不屬於自己、卻又不突兀的喜悅──如同煙花般升空、爆炸,綻放出絢爛的光芒。
他轉回過頭,雀躍地和沃爾布加說道:”母親,我做到了!”

 

天狼星閉上雙眼,耳裡聽見了佛地魔的聲音。

“我從你的記憶中找了點素材──希望你不會介意……”佛地魔輕柔地說,”現在──感覺如何?”

“……我很高興。”天狼星說。

“那麼,你還記得──原本發生了什麼?你原本,是怎麼想的?”
佛地魔的聲音越來越遠,最後幾乎融進了背景。

在鎖心術的作用下,天狼星其實很清楚哪些是真、哪些是假,他甚至可以清楚地想起事情的前因後果,想起──這不過是佛地魔展示的魔法。

他記得當時他和那隻狗一起被母親關在這個地下室。
母親發現打罵對他而言已毫無用處,於是將安多米達送他的小狗替換了試驗的兔子,用以懲罰他。只要狗沒有死,地下室的門就不會打開。

 

後來──

 

“我……不記得了。”天狼星說。

佛地魔聽了他的話,臉上的笑容加深了些。

“混淆咒能夠改變記憶、暗示人的行為,甚至,讓人死去──卻無從察覺。”

“只要成功欺騙人的意識──要殺一個人,不過…就是一個謊言。”佛地魔輕柔地說。

他的話如同一條冰冷的蟒蛇,緩緩地纏繞上了人的脊柱──令人不寒而慄──然而在一旁的奧賴恩卻是看向佛地魔,眼神中仿若有著火光。

佛地魔撤掉了咒語。

他看著站在原地若有所思的天狼星,臉上帶點不易察覺的玩味。

 

混淆咒的本質,就是欺騙和說服。

天狼星突然──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他忽視了內心另一個”不該嘗試”的聲音,他知道……

 

他走到練習場的角落,移開了幾塊地磚,露出了一片有些潮濕的泥土。

就算裡面埋了什麼,現在恐怕也爛了一半。

 

“混淆視聽(Confundo)──!”

 

整個空間彷彿靜默了一秒。

下一秒,那片濕軟的泥土突然冒出一塊突起。

 

一截勉強看得出原本是骨頭的東西──在冒出土後,碎成了爛泥。

 

奧賴恩看見他的咒語,倏地往前了一步,面上帶著點震驚和不可置信。

而佛地魔──

佛地魔愉悅地大笑起來。

 

“不愧是布萊克家的孩子──天狼星,”

用混淆咒讓死屍以為自己還活著?

只看了一次他的操作,就能舉一反三,從活物的的混淆跳躍到了對死物施咒。
果真是天生的黑巫師──布萊克留在血脈裡的東西,確實…值得驕傲。

“你很好。”

佛地魔說著,隨手一揮──他的衣袍帶起一片黑霧,所有人立刻被捲回到了溫暖的起居室。而奧賴恩正好跌坐進了沙發。

 

“看來,你已經對混淆咒有一些想法,”佛地魔說著,魔杖在空中輕輕劃過,空氣中立刻出現了一本深灰色線裝書。封皮上用黑色暗紋寫著書名──《死地》。

若是不知曉的人,恐怕還會以為那是本小說。

“有沒有聽過──行屍?”
佛地魔問道,語氣彷若在漫不經心地閒聊──

然而在場的所有人都呼吸一滯。

從前佛地魔令人畏懼,除了黑暗生物,還有他的行屍大軍。
行屍是一種死得不能再死、連靈魂都不存在,只會聽從命令的屍體。

只有最邪惡的黑魔法書籍會記載行屍,並且大多對製作方法語焉不詳──幾乎可以算是黑巫師們各自的不傳之密。

天狼星心裡一沉。難道──他誤打誤撞……找到佛地魔製作行屍的方法?

 

“略有耳聞──但不熟悉。”他說。

佛地魔微微瞇起了眼,似乎有些意外他的回答。
而後,他突然笑了起來。

那本《死地》也落到了天狼星手中。

 

“下次見面,告訴我行屍的原理,”

“屆時,你可以稱呼我──”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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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佛地魔離開後,凱爾立即將奧賴恩的魔藥送到了他房間。

天狼星卻是轉過身進了書房──這幾日奧賴恩給了他一些任務練手。

他隨手將《死地》放在了書桌角落,開始處理書信。

奧賴恩那裡想必不需要他。或許奧賴恩還會高興──他比其他家族的繼承人要走的路,一下子少了數十年。

他想著,面上卻有些冷漠。

 

從前在葛萊分多的時候,他還能說服自己,他和他們不同。
可看看現在,只要有合適的環境和契機,他又和他所厭惡的黑巫師──有什麼不一樣?

用混淆咒模糊生死的界線,復活死者──

迅速地簽過幾封信,下筆卻不自覺有些用力。他想,多麼膽大妄為又自以為是──
在黑魔法方面,他確實擁有旁人無法企及的天賦。

 

天狼星冰冷地想,反正他也從來不認為自己是什麼良善之輩。比起詹姆,他確實──
從黑暗裡長出來的,能是什麼好東西?

他只是曾經以為……只要心向光明,他也能成為像詹姆那樣的人。

 

天狼星擬好了回覆的信件,又將太過情緒的字眼修改了,才摺好放進書桌抽屜。奧賴恩還會再看過才寄出。

他抽出了一章羊皮紙,假做低頭沉思──卻是給了身後書架上的其中一本書一個中止咒。

奧賴恩在書房裡放置了留影儀。要是誰做了什麼不該做的,他會知道。
但是留影儀並不會紀錄時間。若只是短暫的暫停,幾乎不會讓人發現任何端倪。
自從上次自己表現出傾向安多米達的樣子後,所有和安多米達有關的事再也沒有經過他的手。

 

天狼星冷靜地檢測了各種咒語,果然又發現了一個保護咒。
他小心地繞過了保護咒,很快就找到他想找的。

西格納斯最新的一封信,日期竟然是今天──恐怕正是佛地魔到訪之前的事。

西格納斯在信上提到追捕的人在愛爾蘭失去了唐克斯的行蹤。

他並不擔心唐克斯能不能脫身──天生的易容阿尼瑪格斯並不多見,西格納斯的人看起來也還沒發現這件事。
現在的問題是,他要如何──讓安多米達回到霍格華茲?

唐克斯和安多米達顯然已經失去聯繫。他們寄給對方的信都被西格納斯截了。

安多米達也已經滿十七歲,未成年巫師保護法不再適用─…

還是得想辦法先讓安多米達回到霍格華茲再做打算。
有鄧不利多在,西格納斯也無法在學校做什麼──動手的話太難看。如此,至少能爭取到一點時間──或許安多米達和唐克斯能夠如同從前一般順利離開。

然而這件事只能是”家事”。若鄧不利多強行插手將安多米達從家族帶出去,只會引起更多純血家族的不滿。更何況…鄧不利多也沒有理由幫安多米達。

──家事。

天狼星心裡一沉。他身上還有”誓言”。

若是直接幫助安多米達離開,對布萊克家無疑算是背叛。

如此,他又能在這其中扮演什麼角色?

 

天狼星將所有東西一一回歸原狀,才將留影儀上的中止咒撤了。

此時門外卻響起了敲門聲。

進來的是凱爾。

天狼星確定自己沒有觸動任何咒語,留影儀的畫面該會是靜止在他坐在書桌前沉思的樣子。他並不擔心凱爾發現什麼。

而凱爾也確實只是將一壺紅茶放在了天狼星手旁,微微欠了身就準備離開。

 

天狼星看著凱爾的背影。

從前這位管家沒有太大的存在感,幾乎像是奧賴恩的影子。若不是上一次他救回了雷古勒斯,他也不會意識到──或許凱爾對奧賴恩的重要性,比他想像中大得多。

 

“凱爾管家──我能不能……請教您一些事?”

凱爾聽他這麼問,有些新奇──這位大少爺一般來說並不主動找他說話。

“請說。”

天狼星斟酌了一下用詞,才道:
“您和父親,在霍格華茲──認識?”

天狼星沒有問得很清楚,但凱爾卻是聽明白了。

”我比您父親晚一屆。不過,我是一個赫夫帕夫。”他溫和地道,”我知道的也不多。為什麼不直接去問您父親呢?您知道我不該說這些的。”

凱爾知道這對父子的關係最近似乎緩和不少。然而許多事並不是他能決定,他也不願意違背奧賴恩的意思。

“我會問他的,”天狼星說,”就說你能說的。父親定不會把所有細節都告訴我……”

凱爾心裡突然想到了佛地魔的話。難不成,天狼星在意的是馬爾福家主?

“關於您父親的私人關係,恕我無可奉告,”

然而天狼星卻是打斷了他的話。
“如果我想問的是──”迪爾博恩”?”

 

房間裡的氣氛頓時變得僵硬。

半晌,天狼星放軟了語調,道:”我…想,知道父親的過往。可父親從來不會和我說這些。”

他的話說得有些彆扭。可凱爾卻是明白──他跟著奧賴恩,成為他的管家,也有八年了。
他幾乎是看著眼前的人長大。

他看著這對父子關係越來越僵硬,最後除了問候,幾乎是無話可說。
做為一直陪在奧賴恩身邊的人──他實在捨不得放棄這個讓天狼星主動靠近奧賴恩的機會。

 

天狼星看出了他的動搖,於是低聲道:
“父親恨他。我知道,可我想知道原因,我……凱爾管家──除了您,沒有人可以和我說……”

就算要查,他也得有多一些線索,否則單憑一個名字查,在黑市中指向性太強──就是告訴奧賴恩自己在查他。

他一直覺得這個名字耳熟。後來他才想起”迪爾博恩”──是從前鳳凰會的初始成員之一。
他和這個人幾乎沒打過交道,也不清楚他的背景,只知道他在鳳凰會成立後半年就”失蹤”了。
現在想來,很有可能是布萊克做的。

發生了什麼,讓奧賴恩如此憎恨他─…?

 

凱爾看著他,眼神有些複雜。

他看得出天狼星確實不像去霍格華茲前,或許他自己沒有發現──但他確實是偏向奧賴恩的。

看來史萊哲林確實交給了他很多東西。

他有些焦躁地扣了下手指,才鄭重地道:
”關於這件事──我需要一個牢不可破咒。”

──天狼星微微一怔。難道凱爾真的知道些什麼?

“我希望您能明白,他並不希望您知道這些過往,更不希望不相干的人以此為要挾。”凱爾說。

天狼星幾乎是瞬間明白了他的潛台詞。他違背了奧賴恩,可同樣也是為了奧賴恩他才選擇告訴他。

自從前幾天的儀式,天狼星對這類誓約有些過敏。如果讓他選,他並不願意使用牢不可破咒。
但是他知道錯過這次機會,他可能再也撬不開凱爾的嘴。

“我同意。”天狼星低聲說,”謝謝您願意告訴我。”

“您是先生的兒子。”凱爾回道。

 

凱爾握住了天狼星的手──這個場景在外人眼裡或許有些可笑,一個成年巫師一本正經地和一個青少年立下誓約?

然而當事者卻是嚴謹地立下了約定。凱爾一直跟在奧賴恩身旁,也因此他清楚知道──他不能只是將天狼星當成普通的孩子。

 

金線在兩人交握的手上一閃,融入了他們的身體,凱爾才露出一個如釋重負的的神情。

 

“前幾年,佛地魔先生幫助了我們,殺了葛格爾。”凱爾說。

“您應該還記得,四年前,魔法部頻繁地上門調查──”

“我記得。”天狼星輕聲說。也是這段時間,他和雷古勒斯完成了那個小咒語──因為只要布萊克家的任何人出了這個門,立刻就會有一隊傲羅找上門。

“他們懷疑是我們做的,可見他們對葛格爾是什麼貨色心知肚明。”凱爾難得地露出一個近乎尖刻的冷笑,”沒人敢管這件事,布萊克家族在魔法部的影響力也還未恢復,最後是佛地魔先生幫我們處理了魔法部的麻煩。”

天狼星低著頭,輕輕捻著手上的羽毛筆。
“葛格爾──和迪爾博恩,都是魔法部的人?”他幾乎是肯定地說。

“是,八年前。”凱爾說。“我遇到您父親的時候──”

 

“是在魔法部的臨時監獄裡。”

 

“那時您父親已經接任家主。您該知道他是為了什麼原因被控訴──”

“──殺害麻瓜,”天狼星說。
他知道的是奧賴恩為了追捕幾個麻瓜巫師,來到麻瓜界,追捕過程中誤傷了整條街的麻瓜,導致了他們的死亡。

凱爾目光灼灼地看著他。
“您知道是為了什麼?”

“因為……”天狼星嘴裡驟然一陣乾澀。他拿起茶杯喝了口,才道:”那幾個麻瓜巫師…試圖謀殺他和母親。”

“是的,您父親──被設計了。”凱爾說,”如何那麼碰巧,他們的馬車在他眼前炸開,他還正好追到麻瓜界,傷到那麼多”無辜”的人?”

利用麻瓜和麻瓜出身的巫師在律法中天然的優勢,針對的還是純血大家族的家主和其夫人──
膽敢設計布萊克家主的,卻不過是一群竊取了魔法界的碩鼠。

“魔法部其中一些人不想讓他好過──他們想逼他交出一些東西,所以沒有把他送去阿茲卡班,而是秘密囚禁在了魔法部的監獄裡。”

“他那時身體已經很不好了。那兩個──雜種。”凱爾冷笑著。

 

“我……什麼都做不了──來不及─…”
說著,他的聲音戛然而止。

“是誰下的指令─…”
天狼星剛想追問──他想,葛格爾和迪爾博恩若沒有靠山,不可能有膽子對一個純血家族家主下重手──
然而他抬起頭,卻發現凱爾已然哽咽地說不出話。

凱爾是真心實意在為父親擔憂。喜他所喜,恨他所恨。

這樣毫無保留的”忠誠”撞到天狼星的心上,將他心間腐爛的部分撞得生疼。

這一刻──他再也說不出原本想說的話。

“──別說了。”天狼星說,”我……”

 

凱爾深深吸了一口氣。他有些狼狽地在臉上用了個煥發咒──泛紅的眼眶才恢復正常。

他匆匆地收拾了桌上的茶壺,似乎也想逃離這樣的氛圍,沒有再停留。

離開前,他還是忍不住,近乎請求地道:

“請您記得…永遠站在他這一邊。”

 

凱爾回到了奧賴恩房間,看見了他正坐在床頭看著剛剛書房的畫面。

“你不該是個赫夫帕夫。”奧賴恩突然說。

“您不是早就知道?”
凱爾溫順地半跪在床邊,道:”我說的…也都是真的。”

奧賴恩注視著畫面裡的天狼星。

 

他的兒子身為一個布萊克,卻也有不那麼相像的地方。

他看著天狼星長大,一步步學會將熾熱的愛憎隱藏在堅硬的外表下。或是叛逆或是冷漠,可他知道天狼星心中的軟弱從未消失。

就像是將火焰埋在冰窟之下──終有一天──他的兒子會因為這些感情毀了自己。

他原本以為……他的事不該如此輕易打動天狼星。

 

凱爾虔誠地低下頭,將頭靠在了奧賴恩手邊。
“您說不出口的話──我都願意為您代勞。安多米達小姐那邊,我也能替您處理。我只希望您能夠高興─…”

奧賴恩沒有說話。他看著畫面中的天狼星走出書房,將留影儀的畫面撤了,閉上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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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

 

雷古勒斯有些煩躁地騎著馬走在莊園旁的樹林裡。四周一片雪白──空氣冰冷地讓人清醒。這個季節本來就沒什麼有趣的東西。
然而這卻不是他情緒不佳的原因。

他原本想著單獨出來走走,但最終卻變成三個人。同行的還有卡羅家的小女兒,愛朵‧卡羅,以及現在就讀史萊哲林二年級的辛西亞‧布洛德。

他走在前頭低下頭避開了了樹枝,刻意和兩人保持了一段距離。

如果沒有意外,卡羅會和他同年進入霍格華茲就讀──這讓他有些厭煩。
他並不想輕易使用”厭惡”這個詞,但他也沒有母親想像中那般溫和──尤其母親似乎認為只要年紀相近就有話題可說。

 

母親心血來潮半途改變了目的地。他們沒有去羅馬尼亞,反而就近來到了布萊克在愛爾蘭的莊園,還邀請了幾位交好的夫人以及她們的孩子。

這已經是他住在這的第三天,再兩日天狼星就要回學校了。

先不論天狼星是為了什麼原因故意避著他,父親的用意他隱約有些明白。他和母親去”哪裡”其實沒有差別,重點是他必須”高興地”、”無憂無慮地”出遊。客人今天下午才到,他不能就這麼和母親說想回去。

他陪著沃爾布加演了一場又一場的戲──然後藉著打獵的名義出來透點氣,不然他覺得他就快要維持不住涵養了。沒想到母親竟然讓他帶著她們──

 

“你哥怎麼沒跟著來?”卡羅問道,”他跟著你爸,而你跟著你媽,你知道你們這像什麼嗎?”

雷古勒斯心裡翻了個白眼,面上卻是面不改色地道:”美滿的幸福家庭。”

布洛德在一旁聽到他的回答,摀著嘴笑了下。
她一手握著韁繩,一手捋了下鬢髮,心想,就算雷古勒斯對他哥哥有什麼想法,也不會跟妳說。

愛朵‧卡羅這個人──一直都是如此。八卦、無禮、唯恐天下不亂。
衝著這點,她的哥哥艾米克‧卡羅明顯也不是什麼好的結婚對象。

卡羅不知道布洛德在想什麼,只是接著雷古勒斯的話嗤笑了聲:”我倒覺得你有點可憐。剛剛沃爾布加阿姨說的可都是稱讚你哥的話……”

雷古勒斯對這句挑撥倒是沒什麼感覺。他不冷不熱地道:”有什麼問題?那是我哥。”

然而他心裡還是不免想起了天狼星。他不知道自己哪裡惹天狼星不開心──從前天狼星不高興,通常隔天就沒事了。可這一次……

卡羅無趣地聳了聳肩,踢了下馬腹繞過他,走到他面前端詳他的神色。

雷古勒斯卻是拉著韁繩再次越過她。”不是要打獵?我看到一隻兔子。”

“兔子算什麼…要獵也該獵一隻大的──”

話還沒說完,一隻蒼鷹就從天而降,抓走了那只兔子。

“嘿──這才像樣,我們追上去!”卡羅興奮地拎起魔杖,鞭子一甩,就追了出去──她的鞭子還掃到了布洛德的馬,讓布洛德不得不緊抓著韁繩以免掉下去。

雷古勒斯為她一點都不淑女的行為皺了下眉,卻也立刻跟在她們後頭縱馬急追──真的出了什麼事,母親會怪他沒照顧好她們的。

他騎著馬急速奔馳,冷風不斷刺著他的雙眼──眨眼間,他竟然將兩個女生追丟了。

 

他拉住韁繩讓馬停了下來,冷靜地抽出魔杖,放在手上默念:為我指路。

魔杖立刻轉了個方向,指向另一條他從來沒走過的路。

 

太陽快要下山了。

 

他想了會,還是決定在原地等待,如果再一陣子她們還是沒有回來,他也能立刻折返。

事情發生得太突然。他現在才突然想到──那隻蒼鷹─…是該在冬天出現的鳥?

英國境內也幾乎沒有野生蒼鷹。

 

雷古勒斯內心暗暗提高警覺。他在馬上等了沒多久,身下的馬兒卻像是突然發現什麼似的蹶了下蹄子。

他一手戒備地舉起魔杖,另一手不自覺地握住胸口的掛墜──

 

下一秒,一個人急急忙忙從樹叢裡鑽了出來,看見他,自覺地舉起了雙手。

“等等!我沒有惡意!”他喊道。

雷古勒斯微微瞇起了眼,打量了眼前的人。
眼前的人有著一頭非主流的墨綠色短髮,看起來很年輕──說不定還是個學生。
他的神情看起來甚至比雷古勒斯還要戒備和緊張──這個認知讓雷古勒斯反而不再那麼警惕這個突然出現的人。

“你是誰?”雷古勒斯問。

“你是…安多米達的弟弟?”來人有些緊張地道,他再次左右看了下,才道:”多梅達和我說,如果聯絡不上她,可以找她的弟弟。”

雷古勒斯立刻明白對方是誰。
泰德‧唐克斯,那個讓表姊誤入歧途的混蛋。

而且眼前這個人……顯然誤解了安多米達的意思。安多米達一直都和自己不算特別親密──她恐怕是想讓唐克斯找到哥哥,但唐克斯誤會了。
──難道,天狼星想幫她?

雷古勒斯沒有否認,反而順著他的話道:”你有什麼話想帶給她?”

唐克斯問道:”她現在在哪?她還安全嗎…?”

“當然安全…”雷古勒斯慢條斯理地說,最後還是忍不住吐了一句:”你不去找她她就更安全了。”

 

唐克斯聽到他這句話,有些理虧地低下頭。他知道布萊克家是反對的──可他是認真想跟安多米達在一起。
但這些日子,讓他明白了…不是什麼事都能靠誠心和毅力改變。

就如同他無論如何努力都改變不了自己的血。
他以自己的天賦為榮,他原以為同樣是巫師,自己有能力給安幸福──可他竟不知道,原來他和安多米達之間還隔著無數需要跨越的山和海。

面前的小弟弟雖然年紀小,卻願意聽他說──他已經覺得是這段日子最友善的回應了。

 

雷古勒斯一直在觀察面前的人。他實在不明白──表姊喜歡他什麼?
沒有哥哥好看,沒有哥哥厲害,看起來還有點笨。

這些也就算了。
重點是──唐克斯是個麻瓜出身。

雷古勒斯看著唐克斯不自覺地一直抓著右手手腕,暗暗想著──眼前的人可能有傷在身。

他悄悄握緊了手裡的魔杖。
既然如此……只要他給唐克斯一個石化咒──他有很大的機率直接制伏對方。

但是母親看見唐克斯,會怎麼做?帶回去給西格納斯處置?

──不。在場還有其他夫人,母親定會認為這是令家族蒙羞的事,──唐克斯落到母親手裡不會有什麼好下場。
但母親並沒有見過唐克斯…只要他不自曝身分─…

雷古勒斯心理斟酌著。

 

唐克斯不知道面前的小弟弟正算計著把他綁了,懇求道:
“拜託──請不要趕我走。我只是想要見她一眼,”

“你見了她能做什麼?我不可能讓你帶走她。”雷古勒斯說。

唐克斯被堵了下。

半晌,他道:”我是認真想和多梅達結婚。我絕對不會放棄她──我會請求她父親讓我們在一起,不論要付出什麼代價。”

他說,”我會永遠對她好。”

 

雷古勒斯聽著他的表白,再次打量了下對方。他心想,可我不希望表姊選擇你。
就算不是羅齊爾,也有其他家族的人選。

 

但是既然對方想找死,他也不會攔著。

雷古勒斯道:”我還不會幻影移形,沒辦法帶你去。”

“這個簡單──你告訴我在哪裡,我帶你去──”

雷古勒斯冷冷地瞪了他一眼。

唐克斯才又反應過來,他們才第一次見面,眼前的人是要心多大才會讓自己帶著幻影移形?

可他也不願意放棄這個機會。錯過了眼前的人,他可能真的再也見不到安多米達了。

“還沒問──我該怎麼稱呼你?”他說,”希望你不會介意,總叫你弟弟感覺太奇怪了……”

雷古勒斯無所謂地他套近乎──他倒是想看看這個人還有什麼本事。

“雷古勒斯。”

“雷古勒斯──”他收斂了神情,鄭重地道,”我確實有個辦法可以躲在你身邊,只要你能夠帶我進房子,剩下的你都可以不用管。”

雷古勒斯微微瞇起雙眼。眼前的人在他面前縮小──變形。

 

竟然是這樣。

 

他原本以為那隻鷹是唐克斯的寵物──

沒想到,……

這樣的天賦,是個麻瓜?

他也不怕…自己做出什麼。

 

唐克斯是──瞧不起他?

雷古勒斯面無表情地給了眼前的蒼鷹一個石化咒。

蒼鷹的眼睛裡頓時滿是錯愕,慌亂地掙扎著想離開──但即使雙方年齡差距大,也不是那麼容易掙脫。

雷古勒斯沒有給他機會,再次舉起了魔杖。

 

一道紅光自魔杖尖端射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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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二)

 

林中的飛鳥被驚起了一片。

天狼星將手上的魔杖放下。他將幃帽拉緊了,微微側身隱匿在樹後。

 

而雷古勒斯則走到了樹叢邊撿起了地上的獵物。

“是兔子啊,”雷古勒斯說,”今天怎麼那麼多兔子。”

他蹲下來看著蒼鷹,將懷裡的手帕變形成了鍊子,栓在了蒼鷹的腳上。

“該不會是你放的兔子?”雷古勒斯問。

 

地上的蒼鷹只是無奈地轉了下眼睛。這位小少爺差點把他嚇出心臟病。

“我會解除石化咒。別掙扎,既然想進我家的門──那就乖一點。”他警告道。

 

雷古勒斯才說完,不遠的地方就傳來了一陣雜亂的馬蹄聲。

卡羅和布洛德回來了。

 

卡羅看到了乖乖待在雷古勒斯手上的蒼鷹,立刻就想伸手搶過來──

雷古勒斯不理她,把另一邊昏迷的兔子丟給她,帶著蒼鷹跨上了馬。

 

“你剛剛去哪了?”卡羅不滿地問,”我追了那隻鷹那麼久,竟然被你獵到了?”

“運氣好。”雷古勒斯面不改色地敷衍道。

卡羅不滿地哼了聲,”你根本是藉著休息在偷懶吧?”

雷古勒斯面無表情地反擊道:“那又如何,我獵到一隻兔子。”

而妳白費功夫。

 

天狼星在樹後聽著他們的對話,嘴角忍不住微微揚了起來。這才是雷古勒斯。

在森林裡縱馬奔馳,膽子也夠大的。話說回來──從前他魁地奇不是也打得挺好?

 

等到雷古勒斯走遠了,天狼星才用了幻身咒。若此時旁邊有人,會感覺他看起來就像是突然原地消失。
他走了一段路,才幻影移形到了莊園門口──假裝自己剛剛藉著門鑰匙到達莊園。

 

沃爾布加在佛地魔離開後才得到消息,立刻傳訊要他到莊園──天狼星也才知道,沃爾布加和雷古勒斯竟是也在愛爾蘭。

結合書房裡西格納斯那封信的時間,幾乎可以肯定泰德‧唐克斯是特意找上門來。可為什麼安多米達讓唐克斯來找雷爾?

雷古勒斯沒有第一時間告訴母親…也讓他有些驚訝。

 

莊園管家顯然是得到了沃爾布加的囑咐,急急忙忙將他請了進去。

而雷古勒斯他們也正巧騎著馬回來。

雷古勒斯遠遠地看到天狼星,心裡有些驚喜,但又立刻繃住了神情,拉著韁繩停了下來。反倒是布洛德騎著馬上前去,打招呼道:”天狼星,我還以為你不來了呢!”
她語氣中的驚喜和親密莫名讓雷古勒斯感到不舒服──好像屬於自己的情感被搶先表達了。

卡羅也跳下馬,牽著韁繩走到了天狼星面前,行了一個淑女禮。

如果忽略了她馬上掛著的兔子,確實是挺美好的畫面。

 

雷古勒斯心裡想著卡羅剛才找了一路碴的樣子,翻了個白眼。一直以來都是這樣,從小他和哥哥一同參加宴會,那些女孩總會在哥哥面前表現出另一個樣子。

 

天狼星看到雷古勒斯神情略微冷淡地騎著馬站在遠處,之前那種不知道該如何和弟弟相處的感覺又回來了。

可理智上,他知道自己不能再這麼下去。
雷古勒斯…什麼都不知道。這對他並不公平。

 

他狀似不經意地問道:
“雷爾?剛剛去打獵?”

雷古勒斯這才走上前下了馬,把韁繩交給了管家──

那隻”蒼鷹”見他完全忘了自己的存在,趕緊撲騰兩下翅膀。

“…這隻鳥哪來的?”天狼星邊往宅邸走,邊問道。

雷古勒斯本來想回答”自己找來的”,一旁的卡羅卻搶了話。

“我們下午去打獵呢。原本是我看到的,沒想到最後是雷古勒斯獵到了──”

天狼星聽了,看了眼她手上的兔子,冷淡地勾了下嘴角,道:”看來你們的收穫還不錯。那麼──”

他的話還沒說完,雷古勒斯不知怎麼地,就脫口而出道:”如果哥哥喜歡,我把牠送給你。”

聽到他這麼說,原本乖巧地站在他手臂上的蒼鷹又撲騰了起來。

天狼星停下腳步,看著雷古勒斯有些懊惱的表情,從他手上接過了那隻蒼鷹。

蒼鷹一副受了驚嚇的樣子,瞪圓了眼睛張大了嘴,看起來有點傻。

天狼星似笑非笑地看了眼在他手上一動也不敢動的蒼鷹,道:”還聽得懂人話?”

“我覺得──他可能聽得懂一些簡單的。或許是別人養的,不小心讓牠逃走了。”
雷古勒斯說著,心理卻有些緊張。天狼星──發現了什麼嗎?

然而天狼星卻沒有多說什麼。他收斂起臉上玩味的表情,問道:
“你打算養著牠?”

“暫時先養著,”雷古勒斯說著,卻是警告地看了一眼轉過頭向他求救的蒼鷹。

 

天狼星輕輕笑了聲,將蒼鷹還給了雷古勒斯。

而雷古勒斯則是有些忐忑地接過。
不知怎麼地,雖然天狼星表現得很正常,看起來是沒有在生氣了──可他的笑容毫無溫度。

他情緒有些低落地想,天狼星總該告訴他為什麼這麼多天不理他了。

 

兩人之間又恢復無話可說的狀態──好在卡羅和布洛德有足夠的表達欲,一時之間場面倒也不尷尬。

 

幾人來到了餐廳。

沃爾布加和幾位夫人已經就座,看起來就等著他們了。
令所有人意外的是──貝拉特里克斯‧布萊克,竟然也在。

 

晚餐期間,沃爾布加刻意在席間提起了家裡的事。奧賴恩顯然已經將大部分的事告訴了她。

“母親難得出來度假,就別操心家裡的事了。”天狼星說,”父親說過兩天他會來接您一起回家。”

沃爾布加知道天狼星刻意避開了她的問題。可她正是要利用這些夫人散佈於布萊克有利的言論。

天狼星在她的視線下,補充道:”父親這幾天忙著…那位先生的事。”

貝拉抬起頭,露出一個不以為然的笑容,又迅速恢復了原本高傲的神情。

在場的夫人們幾乎都能從他的話中忖度出一番意思。
布萊克家主竟是被佛地魔委以重任──那麼先前那些流言頓時顯得太過可笑。佛地魔如何會將重任放在一個將死之人身上?

若布萊克家沒有什麼問題,那麼─…又是誰刻意要離間她們和布萊克的關係?

“既然這樣,那妳們就在這多待幾天陪陪我,讓奧賴恩自己忙兒去。”沃爾布加笑著對著卡羅夫人和布洛德夫人說道。

兩位夫人也笑了。
卡羅夫人道:”多待幾天我倒是沒什麼問題,不過辛西亞要開學了吧?說起來天狼星也要回學校了,不如過幾天送你們一起去車站?”

辛西亞‧布洛德露出一個希冀的眼神看著天狼星。在學校的時候天狼星遠沒有現在這般溫和──他總和麥克米蘭和弗林特待在一起,除了高年級的史萊哲林,幾乎沒有人敢湊上去套近乎。
如果能夠和天狼星一起走──是不是,她也能進入天狼星的小圈子?

 

雷古勒斯同樣也抬起頭看著天狼星。

天狼星露出一個冷淡而禮貌的神情。”我明天一早就得走了──不過我們會在車站碰面的。”

愛朵‧卡羅沒有忍住,露出了一個嘲諷地笑容,而布洛德則有些失望地低下頭。
隨即她又想,至少天狼星說他們會在車站碰面,那麼說不定他們能夠搭同一個車廂?

 

晚餐結束後,夫人們又在起居室聊了會,天狼星心裡有些厭煩地陪在一旁──最後竟是貝拉替他解了圍。然而對天狼星而言不過是從虎窩踏進狼窩的區別。

反正他也不是什麼小白兔。貝拉把他叫出來顯然是為了佛地魔的事──他大可以不必理會她。

貝拉看著天狼星對她的問題充耳不聞,還一臉不耐煩地轉身就走,心裡的火頓時就竄了出來。

她伸手把天狼星拉了回來,摔在牆上。

一般人很難相信差了八歲的姊弟能吵起來──可貝拉偏偏就是那個特例。
她和天狼星從小吵到大,一開始還懂得收斂些──仗著不是所有人都聽得懂,在外人面前基本用法語”交流”,好歹還能維持表面上的”和諧”。
後來長大些反而越發無法控制,吵得兇了動手也不少──還沒吵就先動手也有。此時正是如此。

“不准走,”貝拉壓低聲音威脅道,”我知道是假的。如果你不希望我說出去,就告訴我實話──黑公爵去布萊克宅究竟是為了什麼?”

天狼星冷笑了聲,揮開她的手:”悠著點。妳還姓布萊克。”

然而說著,卻是佈下了靜音咒。這棟房子裡可不是只有布萊克家的人。

從前的貝拉──瘋狂地愛著佛地魔,不顧年歲的差距想嫁給他。可最後佛地魔將布萊克的長女作為賞賜嫁給了萊斯特蘭奇。
那是從前。而今布萊克的境況改變了,父親和舅舅絕對會支持貝拉的想法。

“你到底做了什麼?怪角告訴我──你成為了佛地魔的學生。憑什麼?”貝拉有些忌妒地說,”我也……”

天狼星卻是從她的話中得到另外的訊息。怪角。

從前在鳳凰會的一些細節驟然掠過他的腦海。他心裡倏地一凜──

可他還是拉長了語調,故作散漫地回道:”妳當然很優秀。或許,我運氣好?”

這樣不冷不熱的回應,反而讓貝拉無從繼續發作。
貝拉忿忿地咬了下唇,神情看起來不復剛才的氣焰囂張。

她有些委屈地道:”為什麼奧賴恩叔叔知道黑魔王要來,不叫我?我一直都待在家看著安多米達,叔叔難道就如此偏心──”

言下之意,即使奧賴恩在黑魔王要走之前再通知她,她也能及時趕到見他一面。

天狼星不想繼續理會她的胡攪蠻纏,冷聲道:”偏心?父親待妳如何,妳心裡沒有數?”說著,他卻倏地感到有些浮躁。

從前父親在他進入葛萊分多後,幾乎再也沒和他說過話。
貝拉,一個瘋子,可是好好地在家族待到了最後。

反正最終他和貝拉帶給布萊克的都不是”榮耀”。

“妳親愛的先生──”天狼星輕柔地說,語氣中卻有著嘲諷:”找父親確實有要事。妳以為妳有資格參與?”

貝拉似乎沒想到他會這般尖銳,一時也有些驚詫。
而後,她的臉倏地一陣紅白,尖聲道:”你什麼意思──?”

“我什麼意思?就是警告妳──不管妳從怪角那聽到什麼,都管好妳的嘴,”天狼星頓了下,道:”西格納斯舅舅若是知道了妳越過他幹了什麼事──”

貝拉心裡一驚,卻又很快地冷靜下來。
天狼星不可能知道什麼。

她冷笑了聲,嘲諷道:”你說話倒是有繼承人的樣子。要小心的人可不知道是誰,”
她威脅道,”你以為──布萊克家真的是你的了?”

天狼星依然是那副漫不經心的樣子,似乎她說什麼都無動於衷。

貝拉冷笑了聲──招呼也不打,越過天狼星走下了樓。

 

天狼星站在窗邊,廊道上微弱的燈光將他映在了玻璃上。

他滅了走廊的燈,看著窗外的貝拉──她沒有停留的意思,一走出莊園防護魔法的範圍就幻影移形離開了。

貝拉來這一趟,就只是為了問他幾句無關痛癢的話?為什麼不去布萊克大宅,反而跑到了這裡?

 

天狼星沒有回到自己房間。

等會有人再找上門──主要是防著沃爾布加叫人來找。他已經裝了一整天,實在沒有耐心再應付這些。

他披著斗篷來到了閣樓。

恐怕沒有人會想到,身為一個繼承人,竟然還得躲到自家閣樓”避難”。

 

府邸的閣樓有一扇巨大的天窗,卻沒有壁爐,刺骨的冷空氣順著縫隙滲進屋子,讓整個閣樓都沁著一絲寒意。

天狼星將閣樓的門鎖上,又施了個保暖咒,讓閣樓的溫度稍稍提升。

他將斗篷裹在身上,靠在一旁的雜物箱上,打算將就著一晚。

 

反正明日一早他就要回古里某街十二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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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三)

 

天狼星閉上雙眼。他想著剛才從腦中靈光一閃的念頭。

雖然貝拉很可能只是在沃爾布加召喚怪角的時候聽了一耳朵,但她的話讓他意識到──
怪角的主人可不只沃爾布加和雷古勒斯。

家庭小精靈確實有一些被禁止進入的地區,例如父親的書房。他們不會知道機密,除非得到更優先的命令。
但家庭小精靈對於這棟大宅出入的有誰卻是一清二楚。

原來如此。從前他遺漏掉的──他只命令怪角不能透露他們的任何談話內容──

他感覺有什麼壓住了胸口。

如果怪角是聽從貝拉的──那麼他待在布萊克宅的這件事貝拉一定知道。他對怪角的限制並不多──若真的要繞過他的命令,將一些事透露給貝拉……

並且──當初為了提升大宅的保密性,對外聯繫建立了諸多限制。
怪角肯定知道這件事。
打時間差、欺騙哈利他遇到了危險……實在太過容易。

──往後得解決這個隱患。

 

天狼星開始強迫自己想些別的。
麥克米蘭已經給了他回信,第一個發現安多米達和唐克斯在約會的人是一個和唐克斯有些過節的葛萊分多。
乍看之下沒有什麼問題,可天狼星依舊對這件事抱持懷疑。
假設──這件事確實是被設計了,目的又會是什麼?

對家族而言,最壞的結果也不過是將安多米達除名。

可問題在於他們的身分,安多米達是個純血,而唐克斯是麻瓜出身。

 

天狼星想著開學後的日子,忍不住皺了下眉。
照這麼下去,唐克斯和安多米達都無法準時回學校。但唐克斯的家人朋友必定會找他。

如此──雷古勒斯還真不能對唐克斯怎麼樣,甚至得主動保護他的安全,不然若是唐克斯死在布萊克家──

若是唐克斯死在布萊克家。

天狼星倏地睜開雙眼。映入眼簾的是一片乾淨的夜空,星辰在夜空中清清冷冷地閃爍著。

 

唐克斯去找雷古勒斯,真的是安多米達和他說的?

 

天狼星被自己的想法震了下,睡意全無。

──他幾乎想把雷古勒斯綁在身上了。

這都什麼事──

 

天狼星用指節揉了揉眉間,深深吸了一口氣。

假設事情真的如他所想──他也不用想著幫安多米達回霍格華茲了,先想想如何保住他們的命比較重要。

 

唐克斯現在變成了蒼鷹和雷古勒斯在一起,莊園也有防禦魔法…安多米達則被關在自己房間──
只要他們不輕舉妄動,就是安全的。

明天回了布萊克宅,他得先搞清楚唐克斯究竟是從誰那裡知道來愛爾蘭找雷古勒斯。雷古勒斯才在這裡住了一天,唐克斯就立刻得到消息找過來──?

但願只是他想多了。

 

……或許他可以先拜託阿爾法舅舅,讓雷爾在他那住一陣子─…帶著那隻鳥。

剩下的──

 

天狼星正想著,他設下的門鎖咒卻突然被觸動了。

門外的人先是嘗試著開門,而後意識到了自己找對了地方,於是開口問道:
“哥哥,我可以進去嗎?”

 

天狼星有一瞬間猶豫──但門鎖咒卻先於他的意思,喀地一聲打開了。

雷古勒斯走進幽暗的閣樓,先是被寒冷的溫度凍了下,才看到了坐在天窗下的人影。

月光灑落,天狼星抬眸的那一瞬,雷古勒斯幾乎忘了呼吸。腹中打好的草稿同樣被他忘得乾淨。

還好天狼星先開了口。

“你該不會就這麼抱著枕頭到處走?你的蒼鷹呢?”

“…他在房間裡待著,”雷古勒斯說,”我去過你房間,發現你不在,就猜…大概會是這裡。”

天狼星招了招手讓他坐到自己身邊,把自己的斗篷分一半給他。

“那你猜對了,”天狼星說。

兩人並肩靠坐在雜物箱上,實際上一點都不舒適,卻沒有人對此表示任何意見。

 

“我剛剛看見了貝拉,她好像回去了,”雷古勒斯道,”也沒有跟母親打招呼──”

他的聲音聽起來有些鬱悶,但又不好評價貝拉的行為。
天狼星聽了心裡微微一動,卻沒有抓到一閃而逝的想法。

“母親怎麼會想到要找她來?”

“母親本來是想找茜茜姊,”雷古勒斯說,顯然布萊克家所有人都知道貝拉身上有”特殊任務”不能輕易離開。”但她昨天突然說要來。”

西格納斯的妻子早逝,沃爾布加身為姑姑常常帶著三姊妹一起,這次”旅行”想起帶上她們也正常。

雷古勒斯想到這幾日的種種,驀地道:”這次旅行,真是…糟透了。”

天狼星聽見他類似抱怨的話,知道他在隱晦地表達沒有問過他就和父親決定的不滿。

“羅馬尼亞…下次再去吧。”天狼星說。

雷古勒斯微微側頭看向他,將枕頭抱在了懷裡。

“就算不是羅馬尼亞也無所謂的。我還有很多想去的地方呢。”雷古勒斯說。

他本來想說,只要我們一起,去哪都沒關係。可想想還是吞了回去。

聽到他這麼回答,天狼星頓了下,才道:”我想也是。”

 

兩人再次陷入沉默。

半晌,雷古勒斯試探地問:”哥哥今天下午…不高興?”

天狼星聽他這麼問,有些謹慎地回道,”沒有。怎麼這麼問?”

“下午你來接我們的時候……”雷古勒斯提了下,卻又不好直接說。他不喜歡天狼星下午的笑容,感覺──好像他是無關緊要的人。

天狼星仔細回想了下,才明白雷古勒斯在問什麼。

他理所當然地道:”你不是……不喜歡卡羅?”

雷古勒斯聽他這麼說,倏地領悟──下午在場的人確實不只他一個,還有卡羅和布洛德。
天狼星難道是在說,”你不喜歡的人,我也不需要有什麼好臉色”?

 

雷古勒斯感覺自己的心情不由自主地往上揚──隨即又被這幾日天狼星明顯迴避他的態度壓了下去。

 

或許是平和而靜謐的夜色,讓人有了傾訴的勇氣。

雷古勒斯心想,現在的天狼星顯然是適合說話的,也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他想著和天狼星坦白”蒼鷹”的真實身分,想問他前幾天的事,想要問他──到底怎麼了?

可不知怎麼的──最終說出口的,卻是一句道歉。

“哥……對不起。不要生我的氣了,”雷古勒斯說,又有些小聲地道:”我們──和好,好嗎?”

天狼星頓了下,心想,你道什麼歉?
該道歉的人不是你。

他轉過身,視線望進雷古勒斯那雙黑色的、眼神裡滿是信任、依戀和忐忑的雙眸。

我欠雷古勒斯一個解釋。天狼星想。
可又該如何說?
我會辜負你的信任,我和你們一開始就不在一條路上,我不值得你這樣──?

雷古勒斯什麼都不知道,可他說──對不起。

 

天狼星心裡倏地湧上一絲自己也說不清的憤怒和澀意,唰地一下用自己身上那半邊斗篷罩住了雷古勒斯的臉──

然後傾身抱住了他。

“我…其實是一個…不守規矩,隨心所欲──又感情用事的人。有時候,還對你很糟糕。我才是……”天狼星低聲說。

雷古勒斯第一次聽到天狼星說出這樣的話。
自他有記憶以來,哥哥總是自信又驕傲,何曾有示弱的時候?
他正想出言反駁,就聽天狼星道:

“我希望你要記得──無論何時,不論遇到什麼事,不論我做了什麼……我都希望你以自己的性命為重。”

天狼星閉上雙眼,靠在了懷裡的人單薄的肩膀上。

“我希望你記得自己很重要……”

溫度在兩人之間傳遞,彷若跨越了阻攔在他們之間的屏障,將無法說出口的真心也傳達給了對方。

他想起上輩子──十幾年前,他知道了雷古勒斯死訊的時候。

 

“如果沒有了你,母親會很傷心──”

“我也會…很傷心。”他說。

 

雷古勒斯在天狼星的懷抱中,面對著一片黑暗,啞然失聲。

他從來沒有想過哥哥會這樣說。
他看不見天狼星此刻的表情──天狼星顯然也不想被他看見。

“死亡”──總是令人感到沉重。可雷古勒斯卻被驟然湧上的暖意,滿溢了內心。
他有些驚訝──甚至有些不合時宜地感到驚喜。

他想──原來是這樣。
他終於知道了天狼星為什麼不開心。天狼星很擔心父親──也很在乎自己。

比他從前以為的,還要在乎很多很多。

雷古勒斯的心臟在黑暗中鼓動著。
半晌,雷古勒斯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悶聲道:

“我愛你,哥。”

說完,他心裡跳了下,感覺全身的血液似乎突然快速地流動起來。
隨即他又放下了心。他想,反正哥哥也不可能這麼說,那就由他來說了。

 

天狼星緩緩地鬆開了他,冷空氣再次順著斗篷邊緣滲入。

不知過了多久,他才揭下了蓋在雷古勒斯臉上的斗篷,輕輕地道: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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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四)

 

貝拉毫不費力地從蘇格蘭的莊園幻影移形回了家,好像長途的移動對她沒有任何負擔,只是理了理烏黑的捲髮,就踏進了屋子。

她冷冷地想──天狼星,她那愚蠢又感情用事的弟弟……憑什麼被佛地魔看重?難道只因為──他是布萊克的繼承人?

在這一輩的布萊克裡,她是最年長、最優秀的。若論繼承人,理當應該公平競爭。憑什麼她就不能競爭家主的位置?

 

很快就會有這個機會。就算沒有,她也會創造機會──

 

如果她手握布萊克家……佛地魔必定對她另眼相看。
而她也必定會傾布萊克全族之力,助他完成前人所不敢想的偉大事業,屆時,布萊克必定能重返舊日榮景。
她會證明給所有人看,她比天狼星更有能力領導布萊克。

 

貝拉想──沒有變革──如何能得到回報?如何能實現理想?
如果是她,她絕不會像奧賴恩叔叔一般,束手束腳,顧慮許多──
若不是這樣,怎麼輪得到馬爾福殷勤賣好?

 

她踩著高跟的靴子,喀喀地走向安多米達的房間。

一進門,她就看見安多米達正一臉平靜地看著窗外的夜空,而納西莎已然換上睡衣,靠坐在床頭,藉著床頭燈的煦煦柔光,讀著一本書。

美麗地、花兒一般地少女,是她的妹妹們。

貝拉有些浮躁的情緒被房間裡的氛圍沖淡了些,可想到自己是為什麼被拘在家中,又有些不高興。

她沒有打招呼,逕自走進了安多米達房內的浴室梳洗,半晌,才披著浴袍走出來。

她走到納西莎另一側的床邊坐下,看著坐在窗台前的安多米達。

“妳在等什麼?”她問,”如果是鄧不利多的回信,妳可以不用等了。”

安多米達回過頭看著她,抿了抿唇,道:”我沒有在等。”

“沒有就好。妳最好已經放棄了,”貝拉警告道,然而下一句卻有些刺耳。”如果我是妳,我可沒臉回霍格華茲。”

“姊姊!”納西莎皺著眉制止道。

“茜茜,妳不要管。”貝拉說,看向安多米達:”約瑟芬和勞拉,妳的所有朋友,沒有人寄信給妳吧?妳難道還期待她們會幫妳?──噢,或許約瑟芬會,這樣一來她終於可以贏妳一頭了。”

安多米達沒有理會貝拉尖銳的話。
她沉默了下,開口問道:“妳這般生氣…是找到他了?”

安多米達這句話說得沒頭沒尾,可貝拉卻明白她在問誰。

她冷笑了聲,道:”妳說呢?”

安多米達面上不顯,心裡卻微微鬆了一口氣。只要貝拉還是這樣的態度──她就能確定他們並沒有抓到泰德。

她現在只希望泰德快些回霍格華茲。剩下的事……他不能再陪她了。

”妳找到他的話─…”安多米達有些猶豫,可最終還是開口道:“別下重手。妳知道我以後,不可能再和他見面。”

“妳難道覺得委屈?”貝拉覺得心中的火氣又竄了出來。

她的妹妹──什麼時候變成如此,恬不知恥的──

“我沒有。妳知道我說的是事實,父親不讓我回霍格華茲。”

往年這個時候,她們已經該開始準備回學校的東西。然而這次西格納斯卻沒有任何動作,反而頻繁地聯繫羅齊爾家。

貝拉冷笑了聲,”是啊,父親的決定是對的。怎麼樣,為了一個麻瓜最後連霍格華茲都沒辦法畢業,安,我實在不知道你在想什麼。”

 

“我在想──都這樣了,父親還不願意放棄把我丟給羅齊爾。”安多米達淡淡地說,”我難道不能誰都不選?”

貝拉幾乎是有一瞬間露出一個微妙又嫌惡的表情。

西格納斯是一定要把一個女兒嫁到羅齊爾家的,納西莎已經和馬爾福家有婚約,那麼不是安多米達,就只能是貝拉。

 

“妳看──姊姊,妳也不願意。妳追求佛地魔先生,而我喜歡的是別人,如此而已。”

安多米達這句話說得平淡,但貝拉卻是一下子被激怒。

“妳把黑公爵,和那個低賤的泥巴種──相提並論?”她瞇起眼,語氣輕柔。

安多米達沒有說話,然而她卻是直直地看向貝拉。
“我愛泰德──又跟泰德是什麼身分有什麼關係?”她問。

一旁的納西莎見氣氛緊張,剛想說話,就聽見啪地一聲。

 

“什麼身分──?”貝拉尖銳地道:”你竟然敢提這個字──愛?”

納西莎上前抱緊了貝拉的手,阻攔在兩人中間,”妳們不要這樣──!”
貝拉低頭看了她一眼,又抬頭看著安多米達浮出指印的面龐。

“妳以為唐克斯愛你?實話告訴妳,父親差點就抓到他了。”她冷笑道。

“妳知道他說什麼?他懇求父親──!”貝拉說,”這就是妳愛的人?妳被他騙了,妳還維護他?”

安多米達偏過頭。

“我愛上的是什麼樣的人,我心裡清楚。”安多米達說。

貝拉甩開了納西莎的手,緩步走到了安多米達身旁,一張椅子立刻出現在她身後。

她端著一副高傲的神情,坐下來靠在椅背上,道:”好啊,我們就來說說──妳到底愛他什麼?”

“只因為他會些花言巧語,就能把妳騙得團團轉?他送妳的禮物,父親沒給過妳?他陪伴妳的時間,難道我和納西莎沒有做到?”她質問道。

安多米達壓下了湧上眉間的酸澀。她當然記得自己家人的好。

她還在期待什麼?期待至少自己的姊妹能夠理解她的選擇──?

 

“那個麻瓜種──妳真的認識他?妳知道他的過往,他的為人?”貝拉說,”他連你們的”小秘密”都守不住,出了事又躲了起來。這樣的人,憑什麼得到妳的愛?”

安多米達抬眼注視著她,道:”妳也並不認識他,因為妳不願意──貝拉,妳從未將他們放進眼裡──妳從未公正地對待他們,只因為他們的血和我們不同!”

貝拉冷笑了下。”喔,所以只是因為一隻牲畜長得和其他隻不一樣,會變些新奇把戲,妳就愛上了他?”

“他是人,貝拉,而且是一個很好的人。妳在學校這些年──難道就沒有見過優秀的人?難道他們都是血統純粹的巫師?”

貝拉像是聽到笑話一般,露出一個嘲諷的笑容。“妳現在在和我說的是,妳覺得布萊克的血統──錯了?”

“我永遠不會覺得身為一個布萊克是錯誤,”安多米達道,”我以出身布萊克為榮!然而這並不違背──”

“不違背?你知道布萊克一旦同意你和一個麻瓜結婚,代表什麼?”貝拉突然問道。

安多米達沉默不語。

“妳不敢說?──沒關係,茜茜,妳好好告訴妳的好姊姊,她既然不念姊妹之情擅自和麻瓜交往,又何必給她臉面?”

納西莎的眼眶中早已蓄滿了淚水。

她搖了搖頭,輕聲道:”我是沒有資格說這些的,因為我比姊姊幸運──”

貝拉笑了聲,道:”都到這個時候了,妳還顧念著她?”

納西莎的眼淚掉了下來。

她們其實都清楚。

如果安多米達嫁給麻瓜出身──如果布萊克真的容忍了這件事,布萊克家在其他純血家族眼裡將不再純粹。

如此一來,純血家族將漸漸疏離布萊克,將布萊克排除在外,因為他們的血統受到了”汙染”──最終被排除在高貴血統的圈子之外。

麻瓜──麻瓜出身的巫師,和他們本就是不同世界的人。

這件事從一開始就沒有任何妥協的餘地。

 

貝拉冷著臉看著納西莎的眼淚,復又看了眼滿面悲傷的安多米達。既然知道傷心──當初就不該走錯路。為了一段虛無飄渺的感情──

 

三人沉默了半晌,貝拉才開口道:

“如果一開始──妳選擇的是另一個純血,就算違背了父親我也不會說什麼。布萊克天生高貴,羅齊爾又算什麼?我可以讓妳一輩子過得順遂風光。”她說。

“可是今天,妳選了一個麻瓜。如果沒有被發現,妳打算瞞到什麼時候?等到畢業了,和那個賤種私奔?踐踏我們姊妹的聲譽,沒有任何親朋的支持,只為了那個人?安多米達,妳對得起我們?妳難道──”

“……不愛我們了?”她問道。

 

她這句話問得又輕又軟,倏地擊潰了安多米達。

 

從前的一幕幕一一閃過她的眼前──

她和泰德在一起不過半年。在這之前的十七年,她一直都是安多米達‧布萊克,她以自己的家族為榮,她一直愛著自己的姊妹和父親。

背棄了所有,只為了一個人,值得嗎?
這個問題她早就問自己不下千遍,卻依然沒有答案。

 

她想起了那個傻呼呼地、卻將整顆心放在她面前的男孩。

他身上純粹的正直與善良是她在她在過去的人生裡所沒有見過的。
而這樣一個人,喜歡自己。

他回過頭,對她伸出了手,道:”妳願意…和我在一起嗎?”
陽光灑落,模糊了他的面龐,可她卻看見他的手緊張地顫抖。

泰德‧唐克斯。

 

她從不後悔和他在一起。

那個時候的她,同樣不知道未來會如何。可那是人生唯一一次,她是如此固執而自私地,想要為自己而活。

 

她抬眼看著貝拉,輕聲道:

“把我逐出家族吧。”

 

納西莎怔怔地望著她,眼角依舊掛著淚珠。
而貝拉則用力地握緊了拳頭。

可她終究是沒有再動手。

 

”如果妳不再是我的妹妹,我會殺了妳。”她說。

 

安多米達的眼淚終於溢出了眼眶。

然而她的面上卻是輕輕地勾起了一個笑容。

 

“我等著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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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五)

 

天狼星來到舅舅阿爾法家裡的時候,被凍得嘴唇都發紫了。

阿爾法的管家見天狼星只穿了件單薄的襯衫,連忙將壁爐的火升得旺一些。

“怎麼穿這麼少?”阿爾法責備道,”你的斗篷呢?”

 

天狼星漫不經心地答道,”落在安多米達那了。──別提了,我是不會回去拿的。”

 

阿爾法聽到安多米達,眼神微暗,然而聽了天狼星的話卻又笑了。”你還跟她吵架?這可稀奇了,我以為你只跟貝拉不對盤。”

“我跟所有人都不對盤,”天狼星說,然後迅速補了一句:”除了阿爾法舅舅。”

 

阿爾法大笑著把天狼星拉過來抱了下。

 

“今天怎麼會有空來看舅舅?你父親現在應該恨不得每天把你拘在家裡,我還以為這個聖誕節你不過來了呢。”

阿爾法故意用輕鬆的方式說。他對奧賴恩的情況顯然比西格納斯清楚多了。

 

天狼星微微勾了下嘴角,拿起茶杯道:”難道舅舅這不歡迎我?”

這話說得頗有些撒嬌的意味,讓阿爾法忍不住又笑了。他心想,這孩子難不成──又和父母置氣了?

也難怪會和安多米達吵架了。阿爾法猜想天狼星今天應該過得不怎樣,於是也不勸他,反而道:”你來得正好,我準備了一些點心給你帶去學校──上次你說在學校和麥克米蘭家那孩子玩得不錯,正好可以給他帶一些。”

天狼星聽他這麼說,臉上的笑容一頓。
他接過精緻的點心盒,垂下了眼簾,心想──連沃爾布加都沒有把他當小孩子了,只有阿爾法還覺得…他這麼好哄。

阿爾法見他心情沒有好轉的跡象,倒是有些納悶。

“不喜歡嗎?”他問。

天狼星默不作聲,打開阿爾法給他的盒子,給他撿了一塊餅乾,又從另一個格子裡拿出一顆糖塞進嘴裡。

 

挺好吃的。阿爾法心想,那就不是不喜歡,而是有煩惱了。

甥舅倆一個吃餅乾一個吃糖。

等天狼星吃完了,阿爾法才柔聲道:”怎麼了?”

 

“我想要請舅舅幫忙──幫我照顧雷爾。”天狼星說,”我要回學校了,不放心他。”

阿爾法聽到他的話,心裡失笑,天狼星這麼說彷彿他自己不需要擔心一般──可他還是認真問道:”在大宅裡,怎麼會不放心?”

“大宅…還不夠安全。如果可以,我希望您可以帶他離開英國一陣子,我擔心……”天狼星頓了下,道:”您知道前一陣子有人通過雷古勒斯試探父親。”

事實上,這個理由並不足以說服阿爾法。

然而天狼星卻不能透露真正的理由。
僅僅是一個早上,天狼星發現自己至少被跟蹤了兩次──一次在古靈閣門口,一次在對角巷通往麻瓜界的出入口。他有理由相信雷古勒斯的行蹤對某些人而言也不是全然秘密。

在和安多米達”爭執”的過程中,天狼星發現她從未和跟唐克斯提過自己的兄弟。
這幾乎已經表明──唐克斯確實是被人設計,才找到雷古勒斯。

沃爾布加這次邀請了客人,無法排查消息究竟是從誰傳出去──
但背後之人必定對布萊克家有一定的了解,才能準確找到雷爾。

天狼星無法不聯想到上次翻倒巷的事,然而他又不認為這些人會在如此短的時間內再次動手──尤其現在佛地魔已經表現出對布萊克的”關注”─…

既然暫時找不到真相,釜底抽薪的辦法就是暫時先讓雷爾和唐克斯一起離開英國。

 

“如果是這樣,我更該帶”你們”一起走,”阿爾法糾正道,”大不了轉學到德姆蘭。”
事實上,如果連大宅都不安全,那布萊克首先要保護的確實也不會只有雷古勒斯。

天狼星心裡一嘆,面上卻是哼笑了聲。
”霍格華茲很好,”他拖長了語調,道:”舅舅總不能把整個布萊克家都帶走──?”

天狼星本來想問的是──布萊克可能放棄英國的一切?

對大部分純血家族而言,如果可以選擇,他們當然願意讓孩子在德姆蘭學習。只是霍格華茲對他們而言不僅是祖輩學習的地方,同樣是給下一輩歷練、社交的場所。

除非以後準備永遠離開英國巫師的社交圈,不然沒有人會主動讓繼承人離開霍格華茲──即使再討厭鄧不利多,他們還是以身為史萊哲林為榮。

 

阿爾法不知道自己的一句戲言讓天狼星想了那麼多。

他想了下,看著天狼星笑道:”好吧。如果我真的把你綁走,大概得從你母親那收到一打咆哮信,”

他揉了揉耳朵,似乎已經提前開始耳朵痛。

“那就…只好委屈雷爾,陪陪他”可憐又孤獨”的舅舅──去埃及探訪法老陵寢,如何?”他說。

天狼星看著他的動作,沒忍住,揚起一個微笑。
埃及在這個季節──至少比英國溫暖得多,不會讓阿爾法太辛苦。

”那就拜託舅舅了。雷爾新養了一隻蒼鷹,正好可以帶出去飛一圈──我想舅舅也會喜歡的。”

“哦?”阿爾法感興趣地道,”雷爾最近也喜歡上馴鷹?”

“您可以問他,”天狼星道,說著,卻是有些猶豫:”還得拜託您─…別跟他說今天的事。”

阿爾法看他的樣子,有些無奈地安慰道:”好了,家裡還有你父親和我呢,你該做的是好好享受你的學校生活。”

天狼星道:”我有。”

“啊,是嗎?納西莎還跟我抱怨過你消極怠工,”阿爾法取笑了他,才正色道:”為什麼拒絕魯休斯的邀請呢?”

在阿爾法看來,天狼星未來是否加入食死徒還是兩說,可加入純血的圈子卻是必然的。天狼星只要在學校,代表的就是布萊克──他有責任處理好他們和這些家族下一代的關係。

天狼星無所謂地道:”舅舅又不是不知道──我不喜歡他。”

他這句話說得任性又理直氣壯,讓阿爾法忍不住寵愛地伸手揉了揉他的頭髮。

“我知道你不喜歡他的作風,不過…以馬爾福未來家主的身分,他做得挺好。我倒是希望你有機會和他共事。”

“會有機會的,”天狼星說。

佛地魔來訪布萊克家這件事,縱使其他家族不清楚其中細節,但馬爾福可是目前和佛地魔關係最為密切的家族。阿爾法想,魯休斯身為繼承人,必定也會盡可能地拉攏天狼星。

“是的,我有收到你父親的口信。你做得──很好。”阿爾法說。

他頓了下,突然問道:
“佛地魔先生給你的那本書──是《死地》?”

奧賴恩竟然連這個也告訴阿爾法,倒是有些出乎天狼星的預料。
天狼星微微點了下頭,道:”舅舅知道這本書?”

“我年輕的時候偶然見過這本書。”阿爾法說。

《死地》這本書寫的是操控生命、模糊生死──打擾死者的安寧,毀壞另一個世界的秩序──掌控其他人所不敢觸碰的力量。他曾經也以為這些沒什麼,身為一個布萊克,身為一個有野心的巫師,這些都是必將克服的難題。難道他會沒有資格觸碰這些?

可很多事…永遠無法預料到後果是什麼。

他沉吟了會,還是道:”就我個人立場,我並不贊成你現在就學這些。”

 

天狼星看著阿爾法,笑了下。而阿爾法卻是嘆了口氣。
佛地魔都發話了,若天狼星拒絕,顯然就是不知好歹。

 

“我真希望這個假期長一些──這樣你就可以多留幾天,有我看著你讀這本書,我也比較放心。你父親母親也太過……”

他看起來似乎是想說批判的話,可最終只是搖了搖頭。

太過激進會是什麼下場,他是最明白不過的人。

 

“舅舅放心吧。我不是孩子了。”天狼星道。

阿爾法沒好氣地笑道:”是啊──這句話真耳熟,讓我想想──啊,西里小朋友六歲的時候就這麼跟我說了呢。”

天狼星輕哼了聲,只當沒聽見。
“我會小心的。”他說,”舅舅難道還不信我?”

 

阿爾法不置可否,低頭喝了口茶。
他心裡卻不合時宜地感嘆──這麼快就不會臉紅了,果真是長大了。

 

可即使如此,他終究是不放心。

他召來了管家,把紅茶換成了一杯酒,回過頭看見天狼星不贊同的眼神。
“別這樣看我,我最近喝比較少了。”阿爾法笑罵道。

 

他拿起酒杯,瞇起眼睛嘗了口,狀似漫不經心地問道:
“死亡於你,是什麼?”

死亡──
“舅舅…覺得是什麼?”天狼星反問道。

阿爾法笑了下。
“我們換個方式說。你覺得怎麼樣算死亡?心跳停止,肉體消亡─?”他問,”如果是這樣,植物人、或者受到詛咒而長睡不醒的人,算不算活著?”

如果再也得不到回應,那麼這個人還算是”生”嗎?

“對舅舅而言,”活著”又是什麼呢?”天狼星輕聲問。

 

見天狼星總是沒有正面回答自己的問題,阿爾法反而稍微放下內心的擔憂。
有疑惑是好事,代表他不會輕率。

“我們現在說話,你感受到了什麼?”阿爾法問道。

溫暖的壁爐,舒適的沙發椅,紅茶點心,以及和他說話的人。
“他感受到了”──這就是”活著”。

天狼星明白他的意思,可他還是道:”難道…我們眼前的一切,就是真實的?”
而不是某個死去的人的幻想,或者咒語?

佛地魔可是用混淆咒示範了如何創造一段虛假的記憶。

“你這個問題可難倒我了。”
阿爾法說。他的酒杯已經見底,看起來想再續上一杯──
在天狼星的視線下只續了半杯。

他端起酒杯,靠坐在沙發上道:
“說不定所有的一切都是梅林在背後操控呢……如果他老人家真的有時間的話。”阿爾法說,”不過,我從不相信有什麼存在能夠面面俱到。如果是假造的世界,往往缺乏脈絡──”

例如只能說出自己人生中的”大事件”,卻沒有相對的前因後果。就好像被設定好的人生──

“我確定我不是某個人的幻想,因為我心裡也有許多不曾被人知曉的心思,我做下的每一件事都是出於我自己的考慮──”

“而死亡於我而言,就是當這一切終止。”

阿爾法喝酒上臉,面上已經略有紅暈。
他近乎明朗地笑了下,雙眼注視著天狼星,黑色的眼眸中彷若有光。

“就如同我現在不知道你在想什麼──你這個小討債鬼……怎麼可能是假的呢?”

天狼星知道阿爾法沒有醉。

他心裡有著無數秘密,卻沒有一樣可以告訴阿爾法。

 

“我在想──”他垂下眼眸,故作不滿地哼聲道:”舅舅該不會是傷口又在痛了?”

阿爾法壞笑著將他摟過來,把酒氣揉在他身上。

 

兩人又坐了會,阿爾法本來想親自送天狼星回去,卻被天狼星婉拒。
“您還是在家休息吧。”他說,”總是喝酒止痛不是辦法。”

阿爾法笑了笑,沒有駁回他的關心。

管家這邊很快準備好施加魔法的馬車,又取過一件斗篷。

阿爾法不知道天狼星什麼時候會來,可還是給他備著。
“正好上個月給你做了幾件斗篷,我讓裁縫做大了些,這個冬天應該是夠了。等你暑假回來再做幾件夏季斗篷──”

 

他俯身替天狼星披上,道:
“生活中總有許多困難的事,表面的風光總是沒有那麼容易──”

“有困難的時候,記得來找舅舅,知道嗎?”

 

天狼星攏了下斗篷,在上面發現了一個保護用的追蹤咒。

然而他沒有說什麼,只是踮起腳尖抱了下阿爾法。

“我知道的。舅舅記得答應我的事就好。”他悄聲說。

 

阿爾法看著離去的天狼星,笑嘆了聲,進了屋子,讓管家把酒杯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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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

 

回學校當天早晨,天狼星婉拒了凱爾的護送,自己去了車站搭上列車。

然而有人卻比他更早。

安德魯‧弗林特站在走廊間,看起來一臉迷迷糊糊沒睡好的樣子。他看見天狼星,立刻清醒──又瞬間控制住自己的表情。

天狼星停下腳步,同樣看著他。

尷尬的氣氛迅速蔓延,沒有了麥克米蘭,兩個稱得上朋友的人似乎就不會講話了。

很久以前,詹姆也是那個負責活絡氣氛的人。無論如何,對天狼星而言這都不是他擅長的範圍──可他畢竟不是真的孩子。

他大概知道弗林特在彆扭什麼,並且顯然──他是特地在這等自己。

天狼星心裡嘆了口氣。他還能真的跟一個孩子計較?

“進去說吧。”他拉開了旁邊空的車廂門,對弗林特道。

弗林特聽見他的話,默默地跟在他身後──

一進車廂,他就將車門鎖了,又把窗簾拉上,才轉過身看著天狼星。

他猶豫了會,開口道:

“為什麼…整個聖誕假期都沒有給我信?聖誕禮物連封信都沒有,我差點漏了你的包裹!”

天狼星聽到他的話,微微一愣。

這兩周發生了太多事──除了麥克米蘭因為安多米達的事和他通過信,他確實沒想起要寫信給誰。
這個年紀的孩子很在乎這些。

 

弗林特見天狼星沒說話,有些挫敗地坐下來,揉了揉自己的頭髮。

整個聖誕節音訊全無──一開始是弗林特夫人把他的信都攔了,可在她質疑為什麼沒有布萊克家的來信的時候,他才發現天狼星竟是整個聖誕假期都沒有給自己寫過信。

 

“亞歷克斯聽說了你家那件事,現在到處探聽消息,跟頭蒼蠅似的。”他突然沒頭沒腦地開口道。

弗林特見天狼星抬起頭看著他,頓了下,接著道:”別誤會,我可沒有要幫他問的意思。我──”

天狼星打斷他的話,道:”你覺得我會告訴他?”

弗林特愣了下,乾巴巴地回道:”我沒有。”

他說著,似乎覺得自己語氣有些太硬,於是聲音不自覺小聲了些。
“我……我只是想說,之前…我不是故意想那樣對你。”

天狼星點了點頭,道:”嗯。”

弗林特自己想開了,這件事也就過去了。

弗林特見他回答的簡短,以為他還在生氣,心情不自覺有些低落。
他不自覺有些焦慮地握了下拳頭,又克制地鬆開了手。

“我小時候──曾經差點被夫人毒死。這事我跟你說過。”他突然沒頭沒腦地說。

弗林特口中的”夫人”,指的正是弗林特家目前當家做主的弗林特夫人,而不是他的親生母親。

“除了那次,很多事我原本是不想跟你說的。這會讓我覺得好像在利用你的同情心。”弗林特咬了下牙,低聲道。

他不只一次聽見史萊哲林裡流傳的閒言碎語。
論出身論家世,他憑什麼跟布萊克家的繼承人交朋友?難道憑天狼星可憐他?

“夫人常常在下雨天叫我去院子除地精──即使家裡有家庭小精靈可以幹這事。”

“而亞歷克斯…總是把門鎖起來,不讓我進去,然後我就得淋整天的雨。有好幾次半夜發了高燒,夫人還換掉了藥──”

當時他躺在床上,甚至想過引發魔力暴動──乾脆,和亞歷克斯同歸於盡。誰都別想活。
至於夫人──亞歷克斯死了,難道不是對她最大的報復?

“有一次母親幫我試藥,差點跟著我一起死了。後來我們再也沒有用過弗林特家的任何東西。”

天狼星隱約明白他想說什麼。可他只是安靜地看著眼前暗金色短髮的少年,沒有說話。

弗林特自嘲地笑了笑,道:”不要看我這樣,我對魔藥可熟悉了──尤其各種毒藥,我幾乎都試過。和西奧多認識,也是因為他家的魔藥舖──”他聳了聳肩,似乎想故作輕鬆,語氣卻是有些陰鬱:”多虧夫人,現在尋常毒藥是毒不死我的。”

麥克米蘭一開始接近他就是因為可憐他。據說是在宴會上聽到了流言,心生好奇,才主動說要幫助他──

這樣的恩情有一個就夠了,再來一個──若天狼星也是因為這樣成為他的朋友,他還不起。

“我總是避著他們,連在學校也得像個蠢貨不能反擊──”

 

弗林特收了聲,沉默下來。他心想,難道我不能生氣──你竟然跟亞歷克斯結盟?

 

天狼星垂下了眼睫。

弗林特第一個學期怎麼過的,他當然知道。本該意氣風發的年紀,卻得韜光養晦,跌跌撞撞、笨拙地、怒氣沖沖的──

不管自己和亞歷克斯之間是怎麼回事,有些事總是要說的。

“不能反擊?”天狼星輕聲說,”為什麼──不呢?”

弗林特聞言抬起頭,驚訝地看著他。
天狼星明顯不是在問原因,而是──在鼓勵他──跟亞歷克斯爭?

天狼星微微勾了下嘴角,露出一個傲慢的微笑:”我可沒有什麼悲慘的童年可以分享,不過小時候……我總想著怎麼讓討厭的表姊出醜。”

“你──”

“不想聽?”
天狼星微微歪著頭看了他一眼,手支著下巴,道:”要論怎麼整一個人,我可是專家。”

弗林特有些震驚地睜大眼睛看著天狼星,彷若第一天認識他一般──結結巴巴地問:”你…真的會做這種事?”

天狼星從小時候在宴會裡遇見的時候就是一副”不想與你們打交道”的樣子──沒想到還會從本人這裡聽到他親口承認這種事──?

“惡整”和”無視”可是完全兩回事,比起無視,想教訓某個人至少還得花心思在上面。
他可從來沒見天狼星對誰”熱情”過。

天狼星笑了下。
“這就覺得驚訝?”

他看了眼訥訥無言的弗林特,垂下眼眸,靠坐在椅背上。
“看──你明明不知道我是個怎麼樣的人。為什麼還選擇……相信我?”

弗林特的意思其實已經很明顯──他就是來為假期前的冷戰做解釋──或許還有一點道歉的意思。所以最終,弗林特為什麼選擇相信自己?

弗林特沉默了半晌,道:
“因為我們是朋友。”

誰又能真的完全了解誰?連他的母親也不曾完全了解他,更何況是在完全不同的環境成長的人?

他仍然記得魔藥教室的那場爆炸。當時整個教室亂成一團,幾乎所有人都只顧及得到自己──
他至少想要相信…那個在危急時刻,反射地選擇保護他和西奧多的人。

 

天狼星聽到他的回答,沉默了會,才複述道:”朋友?”

從一個史萊哲林嘴裡聽到這樣的話,實在有些天真得不像樣。

 

弗林特以為天狼星的意思是否定,面色有些難看,可還是很快鎮定下來。

“──作為你的朋友,”他彷若談判般有些艱難地說,語氣卻不自覺帶上點急切:” 我永遠不會背叛你,所以作為交換,你能不能也──”

永遠站在我這一邊?

 

天狼星心想:交換?

“你的永遠──是指多久?萬一以後像現在一樣,發現我其實和你想的不同──發現我其實是個,嗯,混帳?”

他的語氣微揚,似乎是覺得有些好笑。

十一歲的小朋友,和他提交換──忠誠的友誼?
在根本還不知道他的真實樣貌的時候?

 

弗林特發現他沒有在生氣,甚至還在跟自己說笑,心裡頓時鬆了口氣──於是道:”說得現在不混脹一樣。有時候我真的很討厭你─…”

天狼星點了點頭,道:”那就好。”

“可是就算是這樣,我還是──”弗林特的臉有些紅,急切地道:”我──”

天狼星抬手制止了他的話。

“這種話…還是先保留起來,嗯?”

 

他站起身,將手搭在了車廂門上。

 

幫著安德魯‧弗林特對付弗林特家,這件事於布萊克當然也是有利可圖。

然而因為奧賴恩的健康狀況,布萊克家的態度變得越發保守。與其背棄關係追求更大的利益,布萊克更傾向和未來的繼承者建立關係。

更何況放棄和弗林特家的關係牽涉到的並不是只有這個家族──弗林特家身後的網動了,給布萊克家帶來的損失或許不至於難以承受,卻不是奧賴恩願意見到的。

沃爾布加不只一次警告他不該和安德魯‧弗林特走得太近,甚至暗示必要的時候可以幫助亞歷克斯……呵。

 

“布萊克暫時還不想介入弗林特的家事。”天狼星說。

 

弗林特看著他的背影,心裡湧上一陣失落。
他心想,至少天狼星也給了他一個解釋。

“我明白。沒關係,”弗林特低聲說,”我也不想讓你為難。”

 

天狼星聽到他的話,頓了下,眉頭微微皺起,看起來似乎也有些煩躁──可他很快恢復了無所謂的態度。

“──就算只是名義上的家人,對付他們等於背叛了你的姓氏。”天狼星說,”即使如此,也沒關係?”

安德魯‧弗林特明顯不想繼承弗林特家,卻和繼承人有著深刻的仇恨──多麼容易被有心人利用的人選。

 

弗林特抬起頭,驚訝地看著他。
“我本來──就不承認我和弗林特有什麼關係,”他說。

天狼星笑了聲。弗林特覺得那彷若是自嘲,亦像是某種批判。

“如果布萊克出了像你這樣的人,逐出家族…只是最輕的懲罰。只要你還住在那個家,這就是背叛。”

 

“安德魯。”

弗林特抬頭看著天狼星,倔強地抿著嘴,沒有說話。

 

“對亞歷克斯‧弗林特這個人,你暫時還不能做什麼。”

現在的安德魯還太過年幼──弗林特夫人沒有立刻弄死他,不過是因為他表現得”不足為懼”。只要有一點反抗的意思──只要能讓弗林特夫人聯想到他,都會讓他立刻陷入危險。

他並不知道從前的安德魯‧弗林特的結局是什麼,可最終成為家主順風順水的,確實是亞歷克斯。

這是在勸說自己放棄和家族對立?
弗林特努力壓下內心的失落,低聲道:”我現在不就是這麼做的?當個打不還手的懦夫──”
弗林特夫人那般瘋狂,他就是想做什麼也只能想想。

 

天狼星沒有理會他的喪氣話,接著道:
“但是,如果你想好了──如果你確定不會後悔……就最好對你哥在做什麼上點心。”
他頗具深意地道,”畢竟一個人運氣實在太糟糕,也怪不到你頭上,不是嗎?”

至於能夠做到什麼程度,就要看弗林特知道多少事了。

 

天狼星回過頭,看著弗林特呆愣過後近乎欣喜若狂的樣子,微微一怔。

朋友?
小朋友還差不多。

 

“走吧,去找西奧多。他也該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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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七)

 

兩周的聖誕假期歸來,傍晚的史萊哲林交誼廳顯得異常熱鬧。

 

麥克米蘭窩在沙發裡捧著一個點心盒──阿爾法給的點心果然深得孩子們的心。

他藉著有些吵雜的背景音,微微側過頭,摀著嘴悄聲問弗林特道:”我說得對吧?天狼星根本沒生氣。”

弗林特懷裡抱著麥克米蘭的貓,眼睛卻看著正在人群中炫耀聖誕禮物的亞歷克斯,聽到麥克米蘭的話也只是心不在焉地點了下頭。

麥克米蘭沒有繼續這個話題,而是道:”你很在意天狼星去赴了馬爾福的約?”

弗林特收回了視線,否認道:”亞歷克斯一直想打聽佛地魔先生為什麼去了布萊克家,馬爾福找他大概也是差不多原因吧。”

事關”那位先生”,即使他們只是一年級的學生,在史萊哲林裡還是聽到了些風聲。
天狼星該是知道些什麼的,看起來──他這個聖誕節真的過得異常忙碌。

麥克米蘭隱諱地掃了下四周,確定沒有人注意到他們,才道:”馬爾福學長有一個,嗯……社團。”

說的是魯休斯那個充滿未來食死徒的小團體。

“我才想說,你也很在意吧?”弗林特問。

“當然在意……布萊克家支持那位先生,天狼星加入他們也只是遲早的事。”麥克米蘭說。

弗林特明白他在煩惱什麼。西奧多不像自己對家族的未來漠不關心──麥克米蘭家顯然對於佛地魔先生的主張很是心動,卻仍有所顧忌。

弗林特道:”我倒覺得…加入佛地魔先生的計畫不是壞事。”

“你這樣認為嗎?”麥克米蘭道,”巧了,我父母也這麼認為。不過……”

麥克米蘭無意間聽到父母的話──他們開始整理家族的魔藥產業,縮小營業,然而進貨卻沒有減少──即使他們沒有說得很明白,麥克米蘭也明白恐怕是為了未來的某些事做準備。

以黑公爵為代表的純血勢力和魔法部的新興勢力,或許將會有一場衝突──至少也是一場巨大的人事變動,對他們這些做生意的家族而言利弊未可知。

不過即使如此,他的父母也沒有做得很明顯──畢竟這場衝突的結果會是如何,誰也說不準。

天狼星不知道是有意還無意,總是在高年級討論這些的時候支開他們。
一開始他想不通,可後來卻覺得,如果真是那麼好的事,天狼星也不會什麼都不跟他們說。

要獲得什麼,也是得負得起風險。布萊克家擔得起的風險,其他家族卻不一定。
萬一佛地魔先生失敗了,那麼他們也最好當作什麼事都沒發生過。

 

“反正這也不是我們能插手的,我爸媽會自己考慮好。”麥克米蘭聳了聳肩,”佛地魔先生是站在我們這邊的,光是這點就贏過現在檯面上所有人。我爸媽不選他,難道還要幫著那些麻瓜保護派?”

如果佛地魔真的能成為魔法部的主政者,正好治一治魔法部那幫人的腦袋。

弗林特低頭看著懷裡睡到翻肚的貓,點了點頭道:”我是沒有什麼顧慮的──如果以後天狼星需要,我會幫他。”

麥克米蘭有些驚訝地看著他,似乎有些意外他的明確表態──不過很快就轉了過來,道:”那我們可得加油了,不然什麼忙都幫不上就丟臉丟大了。”

他說著,把點心盒蓋了起來,站起身拍了拍袍子,對弗林特眨了眨眼道:”走吧,先去和大家”交流交流”感情。”

 

弗林特看著他自然地混進了一群高年級史萊哲林的圈子,在旁邊聽了會,看著時機上前去將”道具”──麥克米蘭的貓,塞進了他懷裡,成功又引起一陣討論。

弗林特聽著他們的對話,深深覺得──這種見了誰都能說話的社交天賦,也不是人人都能有的。

 

而兩人口中的人此時則正在史萊哲林的級長休息室。

 

“前幾天見到你父親,他果然是已經痊癒了?”

魯休斯坐在長桌的主位上,雙手交疊待在膝上,審視般地注視著天狼星。
他的金色長髮半遮著眼睛,讓人有些看不清他的神情──也無法判斷他此時的情緒。

“承蒙關心──我父親一直都好得很。”

天狼星回視著他,語氣平靜,說出口的話卻頗有些攻擊性:”你如此關注我父親,會讓我以為…馬爾福又想做點什麼呢。”

有鑑於馬爾福家在之前的某些事情上確實是理虧,魯休斯也沒有很介意他的態度。
他大方地笑了下,道:“怎麼會?看起來──你家是計畫很久了,黑公爵也願意買單,這不是──最好的結果?”

魯休斯理解的方向和事實相差頗遠。這樣的誤會卻是天狼星樂見的,於是他沒有反駁,默認了這句話。

魯休斯見他態度依舊冷淡,收斂了下眼神,道:
“老實說,我還挺意外的。為什麼──突然,願意赴約?”

這個約顯然並不只是單純的見個面──兩人都知道是什麼意思。

“姊姊沒有跟你說嗎?”天狼星故意拉長了語調,道:”我以為……姊夫什麼都知道呢。”

魯休斯知道他在為之前雷古勒斯的事諷刺自己。
他心想:可真是眼裡容不得一點瑕疵的個性。
眼前這個年紀小、看似傲慢又無害──實則性格剛強的妻弟,要融入他們,恐怕得在這方面花點時間。

不過既然他是茜茜的弟弟──那麼自己多付出一點誠意,也未嘗不可。

“我不知道的事也很多,如果你願意解惑,天狼星。”魯休斯道,”或許我們可以交換情報。”

 

“──可以。”天狼星直接了當地道,”你想知道什麼?”

魯休斯為他的乾脆微微一愣,卻也很快反應過來。
看起來,奧賴恩是給了天狼星很大的決定權──這種事問都不用問?還是,奧賴恩已經算到別人會從天狼星這邊問,事先給了天狼星交代?

他笑道,“也不讓你難回答。我就是想知道──黑公爵這次去布萊克家,是為了什麼?”

事實上,他更想問的不是這個……不過,一步一步來──總能得到他要的。

 

天狼星回道:”探病,確認我父親一切安好──所以你猜,黑公爵的目的是什麼?”

魯休斯注視著他。半晌,他才道:”我知道其中一件事是關於魔法法律事務司。”

天狼星擺出一副願聞其詳的樣子。

“黑公爵打算推動《巫師權利法案》──我猜黑公爵需要奧賴恩叔叔的幫助。至於其他事,我想聽你怎麼說。”

天狼星笑了下。
“你想聽我說什麼?對於黑公爵的《巫師權利法案》,我知道的也不多。”

──魯休斯覺得他對天狼星又有了更進一步的認識。
和他說話不能兜圈子──不然他會順理成章當做聽不懂。

“──你知道我問得不是這個,天狼星。”魯休斯說。

兩人間靜默了會。

“所以──看你的態度,我猜已經有人告訴你了,即使我認為這是隱私。”天狼星頓了下,”黑公爵願意教我一些東西。僅此而已。”

魯休斯心裡另有想法,試探道:“我倒是希望有機會可以看到黑公爵教你的咒語……”
然而他看著天狼星的神情,立刻就知道沒戲。他不自覺感到有些可惜──若是能知道黑公爵為什麼願意給天狼星這個機會……

即使心裡這麼想,他卻也沒有追根究柢的意思,而是接著道:”如果那些人知道你成為黑公爵的學生,大概會後悔。如此,布萊克家也會更安穩一些。為什麼不直接這麼說呢?”

事實上,目前知道這層關係的,就只有布萊克和馬爾福。其他人就算得到一點風聲,也不會知道確切的情況。
如果布萊克家主動公布這件事,黑公爵也會有其他動作──不論是順理成章的庇護,或者是……

“──安穩…?”天狼星道,不置可否地笑了下。

先不說他還在霍格華茲,上頭有鄧不利多”關注”──

“你是太看不起布萊克,還是太看得起我?”天狼星問,”我父親還不至於需要我來炫耀。”

魯休斯聽到他的話,微微愣了下──而後卻是心裡一鬆,放下了最後一點試探的心思。
再提就有失風度了。

沒有因為佛地魔的褒獎就找不著北─…他周圍的人,可沒有一個能在這樣的機遇下無動於衷。

天狼星這句話說得──不論是立場、神態──彷若就像是奧賴恩。魯休斯倏地覺得,天狼星似乎又和從前不太一樣了。
茜茜和他說過天狼星完成了儀式,正式成為繼承人──難道是因為這樣,突然引起了黑公爵的注意?
魯休斯可不相信只是如此。

無論如何,黑公爵究竟是一時興起還是認真把他當學生,還需要更多時間證明。不過這並不妨礙──這個年輕的布萊克,確實比這個團體的任何人……更值得投資。

“和黑公爵有關的事,又怎麼會不值得炫耀呢?”魯休斯說,”至少這件事替你贏得了一個特別的位置。”

天狼星挑了下眉。

魯休斯指了下自己下首的位置。
“留在這,這個位置就是你的。”他說,”明年我畢業的時候──如果你能夠讓他們服氣,以後這些人在學校就都聽你的。”

食死徒預備役的二把手?

如此荒謬又順理成章。

天狼星垂下眼簾,心想:魯休斯還真認為這是一種賞識。所有人──都真心認為,能夠追隨佛地魔是一種榮耀。

 

“沒有人不需要朋友,天狼星。”魯休斯道,語氣卻有些掩不住的勢在必得──
”十年之內,這裡坐著的,都將會是巫師界最有影響力的人。不論你想做什麼─…難道,你會放棄這個機會?”他蠱惑道。

 

天狼星灰色的眼眸中仿若帶著點譏諷,又彷若什麼都沒有。
他站了起來,看著魯休斯。

而魯休斯則氣定神閒地回望著他──然後輕巧地劃了下手指,替他拉開了自己下首的那張椅子。

 

天狼星一步步走到坐位前,手指搭在了椅背上。

“既然你都這麼說了──我還有什麼理由拒絕?”他說。

 

“不過,為了布萊克的”友誼”,想必你也不介意告訴我……”

天狼星抬起頭,看著露出些微驚詫神情的魯休斯,問道:
“究竟是誰在這個假期還如此不安分的──去翻倒巷雇用人,跟蹤我和父親?”

 

諾特等人走進史萊哲林級長休息室的時候,看見天狼星出現在這──坐的還是那個位置,反應不一。

在場的人誰不知道誰?布萊克沒有一開始就參與他們的聚會,反倒讓他們懷疑魯休斯是不是刻意想要做點別的安排。

現在魯休斯直接讓天狼星坐到那個位置,一下子打消了許多疑慮──卻也有人心有不滿。

安多米達的前未婚夫,七年級的沃爾斯‧羅齊爾,顯然就對天狼星的出現很不高興──然而他在這個群體的話語權,原先是連自己的未婚妻都比不上的。

 

“歡迎,”魯休斯微笑道,”都坐吧。”
“上次說過,聖誕節後,我們將會有新的成員──”

話還未說完,納西莎又領著另兩個人走進來。

魯休斯看見自己的未婚妻,臉上的微笑瞬間真誠了許多。
納西莎則是有些矜持地點了點頭,將兩人安排在了長桌的末尾,自己也撿了個位置坐下。

魯休斯等著所有人都落坐,才介紹道:
”這位大家都很熟悉,沃爾布加夫人的長子,布萊克家未來的繼承人,”

有人暗暗打量著天狼星,有人卻是看向了長桌末尾的兩人。

納西莎帶進來的兩個人,一個他們並不陌生,另一個──卻是全然的新面孔。
黑色的半長髮、鷹勾鼻,還有一雙銳利卻有些陰沉的漆黑眼眸。他穿著一身半舊不新的黑色袍子,看起來還有些瘦弱。

魯休斯暗暗觀察著長桌上的人,看著所有人或是懷疑、或是不贊同的神情,介紹道:“這是今年的新生,大家都認識的艾弗瑞,以及我們的新成員──”

“賽佛勒斯‧石內卜。”

 

沒有任何人說話。莫賽博似乎想開口說什麼──畢竟這兩位都是他的朋友。
但魯休斯可不只是單純在介紹這些人。

“不多介紹介紹嗎,魯休斯?”艾米克‧卡羅說,”我可從來沒聽過──石內卜這個姓氏。”

血統高於一切。父系血脈又比母系更為重要,姓氏,直觀地說明了一切──
石內卜是個混血,還是個母親自甘墮落委身於麻瓜的混血。

在場多數人沒有覺得卡羅這樣問有什麼問題。

“又是一個──”諾特看起來本來想說些不好聽的詞,只是礙於魯休斯的面子沒有直說,”雖然我知道你喜歡蒐集……不過,魯休斯,你應該沒忘記,我們是做什麼的?”

事實上,比起出身名門,魯休斯顯然更喜歡提攜這種沒有背景的人。互利互惠,有點瑕疵才會好好的依靠自己──關係才會走得長久。

但是提攜歸提攜,加入他們還是得有足夠的理由。尤其關係到黑公爵──

 

石內卜彷彿沒有聽出卡羅和諾特的言外之意,依舊淡定地坐在位置上,內心卻有無數波瀾。

又是這種被審視的感覺。居高臨下評估著這個人的價值,用著挑剔的眼光極盡所能地找出一切缺失──他的缺失。
他的麻瓜父親厥功甚偉,總要在各種時候讓他難堪。

呵。

 

魯休斯給了石內卜一個安撫的眼神,開口道:

“在介紹之前,不如…先看看這個?”他拿出一瓶魔藥,笑道:”以馬爾福之名──你會收回剛剛的話。”

在場的人專精於魔藥的也不少──看著魔藥的顏色,幾乎已經能夠猜出那是什麼。

“提神藥劑?魯休斯,這種魔藥做得再好,也不過是初階魔藥。”卡羅說。

他這句話說得傲慢又無禮,卻不乏有人贊同。他們當然知道這種話得罪人。不過──得罪也就得罪了,為何要在乎?

 

魯休斯預料到了這些人的反應,心裡嗤笑了聲。然而他面上卻只是掛著得體的微笑,沒有阻止他們的質疑。
他看著石內卜,心想:一點刺激會讓人更樂於證明自己。

 

“你們懂什麼──?”
艾弗瑞在一旁,看到石內卜和自己預想全然不同的待遇,忍不住鄙視道,”看過再說話,沒有人會當你是啞巴,卡羅!”

卡羅哼笑了聲,抽出魔杖。”注意用詞,小艾弗瑞。小心我真的讓你當啞巴。”

“你敢動手──”

石內卜抬起頭,看著兩人的爭執,又看了眼旁人彷若看戲般的樣子,原先冷靜的目光有了些許動搖。
他不自覺看向了主位上的魯休斯──魯休斯卻只是回他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

”夠了!都閉嘴。”
納西莎直接打斷了他們的爭執,冷冷地瞪了他們一眼,然後召來了魯休斯手上的魔藥。

幾人間劍拔弩張的氛圍似乎在納西莎的介入下收斂了些,但仍舊十分不友善。

納西莎仔細看了看魔藥顏色,又打開瓶蓋聞了下,最後倒出一點嘗了下。
她看起來似乎有些困惑──卻又彷彿有了些想法。

所有人看著她的動作,在魔藥上同樣有些造詣的諾特也從她手中取過魔藥,重複了納西莎的動作,若有所思。

“顯然,和一般的提神藥劑不太一樣,不是嗎?”魯休斯看著納西莎,溫和地道。

“是…魔蔓草?”納西莎不確定地說,然後抬眼看向石內卜。
”賽佛勒斯──能告訴我…這麼做的功效?”

石內卜有些意外地看了納西莎一眼,得到一個近乎鼓勵的回視。

他知道納西莎和魯休斯的關係──顯然,她的”不確定”有幾分真實不好說,卻是在幫著魯休斯給自己表現的機會。
石內卜心裡不自覺放鬆了些,心道:聰明的女人。

”降低副作用,讓你的腦門不會冒煙。”石內卜說。

傳統的提神藥劑──尤其遇到品質不佳的藥劑,那個效果簡直堪比火車頭──實在有傷形象。這對他們而言確實是不錯的改良。

“加了魔蔓草,還能維持藥劑的穩定──”諾特道,”如何辦到的?”

魯休斯微微一笑,截斷了他的問句。
”諾特,你這可就不厚道了──想打聽小朋友的藥方?這可是我們的賽佛勒斯……自己獨立完成的改良藥方。”

聽到魯休斯這麼說,所有人的眼神立刻變得不一樣了。

一年級學生獨自完成藥方的改良──這意味著什麼?

即使只是提神藥劑這種初階魔藥,可既然有了一例,以後自然會有更多。

 

確實是──足夠優秀。

也只有足夠優秀的混血種,能夠成為他們的一份子。

 

艾弗瑞和莫賽博隱隱交換了一個得意而興奮的眼神,而身為當事人的石內卜則是抬起眼眸,一副寵辱不驚的樣子。

沒有人注意到的桌面下,他用力握緊了拳頭。

 

“現在,大家都沒有疑問了?”魯休斯的視線掃過了所有人,微笑道:”那麼,我們進入正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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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八)

 

──如果早知道答應了加入魯休斯那個”兄弟會”,後果就是得三不五時介入這些人的糾紛,天狼星想,他就該學會把魯休斯一起拖下水。

 

石內卜,對面站著的是詹姆、雷木思和彼得。旁邊還有一個也是剛剛趕過來的艾弗瑞。

 

雖然有例外,不過”不直接介入其他年級的衝突”幾乎已經是默認的規則──這也是為什麼小團體的其他人找到了艾弗瑞又找天狼星,而不是直接去找魯休斯或者自己插手”幫忙”。

既然石內卜和艾弗瑞已經加入他們,那麼給予適當的幫助是應當的,而這個”責任”自然是落在天狼星身上。

 

──若是就一個過來人的角度,天狼星並不反對衝突──也不想介入。
和哈利不同的狀況──詹姆並不需要他擔心,一個強大的對手有時候比朋友更能激勵他的成長。

只是眼下即使只是為了給魯休斯面子,也得做個樣子。

 

詹姆見石內卜的幫手來了,先發制人道:”哟,艾弗瑞──還有布萊克,人有點少啊?怎麼不多來兩個湊一隊打魁地奇?”
艾弗瑞來幫石內卜多正常,不過布萊克…從前那麼多次──即使是在教室裡,也從來沒有表現出關心──這次卻特地趕過來?
難不成發生了什麼特別的事?

天狼星沒有理他,反而看向把他找來的高年級成員,眼神中明顯寫著:就為了這種事浪費我的時間?
他連問都不用問發生了什麼,反正最終的結果就只有”一言不和大打出手”這個選項。

“……要我幫忙?”天狼星懶洋洋地問。

艾弗瑞聽到天狼星這麼問了,有些不敢置信,還有些防備,直接就要替石內卜拒絕。
所有人都知道他們從前關係不怎樣──他也知道自己之前明著算計過天狼星,天狼星無視他就不錯了──怎麼可能還來幫他們?

他現在已經一點都不希罕天狼星會幫忙,不管怎麼想,史萊哲林都沒有這般寬宏大量。

石內卜彷若知道艾弗瑞在想什麼,看了天狼星一眼,低聲回道:”不用。”

艾弗瑞聽到石內卜果真拒絕了,立刻同意道:“誰用你幫忙?不用你我們也會贏!”

說著,上前幾步,和石內卜一前一後將詹姆等人堵在中間。

 

聽到他們這樣說,天狼星反而笑了。他挑了下眼角,道::”哦?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說著,就光明正大地站到一邊當起甩手掌櫃。

 

詹姆見天狼星站得有些遠,似乎沒有要插手的意思,心中卻仍有些忌憚,給彼得和雷木思使了個眼色,讓他們也退開些。

眼下看起來是五個人的對峙──實際上卻是二對一。
佩迪魯從來不敢動手,路平這個假好人總是裝著不願意動手──剩一個波特。

看他這次能怎麼辦?

“有本事就動手,還是你只剩一張嘴了?”石內卜冷笑道。

詹姆欠揍的比了一個嘲諷的手勢,笑嘻嘻地回道:”誰是傻瓜誰先動手。”
麻瓜研究教室就在旁邊,誰先動手扣分扣得多唄。

“怕了?”艾弗瑞陰沉地道:”葛萊分多的懦夫!”

“勇敢和蠢是兩回事,夥計。我還覺得史萊哲林都很聰明呢──不過,我眼前不就有個特例?”

“你──!”

艾弗瑞幾乎是立刻被詹姆激怒,然而周圍的人卻幾乎都被詹姆的滑稽逗笑,一旁圍觀的史萊哲林們則是露出想笑又壓著嘴角的古怪神情。

詹姆在眾人的笑聲中誇張地挑了下眉,語氣裡滿是刻意的惋惜,”啊,我錯了,我期望太高,看看你們這什麼組合──油炸黑蝙蝠和馬鈴薯燉肉……”

艾弗瑞有一次在餐廳裡下暗手不成,反被潑了一頭馬鈴薯燉肉──之後詹姆就三不五時把這件事拿出來說,一說一個準,每次都將艾弗瑞激得失去理智。

“我一定要把你塞進馬桶──你這個屎──!”

石內卜用力拉住了憤怒至極的艾弗瑞,阻止他撲上去;而詹姆則是敲了下手掌,一副得到靈感的樣子:”好主意,下次就這麼辦!”

“──打不過就只會耍嘴皮子?蠢貨破特──”石內卜的視線掃過了周圍人,陰冷地道,”輸不起就想轉移焦點?”

“嘿,輸不起?鼻涕卜,你哪次贏過──”詹姆抗議道,遠遠地,他看到了一個人影,立刻來了精神,給一旁的彼得使了個眼色。
沒有人注意到詹姆的袖子裡滾出了一顆小球。

彼得看見詹姆的暗號,立刻鑽出人群,高聲喊道:”鼻涕卜打人了!”

根本還沒有動手──
石內卜反應迅速地舉起魔杖,可還是一愣。

一陣白煙撲面而來,瞬間遮掩了所有人的視線!

石內卜幾乎只猶豫半秒,對著詹姆剛剛站的位置甩了一個石化咒!

紅光閃過,在人群的吵雜聲中傳來一聲不明顯的碰撞聲──
就算只是一瞬間,波特應該還來不及離開原地。

 

石內卜謹慎地走過去,白霧遮掩了所有視線,所有人的位置也移動了──若是再盲目攻擊,誤傷的可能性太高。

然而他還沒來得及確認,就聽遠處有人道:“你們在做什麼──?”

麻瓜研究的布朗教授來了!

石內卜心裡一緊──幾乎是那剎那,一個人影將他撞倒在地,擊飛了他的魔杖!

石內卜翻了個身,正要藉著白霧反擊的時候,人影卻彷若被一個外力拉開,消失了。

 

白煙散去,眾人才看清眼前的一切。

艾弗瑞跌坐在地上,雷木思揉了揉僵硬的肩膀坐起來,石內卜同樣在地上,魔杖被擊飛在不遠的地方;詹姆──

詹姆也在地上──?

 

麻瓜研究的布朗教授匆匆走了過來,狐疑地看著地上的所有人──以及旁邊圍觀的人。
“誰來告訴我發生什麼事?”

彼得看起來有些傻眼,這顯然和詹姆說的不一樣──他結結巴巴地道:”教授,石內卜剛剛攻擊詹姆呢。”

這話顯然有明顯偏頗,卻沒有人糾正。

“你──無恥!”艾弗瑞跳了起來,高聲罵道,”明明是你們先動手──”

布朗教授其實並不想管這件事。只是聽見了動靜總不能當作沒看到。這一個個都是難搞的,尤其那幾個史萊哲林出身的──不是他一個麻瓜研究的教授惹得起的。

他正想著要怎麼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帶過這件事,就聽旁邊的有人說話了。

“佩迪魯你在說什麼呢,說誰──攻擊呢?”天狼星彎下腰,對著坐在地上的詹姆伸出了手,不容置疑地道:”我們正在友好的交流呢──是吧…詹姆?”

詹姆目瞪口呆地看著他,心想,他剛剛明明在白煙中抓到了石內卜,發生了什麼?還有──布萊克也能這麼”和顏悅色”?

雖然他仍然有些摸不著頭腦,卻還是立刻跟上了天狼星的話道:”噢,沒錯,地上涼快,我們正聊著呢!”

許多人忍不住露出”見鬼了這也能睜眼說瞎話”的表情,尤其是對布萊克有些了解的人,簡直不敢相信他也這般能演。上次那個恨不得掐死波特的人是誰──?

雷木思和石內卜對他倆的話倒是沒有什麼反應,而艾弗瑞則看起來想駁斥,卻又不斷看向布萊克──似乎在顧忌著什麼。
不過這些都不是詹姆關注的重點。

他關注的是:莉莉──跑去扶石內卜了!
他確實是故意讓莉莉看到他們打架──沒想到莉莉竟然想也不想地選擇石內卜!

莉莉果然還是幫著石內卜的…即使他就是個喜歡黑魔法又黑漆漆的蝙蝠。想到這,詹姆心裡不自覺湧上一絲奇怪的澀意。

他若無其事地收回視線,正要把手搭在天狼星手上──他沒忘記他們正在表演”友好”給教授看──卻看見天狼星把手收了回去。

詹姆的心情再次蹦踏了下,心想,怎麼可以連作戲都這麼沒誠意!

天狼星面對他控訴般的神情,表情也有些微妙。他狀似不經意地回過頭避開他的視線,道:“都別坐在地上了,像什麼樣子,”
說著,用咒語將所有人扶了起來。”這樣會讓教授困擾的──是吧,教授?”

“哎,不會不會,你們都沒事就好──” 布朗教授笑咪咪地說,卻察覺這話不太符合”情境”,於是立刻補充道:“地上涼,小心別感冒啦。替我跟斯拉格霍恩教授問聲好,他下午似乎不太舒服。”

天狼星禮貌地點了點頭,”您放心,我們會將您的話帶到。”

他的”我們”兩字重了些,潛台詞顯然就是”這幾個人我也帶走了”。
布朗教授對此當然不會有意見。

天狼星轉過身,對著莉莉道:”伊凡斯小姐──介意,把他借給我一會?”

莉莉有些無措地看向一旁的石內卜道:”呃,賽佛勒斯──?”

 

石內卜深深看了眼天狼星,低頭握了下莉莉的手交代了句,跟著不情不願的艾弗瑞走在了後頭。

 

其他人見事情就這麼結束了,面面相覷,都有些失望──還以為是場熱鬧呢。結果熱鬧是有了,卻草草結束──連分數都沒扣。難道教授還真相信了布萊克的鬼話?

布朗教授見狀,沒好氣地數落道:”還看什麼?都散了吧。”

說完也轉身匆匆離開。──這下誰都知道他也不願意管這事,紛紛大感無趣。

 

詹姆看了眼迅速跟著朋友離開的莉莉,又看了眼走遠了的石內卜等人,才轉過頭看著他的兩個好友──重點打量了下雷木思。還好他也沒有受傷。

等雷木思和彼得湊過來,詹姆才神經兮兮地低聲道:
“你們聽到沒?他剛剛叫我詹姆?那個布萊克,他──”到底怎麼想的?

那陣白煙中必定有人插手了,他擊倒艾弗瑞以後本來抓到了石內卜,卻被一個外力扯開──怎麼想最有可能幹這事的就是最後站在他旁邊的天狼星。

還有──他給了艾弗瑞一個蝙蝠精咒。艾弗瑞應該會被嚇得尖叫,然而…卻一點反應都沒有?他有那個本事給自己一個反咒?

詹姆堅信,艾弗瑞就是個連發生什麼事都沒搞清楚的蠢貨。
那個蝙蝠精咒一定是被什麼人解開了──很可能就是後來插手的布萊克。

彼得第一次看到詹姆計劃失敗,心裡有些失落,可還是跟上了詹姆的話,幫腔道:
“對對,不只這樣,他還跟莉莉說話了!”

雷木思哭笑不得的想,石內卜還握住人家的手呢。

然而詹姆聽他提起,卻是跳了起來。”等等,對啊──為什麼布萊克對莉莉那麼禮貌?”

他越想越覺得事那麼回事──為什麼他們所有人都在地上,只有布萊克一個人好好的站著?還藉著石內卜去跟莉莉搭話?

“難道他也──喜歡莉莉?不行,我就知道史萊哲林沒有好人──!”

雷木思沒有理會詹姆”飛越的神經”,而是複述道:”也喜歡?”

詹姆這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臉色倏地變紅。

”不、雷木思,我不是那個意思──”

“噢,我明白。”雷木思溫和地笑了下,拉著彼得走了。

 

詹姆不會沒發現?每次莉莉出現他總是特別愛現,還總是一副想要得到關注的樣子──
這下可終於說出來了,終於不用裝作不知道詹姆喜歡莉莉。

“好,我承認──嘿,先等等我──”

幾人奔跑著兩步三階地爬上了蜿蜒的樓梯,大聲嬉鬧著一路跑回了葛萊分多塔,笑聲迴盪在整個樓道。

 

而另一邊,一步步往下走進地窖的幾人卻沒有那麼歡快了。

艾弗瑞忍了一路,終於忍不住快步繞到了天狼星面前,堵住了他的去路。

“等一下。你今天是怎麼回事?別說你是心血來潮想幫我們,為什麼連賽佛勒斯都坐在地上──你都幹了什麼!”他質問道,”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做了手腳──”

“我做了什麼手腳?”天狼星隨意地反問道,一點都不將他的憤怒放在眼裡。

艾弗瑞被堵了下,道:”你──你難道沒有在煙霧中把我們推倒─…”

“我做什麼要推你?”天狼星抬起眼簾,灰色的雙眸漫不經心地掃過他,不經意間卻流露出十足的傲慢:”我以為…我們暫時還算合作關係。”

看在”兄弟會”的份上──就算他們看彼此再不順眼,至少明面上,也不適合再給對方使絆子。

艾弗瑞聽他這麼說,愣了下。他嗤了聲,似乎很不以為然,態度卻稍微收斂了些。

 

“那陣霧──”石內卜問,”是魔法道具?你看得到發生了什麼事?”

他的腦中迅速回想剛剛白霧散去的景象。路平──看起來剛解除了石化咒。所以他的石化咒沒有擊中波特,而是擊中了他身後的路平──那波特去哪了?

 

天狼星看著明顯有些想法的石內卜,心裡莫名有種奇異感──如果他不知道發生什麼事,那麼他的關注點也幾乎會和石內卜一樣。

石內卜足夠冷靜,也足夠聰明。

他不知怎麼想的,突然有了點好好說話的耐心。
“你想問──你的咒語為什麼擊中的不是波特──還是…他怎麼做到在看不見的狀況下找到你?”

石內卜當下的反應可以說相當傑出──他在煙霧遮掩的瞬間立刻就選擇將對手石化。
可惜這場霧是詹姆的主意。

“如果是前一個問題,不在原地,自然是去做別的事了──能夠讓他瞬間離開原地的咒語不只一種。”
天狼星意有所指地說,看著還沒想明白事情怎麼發生的艾弗瑞,勾了下嘴角,道:”如果是後一個,”

“你可以想一想……我又是怎麼在霧中找到你們的?”

石內卜正想繼續追問自己的猜測,卻被艾弗瑞打斷了。

他怒氣沖沖地道:“你既然都知道,為什麼不和布朗教授說?”

天狼星笑了聲,繞過艾弗瑞,逕自踏進了史萊哲林交誼廳。
“──你覺得輸了跟教授告狀比較好看,還是當作什麼都沒發生更好?”

 

石內卜現在確定了。把自己撞倒的人影是波特,而出手阻止波特的──卻是布萊克?
他再次回想了下當下的情景──在那陣霧之中,如果在所有人都看不清楚的情況──波特也絕對不會只是把艾弗瑞撞倒。如果他還做了其他事,又會是什麼?
布萊克要怎麼做,才能在煙霧散去後──如此輕易地粉飾太平,讓教授找不出錯處?連路平身上的石化咒也解除了?

還有──他竟是真的在幫他們?
難不成真是因為魯休斯那個”兄弟會”?

還真是……和從前完全不同的待遇。

 

想到今日又一次被波特耍,最後還接受了布萊克的”幫助”,石內卜心裡也有些情緒,於是道:”走吧,找莫賽博一起去七樓。”

魯休斯會選擇幫助他,是因為看見他的”價值”。

既然”兄弟會”這麼有用──他相信很快就會有其他機會…教訓那個狂妄的蠢貨。

 

天狼星回到寢室,臉上的表情立刻消失。他看著空無一人的房間,揉了揉眉心,舒了口氣。

半晌,他才從衣櫃裡撿了一套衣服,走進浴室。
水流打在了他的身上,彷若將他身上的鬱氣洗去了些。

 

人似乎總要等到犯下不可挽回的過錯才會學到教訓。石內卜是如此,從前的天狼星‧布萊克亦然。

石內卜,對天狼星而言,和詹姆不同意義上的不想和他打交道。

 

不論他願不願意承認──也不管石內卜是為了什麼幫助哈利──就算是他單方面的一廂情願,他也確實因為哈利欠了石內卜。

人情這種東西,人死了也就沒有意義。如同從前雷古勒斯在史萊哲林有那麼多”朋友”,多少人欠了他人情,可到頭來沒有一個在雷古勒斯走後對布萊克有任何照顧。

既然不想欠他,那麼還人情這件事宜早不宜晚。

於天狼星而言,要幫助這個年紀的石內卜太過簡單。若他真的要做,只需把人帶著,石內卜立刻就能擺脫身為混血的尷尬立場。

可即使住在同一個寢室,天狼星仍然沒有這麼做。

 

他冷眼看著眼前的一切,和從前對比──懷疑和不確定感使他總是無法有太多的共感,直到前一陣子,他才真正正視了眼前的一切。

他從來沒認為所有的事都能改變,改變了又是否會往自己期望的方向──

就如同他無法改變奧賴恩的健康狀況,也無法改變布萊克近乎瘋魔的血統崇拜。

許多巫師沉迷占卜,為的是預知未來,從而改變命運。
然而一個人的人生軌跡並不是那麼容易改變。

或許石內卜依舊會沉迷於黑魔法,會成為黑魔王的追隨者,傷害詹姆和莉莉──然後”幡然悔悟”,轉投鄧不利多的陣營──
可至少現在的石內卜並不認同鄧不利多的想法。

不是所有人生來美滿,也不是所有人都有追求光明的餘裕。

 

沒有人逼迫石內卜選擇追隨黑魔王。石內卜要上趕著淌這灘渾水,還能阻止他不成?

石內卜註定會因為他的才華和愛好而被黑魔王注意,也只有黑魔王能給予他所憧憬的權力、地位和力量──不論最後是什麼結果,都不過是求仁得仁──

 

天狼星‧布萊克也同樣,是求仁得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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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九)

 

雷古勒斯正坐在書桌寫他的古代魔文”作業”。

沃爾布加決定在莊園再待一周──之後他們可能還得去其他地方。

說起來雷古勒斯已經將近三個月沒見到所有的家庭教師,也是時候繼續學習了,畢竟他得在進霍格華茲前完成前五年的課程。

對他們這種家庭而言,去霍格華茲本來就不全是為了學習基本知識──當然,能夠從教授身上再學到多少,就看個人本事了。
你總不能期待斯拉格霍恩在課堂上教如何調製需要幾個月製作週期的藥水──但身為史萊哲林院長,斯拉格霍恩可不會拒絕任何有求知慾的學生。

然而這對雷古勒斯而言還不夠。

 

“你每天都得學這麼多東西?”

雷古勒斯抬起頭,看見蒼鷹站著的地方此時坐著一個人。

唐克斯今天換了一頭深棕色頭髮──前一天死氣沉沉的土黃髮色讓他再次懷疑了安多米達的眼光──還好今天的顏色還算正常。
如果他知道了唐克斯在安多米達面前的髮色大多是亮粉色,絕對會收回”還算正常”的評價。

“你難道不能控制自己的髮色?”雷古勒斯問。

唐克斯摸了摸頭髮,道:”這個嘛…呃,只要我能控制自己的心情?”

“所以髮色是隨心情而定?”雷古勒斯了然,卻沒什麼繼續話題的興致,低下頭繼續寫論文。
寫完了論文,他沒有停歇地拿出另一本書,進入下一個課程。

如果能提前完成進度,或許可以通過壁爐回布萊克宅一趟……

父親和凱爾管家在家,不知道怎麼樣了。

 

唐克斯見他定力這麼好,心下佩服,然而看到他手裡拿著什麼書,又感覺整個人不太好了。

“你家裡人都不管你看這種書?”

唐克斯看著明目張膽寫著”《禁忌黑魔法》”的封面,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雷古勒斯頭也不抬地道:”有什麼問題?”

唐克斯頓了下,立即意識到自己問了個蠢問題──布萊克家本來就是黑巫師世家。於是委婉地說:”嗯…對霍格華茲的學生來說,學習黑魔法並不是什麼正規的事。”

“略有耳聞。”
雷古勒斯說著,又翻了一面,才道:”但是校規裡並沒有寫不能”學習”黑魔法。”

唐克斯想到自己寄人籬下──還有求於人,也不好干涉太多,於是道:”呃,我倒是好奇──你學了黑魔法想做什麼?”

雷古勒斯放下書,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你一定要找我聊?就不能自己安靜待一會?”

唐克斯摸了摸頭,識相地閉上了嘴──
雷古勒斯應該不是真的煩自己,不過…看起來確實心情不太好。

 

果然,過了沒多久,大概是本著”我不開心你也別想輕鬆”的心態──雷古勒斯召喚了一本書給他。

《黑暗魔法──原理與入門》。

“顯然你需要增廣見聞──”雷古勒斯道,”黑魔法有無數分支和用途,會問那種問題代表你連入門都沒有。”

唐克斯背上倏然冒出冷汗。
雷古勒斯這是要他學──黑魔法?

沒想到他有一天竟然會被一個小巫師教這種咒語。
直到這一刻,唐克斯才真的有踏進”布萊克家”──一個黑巫師大本營──的感覺。

他雙手捧著那本”入門書”,心裡安慰自己:寄人籬下,別無選擇──然後在雷古勒斯的注視下,默默地走到一旁坐下,戰戰兢兢地翻開了第一頁,頗有被逼良為娼的哀怨。

 

這一次雷古勒斯花的時間更多──顯然他分配給黑魔法的學習時間更長。

大概過了兩個小時,雷古勒斯才起身走出房間門──回來的時候帶來一籃子三明治和一壺南瓜汁。

唐克斯才發現午餐時間已經過了。

“你不用下去陪你母親吃午餐?”唐克斯問。
這是他這三天來第一次和雷古勒斯一起吃飯,在這之前他倒是常常看到叫做怪角的家庭小精靈──雷古勒斯不知道用了什麼方法讓小精靈願意幫忙保密。

也還好有小精靈的幫助,不然必定瞞不過其他人。

雷古勒斯沒有裡會他,迅速地吃完了自己那份三明治,又慢條斯理地擦了擦手,才開口問道:”所以,看了兩個小時,有什麼心得?”

唐克斯噎了下。“咳……嗯,挺…令人大開眼界…?”

事實上──許多魔法在黑魔法防禦術課堂中也有提到,佛德里克是難得會正面演示如何對付黑魔法的教授──可當他看著作者以推崇至極的口吻講述足以稱得上”傷天害理”的黑魔法,還是忍不住感到冷汗直流。

強大、殺傷力極強、極難治癒。

“純血家族”的危險性…或許比他從前認為的更高。

 

雷古勒斯看出了他的言不由衷,端起杯子,喝了口南瓜汁,心想──到底什麼時候可以趕走這傢伙?

哥哥回學校前特地交代他暫時先不要去探望安多米達──不要離開布萊克家的防禦魔法。難道…是那邊出了什麼問題?

話又說回來──他又沒有答應要幫唐克斯。只是有點好奇什麼樣的人讓表姊不顧家族也要在一起。

“安是不是在你面前從來沒有提過黑魔法?”雷古勒斯問,”我姊姊…可是入學前就看完這本書了唷?”

言下之意,顯然是在說”你覺得黑魔法不好,還和安多米達在一起”?

“她會,可是她不喜歡。”唐克斯說,”就算她其實喜歡黑魔法──那也沒關係。我無法理解不代表她不能喜歡。”

“噢。”雷古勒斯心裡翻了個白眼,突然有種自找沒趣的感覺。

“你能夠理解姊姊,那其他人喜歡黑魔法──又關你們什麼事?”他說,”你信不信真正的魔法大師,同樣都精通黑魔法?”

包括這個世界最偉大的白巫師鄧不利多。
為什麼這些人都沒有想過──那些巫師自己精通黑魔法,卻阻止別人學習?

唐克斯顯然也立刻想到了同樣的人。

“這不一樣──他們學習黑魔法是為了對抗邪惡、保護無辜的人,而不是為了達成自己的私慾,更不是為了傷害他人──”唐克斯嚴肅地反駁道,”這不一樣,雷古勒斯。”

“不一樣?唐克斯──你得承認,不論是對抗或者保護,他們同樣是透過黑魔法達成自己的目的。”雷古勒斯說。

 

唐克斯沉默了會,嘆了口氣。

他想到當初知道他和安多米達在一起的時候,他的朋友們的態度──他們同樣戒備著她的出身,卻沒有看到”安多米達”這個人。

“只要不拿來做錯誤的事,確實……”

可問題就在太多人利用黑魔法達成見不得光的目的。

 

雷古勒斯想,”確實”怎麼樣?可以被容忍?

“錯誤的事?例如……”他慢條斯理地說,”支持黑公爵?”

他這句話幾乎是語出驚人,立刻將唐克斯嚇得不知道該怎麼說話。”這個──”

“我看你根本沒搞清楚。”雷古勒斯打斷他。

“我一直覺得很奇怪……好像在你們的觀念裡,世界上只有黑巫師和白巫師,不是善良就是邪惡──”

他笑了聲,道:”如果是這樣,我們天生立場就不同,我們就是你們口中的邪惡。”

唐克斯聽到他的話,微微一愣,急促地道:“當然不只是這樣!我從來沒有認為你邪惡,雷古勒斯。”

 

“噢──是嗎…?”雷古勒斯慢吞吞地道,”可我偏偏…也覺得黑公爵才是對的呢?不只是我,我的哥哥──我的父母,也同樣是這樣想。而我覺得他們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你……”唐克斯張了張嘴,忍不住想說些什麼,卻又立刻被雷古勒斯打斷。

“你看著我的姊姊,你覺得她──和我們又有什麼不同?”雷古勒斯說,”你可以喜歡她,因為愛情而妥協──卻看不慣別人也是相同的樣子。你們自詡良善──都是如此虛偽?”

這些話從一個才將要十一歲的孩子口中說出來,莫名地有些模仿大人的超齡感,然而唐克斯卻笑不出來。

他能怎麼說?

佛地魔是危險的──只要他存在,就是對所有巫師的威脅。
他公開反對保護麻瓜,宣揚純血至上主義分化所有巫師,不斷煽動著純血巫師和麻瓜巫師的對立,甚至以卑鄙的手段介入魔法部的律政──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佛地魔的野心。

縱使他的父母都是麻瓜,可他們同樣愛著魔法世界──他亦然。他同樣熱愛著這個世界,同樣──願意為了守護這個世界而戰。

更何況,如果沒有佛地魔,或許如今的情勢也不會如此緊張──多梅達,也不會如此為難……如此痛苦。

而今眼前這個少年──他的愛人的弟弟,卻親口告訴他,他和他所愛的人們都支持佛地魔。

“佛地魔在做的事……你都知道?”唐克斯艱難地問,”你知道若是真的實現佛地魔的理想,魔法界會變成什麼樣子──?”

“你又知道那些麻瓜出身對我們做了什麼?”雷古勒斯道,”我只需要知道,黑公爵所為保護了純血──歸還給我們應有的地位和榮耀,這就夠了。”

“可佛地魔想引發戰爭──想將魔法界這些年建立的一切摧毀!這難道是對的?”唐克斯急切地問,全然忘記在他面前的不過是個孩子。

“戰爭?你以為現在和平嗎?”雷古勒斯問,卻顯然對他的說法嗤之以鼻。”麻瓜巫師的和平並不是”我們”的和平──”

雷古勒斯說著,卻突然想:我跟你說這些做什麼。

唐克斯不可能會懂。

──反正他也沒有要說服唐克斯的意思。

 

唐克斯低下頭,嘆了口氣。
兩人都沒有就這個話題再說什麼,顯然話不投機──多說無益。

 

“快點吃。晚點和我去地下室。”雷古勒斯面無表情地催促道。

唐克斯腦中還想著剛剛的對話,腦袋一時沒有轉過來,於是問道:”是沒問題…不過,你今天還要練習擊劍?”
他想到之前充當了小朋友的陪練被打得落花流水,心裡嘆了口氣──小朋友對他可沒有手下留情的。

雷古勒斯頓了下,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那個程度,我還不如跟煉金魔偶練習。”

唐克斯聽到不是擊劍,心裡鬆了口氣。
他從來沒想到即使離開學校還要學習新技能──在雷古勒斯身邊,真的會讓他們這些年長的人備感壓力。

老實說──即使是在學校,他也沒見過像雷古勒斯這樣刻苦的學生。

如此聰明又勤學的布萊克…他可以想見等雷古勒斯入學後,又是一個可以讓斯拉格霍恩拿來說嘴的得意學生。

 

他回憶了下雷古勒斯”充實”的日程表,無奈地問道:”好吧,那是…魔法演練?”

雷古勒斯頷首道:”除了變形術,你還有擅長的科目?”

唐克斯有些摸不著頭腦,可還是答道:”我的黑魔法防禦術也不錯。”

事實上,身為級長,他所有科目都還行。不過這種事還真不好和雷古勒斯說──比小朋友厲害沒什麼值得驕傲,輸了更是需要檢討。

 

──也還好他沒有誇耀都行。

“和我打一場。”雷古勒斯說。

“──呃,看不出你那麼好戰?”唐克斯說,但心裡有些不願意跟他動手。

昨天是擊劍,皮外傷也就算了──萬一對練的時候不小心讓他受傷……那可就不好解釋了。

“不是還有兩個女孩來作客?你可以找她們比較不危險─…”

雷古勒斯看了他一眼,冷冷地道:”你還是變成鷹討喜一點。”

唐克斯無奈地看了他一眼,乖乖變成了蒼鷹。

 

兩人就這樣來到地下室的練習場。

”我需要更客觀的評價,”雷古勒斯對著變成人型的唐克斯道,”不過我知道你一定不會認真打──所以我想了個辦法。”

唐克斯聽他這樣說,心理一凜,覺得不太妙。

“我在母親的筆記裡看到一個影響情緒的魔咒,我覺得可以用在你身上。”雷古勒斯說,卻不是徵求他的同意,而是直接上了手。

“嘿,小雷爾,客氣一點…好歹我是來幫你的。”唐克斯搖了搖頭,任由他動作。

雷古勒斯頭也不抬,回了句:“這裡是我家。”

他不用抬頭也知道唐克斯現在一定是一臉無奈的樣子。雷古勒斯心想:唐克斯的脾氣確實是不錯。
他總算是看到一點安會喜歡他的原因──

不過,他現在不需要唐克斯脾氣好。

 

“這個咒語會讓你感到憤怒和焦躁──我還沒對人使用過,不知道具體會有多強的效果,”

“我不需要你讓我。”雷古勒斯說。

他揮動魔杖,魔杖尖冒出一點兒藍色的光芒。

唐克斯看著雷古勒斯的動作有些緊張──任誰被魔杖指著都會緊張。然而數息後,仍然什麼事都沒有發生。

看來咒語是失敗了。唐克斯微微鬆了口氣,道:”不如這樣,我……”

雷古勒斯沒有說話,再次揮動魔杖──

幾乎是下一秒,唐克斯的情緒突然被一陣沒由來的憤怒覆蓋。

他從來沒有如此憤怒──如此不顧一切地想要教訓這個──天殺的──!

 

他重重地將雷古勒斯推倒在地,幾乎是同時,拔出了魔杖指著他。

雷古勒斯在被他推倒的時候立刻明白他的咒語已經成功──他反應迅速地翻了身,反手給了對方一個昏擊咒。

紅光從唐克斯手臂邊擦過,他跳了起來,利用身高優勢,撲向了雷古勒斯!

雷古勒斯睜大了雙眼。昏擊咒擊中了唐克斯,卻沒有效果──?

他沒有時間細思,眼看唐克斯雙眼通紅地撲了過來,他彎下腰,直接撞向對方的腹部!

 

唐克斯似乎沒想到他會這樣做,一個跨步側身避過──

雷古勒斯趁著這個空檔,給了自己一個咒語,腳尖發力,越過了他,成功拉開了距離。

“羽毛咒,”唐克斯咕噥道,似乎清醒了些,然而下一刻,卻又朝雷古勒斯甩出了一道紅光──

石化咒?昏擊咒?切割咒?還是別的什麼──?

雷古勒斯再次甩出一個昏擊咒,看準時機又丟了一個障礙咒阻攔對方的退路。

他看了一眼在空中相撞的咒語──他的咒語力量稍強,碰撞的力道上來看…唐克斯只是用了個石化咒。

他施加在唐克斯身上的情緒咒語恐怕已經快要失效了。

 

他迅速地補了幾個障礙咒──讓唐克斯幾乎被固定在了透明的牆中,動彈不得。

雷古勒斯心想:再一個石化咒,就贏了──

 

唐克斯迎著紅色的石化咒,重重地撞上了無形的牆上,被自己的腳拌了下,意外地避過了咒語。

雷古勒斯似乎沒有想到他有這樣的運氣,卻立刻反應過來,不慌不忙地補了個咒語──

眼看退無可退,唐克斯看了眼雷古勒斯。

雷古勒斯還沒猜出他的眼神是什麼意思,就看見他對著地面,施了個爆破咒!

“你──!”
雷古勒斯眼睜睜地看著爆炸發生──他被爆破震得退了幾步,不得不抬起袖子遮擋風塵──

滿室煙硝遮掩了雷古勒斯的視線。他面上不動聲色,內心卻有些震驚。

唐克斯瘋了!難道就為了逃走──就……他就不怕被自己的咒語波及?
他的咒語──應該只有影響情緒。唐克斯不會真的把自己炸了──?

 

雷古勒斯臉色難看地使用了清風咒,將滿室的煙霧吹散──然而唐克斯卻不見了。

他看著地上滿地的碎石,握緊了魔杖,喊道:”唐克斯!”

 

難道──

突然,雷古勒斯的動作一僵。

他轉過身,看見唐克斯正站在他身後,用魔杖指著他。

 

“你……!”

“到此為止了吧?”唐克斯揉了揉脖子,頭疼地道:”我可是給了自己一下才清醒過來──你那咒語可真是夠嗆,”

他的眼神已然恢復清明,雙眼卻依舊通紅,佈滿了血絲。咒語──顯然還是有一點後遺症。

雷古勒斯看著他的雙眼,握住了胸前天狼星送給他的掛墜。

“……好。是我輸了。”他乾脆地承認道。

再打下去或許能贏,但也沒意思了。

雷古勒斯站起身,抖了抖身上的灰塵,才道:”我先說,你補充。”

他走到了唐克斯原本的位置。
他看了會,道:”不是幻身咒──我沒有感覺到你走過來。”
說著,卻突然了悟般抬起了頭。

唐克斯有些驚訝,”你感覺得到?”

雷古勒斯卻沒有理會他的問句。
“阿尼瑪格斯,”他肯定地道:”你在爆炸瞬間變成了蒼鷹?可變成蒼鷹後就不能使用魔法──你不怕自己時間沒拿捏好──”炸死自己?

“可是效果很好,不是嗎?”唐克斯笑道,”你也以為我真的瘋了,對吧。”

“還有呢?”雷古勒斯問。

“如果我是你,我不會太急著把煙霧吹散──唯一的問題大概就在這?讓我知道了你的位置,你卻不知道我在哪──那接下來你一定是輸的。”唐克斯說。

 

“遇到這種混亂的時候,最好看當下的情況──通常不外乎就是隱匿自身或者立刻離開原地──不要讓敵人有機會找到你。”
尤其他年紀還小,正面交鋒沒有好處。

唐克斯接著道,”不過還是要小心,如果對方用了偵查類的魔法,腳步聲、心跳聲都可能暴露你的位置。這時候…嗯,你最好就趁著對方施法的時候給他一拳然後趕快跑。”

雷古勒斯眼神有些複雜地看了唐克斯一會。
“你這是在…教我?”

還有,”給他一拳”是什麼愚蠢的麻瓜建議?

唐克斯被他的語氣哽了一下,莫名有些心虛,心想:他該不會刺激到小少爺的自尊心了?
”禮尚往來,你不也教我擊劍了嘛……”

 

雷古勒斯哼笑了聲,走到一旁,挑了塊還算完整的地板坐下。

唐克斯這是把他當小孩子哄。
也是。他還沒見到安多米達呢──

那這樣,他再提出其他要求──也沒關係?

“我知道了。既然如此──”

“我要教你什麼,你會願意教我…阿尼瑪格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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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

 

一月底的霍格華茲城堡依舊被冰雪覆蓋。
聖誕假期後的第三個星期六早晨,中高年級的學生們成群結隊地離開城堡前往霍格莫德巫師村。

弗林特在這樣的早晨,頂著寒風,繃著一張臉匆匆回到寢室找到了天狼星,低頭在他耳邊說了幾句。

彼時天狼星正和麥克米蘭坐在寢室的小桌前喝上午茶,他們今天早上都起得有些早,因此還不到午餐時間,麥克米蘭就開始張羅著和天狼星及弗林特泡茶吃點心──顯然是一個很會享受生活的主。
而他們的另一位室友賽佛勒斯‧石內卜則是一如往常起床後就不見人影──麥克米蘭雖然總是備著四個杯子,卻從來沒用上他的。

天狼星拍了拍弗林特的肩膀,轉頭對著麥克米蘭道:”我和弗林特今天有事──桌上這些就擺著吧。”

麥克米蘭立刻意會到他的意思是要營造”三人都待在寢室”的假象,於是點了點頭,問道:”什麼時候回來?”

“晚餐前。茶沒了找朵莉。”天狼星道,抽出魔杖在衣櫃的抽屜上點兩下,取出了兩瓶魔藥、一套摺疊整齊的巫師袍,又從格子裡取出一個不起眼的木頭盒子以及一件銀色斗篷,低聲交代了弗林特兩句,才拉上床幃。

而弗林特則是面色有些陰鬱地從自己和天狼星的床頭各取了幾本書和羽毛筆放到了小桌上,布置成正在閱讀的樣子,又端起自己的茶杯喝了兩口,然後轉身打開自己的衣櫃取了一件厚絨內裡的斗篷和圍巾。

當他回過頭的時候,天狼星正好拉開了床帳。

弗林特呆愣地看著眼前的人。另一頭的麥克米蘭聽他突然沒了聲音,也轉過頭來。

 

然而他什麼都沒看到。

“安德魯?”麥克米蘭道,”怎麼了?”

弗林特吸了一口氣,臉色有些不自然地道:”沒事──那我們走了,這邊就拜託你了。”

說著,鑽進了眼前人撐起的銀色的斗篷裡。

 

麥克米蘭看著弗林特突然消失,然後寢室的門無人自動地開關了下,知道他們是離開了。接下來只要顧著這裡別被發現破綻就好。

 

他走到床頭抱起了他的貓布蘭登,坐回了圓桌旁的沙發椅上。

“你說…他們兩個什麼時候關係變得這麼好?”

布蘭登剛被吵醒,還有些懵,不過還是很給面子的回了兩聲喵。

麥克米蘭摸了摸布蘭登的頭,對著他嘀咕道,”感覺我提前在過退休生活了呢。”

 

而弗林特則是渾渾噩噩地跟著天狼星一路來到了黑魔法防禦術教室。

周六早晨的教室根本不會有人來──連教授都沒有興趣這個時間備課,這也正好方便了兩人。

兩人脫下了隱形斗篷──弗林特看見天狼星似乎用了某種探測咒,才走到獨眼女巫雕像前。

他抽了口氣,心想:原來他們的黑魔法防禦教室裡──竟然真的藏著一條密道。
這不就代表,以後只要有需要──隨時都可以離開學校?

他跟在天狼星身後走下了密道樓梯,看著一片黑暗、連壁火都沒有的地道,聽著細微的腳步聲迴盪在耳邊,仍然感到有些不真實。

直到眼前的人出聲將他喚回現實。

“你有沒有什麼想問的?”天狼星問道。

弗林特看著天狼星的背影,腦中閃過剛剛在寢室裡──天狼星挑起銀白色的斗篷──在斗篷下注視著自己的那一幕。
他看起來二三十歲的樣子──弗林特看不出確切年紀,他的輪廓比現在更加凌厲一些,眼神也更有攻擊性,弗林特卻不覺得有任何違和感。
儘管知道很荒謬,可有一瞬間,他竟感覺這樣的外表更符合天狼星一直以來表現出的個性。

“把…增齡劑放在寢室也太危險了,”弗林特聲音沙啞地道,”萬一我或西奧多不小心透露出去──還有石內卜,他可是對魔藥很在行的,說不定看一眼就知道那是什麼,他跟艾弗瑞關係那麼好──”

“嗯。”櫃子的鎖也不是什麼人都能開。

“還有隱形斗篷,幻影猿現在快絕跡了吧?你是怎麼弄到這個的──要是讓其他人知道你能──,這個密道──”

“──是啊,所以我可是冒了很大的風險,”天狼星沒有回頭,平靜地道:”要是不管好自己的記憶,我可是會──動些手腳。”

 

若是往常,弗林特會把這話解讀為天狼星在威脅──或者試探他。
然而此時此刻他卻意會了天狼星的意思。

“……我不會說出去的。”弗林特看著他的背影,兩人魔杖上微弱的光映在了他的雙眸。
”火車上跟你說的話──我是認真的。”

 

天狼星眼神微動,很快又恢復了冷淡的神情。

兩人很快走到了密道的盡頭。天狼星似乎在聽外頭的動靜,過了一會,又用了一個偵測咒。

“還記得等一下要怎麼做嗎?”他回頭看了弗林特一眼,問道。

弗林特神情嚴肅地點了點頭,握緊了魔杖,將附有魔法的幃帽拉上,遮住了面容──同時改變的,還有他的聲音。

天狼星推開了密道的出口,一縷光線瞬間洩進了幽暗的密道。

“很好。那麼現在──好戲上場。”

 

亞歷克斯‧弗林特和艾米克‧卡羅正走在霍格莫德的街道上。
遠遠地,一群人在喧鬧著什麼。

兩人停下腳步,那群人的話斷斷續續地傳入了他們耳中。

亞歷克斯聽了會,臉色陰沉地道:”他們…竟然把麻瓜帶進了霍格莫德?魔法部同意了?”

卡羅和亞歷克斯對視了一眼,往遠處迅速走了幾步。
霍格莫德是英國唯一的全巫師村落──如今…竟然也被汙染了。
想到要和麻瓜呼吸同一片空氣,他就覺得噁心。

卡羅冷笑了聲,道:”你聽到他們怎麼稱呼那兩個低賤的麻瓜?──唐克斯。看來就是’那個唐克斯’的父母。果然是這種出身──不知分寸,毫無廉恥──這種地方是他們能夠來的?”

“是那些麻瓜出身帶進來的吧?我就說…只要有那些雜種的地方就沒好事。”亞歷克斯說,”不過他們既然找到這,代表布萊克家真的動手了吧?”

礙於納西莎‧布萊克──實際上是礙於魯休斯‧馬爾福,幾乎沒有人提起聖誕假期至今未歸的安多米達。但不代表沒有人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他們要是真的動手,我還敬他們幾分……畢竟我們的前女學生主席──呵。要我說,若是布萊克不藉著這次機會做點什麼,我不信馬爾福還敢娶那家的女人。”卡羅說,語氣裡有著不懷好意的揶揄,”雖然馬爾福一直表現得像是”真愛”……”

“話是這樣說,不過不得不說──貝拉特里克斯倒是還不錯,又美又嗆,萊斯特蘭奇可是哈她很久了。”亞歷克斯同樣嗤笑道。

他話中的兩人雖然已經畢業幾年,不過當初萊斯特蘭奇是怎麼追求布萊克的大女兒的──他們這些學弟可是看得清楚。

“布萊克確實出美人,玩玩可以──不過我可不想娶個瘋女人回家。”卡羅同樣壓低聲音笑著說。

“哈,說得好像你玩得起。”

兩人不懷好意地笑了陣,卡羅才道:

“話說回來,你那個弟弟難道沒有說什麼?他不是跟那個小布萊克很好,竟然什麼風聲沒聽到?”

亞歷克斯笑容一頓,眉眼間閃過一絲陰騭。
“他要是會真的和我們一條心……我父親也不會到現在還不知道黑公爵到底要布萊克家做什麼事。”他冷道,”不過無所謂,只要我和那個天狼星‧布萊克的盟約還在,他就會掂量──該怎麼對待我那便宜弟弟。”

“噢──不用攻擊性那麼強,亞歷克斯,這不是一個成熟的巫師該做的事。”卡羅笑了笑,意有所指地說:”你還有兩年才要畢業呢,在那之前──多的是機會。況且我聽說──他和當初的你相比…差得,可多了。”

“當然,”亞歷克斯露出一抹自傲的笑容,”我可是母親的驕傲─…而父親…看在安德魯那蠢樣的份上,多關注幾分也是應該的。”

“是吧?所以學學’寬宏大量’幾個字怎麼寫吧。”卡羅揶揄道,”不過說真的,如果那對麻瓜真的是來找人的……不介意我搶個功勞,告訴馬爾福吧?”

“你可以跟馬爾福說……”亞歷克斯說著,話鋒一轉:”當然,弗林特家也總是樂於提供幫助。”

卡羅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
“這應該是你自己的話吧?你父親同意了?”老弗林特可沒那個膽子,也沒有那個遠見──成為拍向圍欄的浪濤。
卡羅笑了下,接著道:”不過你父親有一點說得對,我們確實該把多一點心思放在考試上了。畢竟是普等巫師考試……”

“這個我知道。”亞歷克斯沒好氣地哼道,”你才該注意,別到時候連斯拉格霍恩都不能給你通融,那就丟人了。”

卡羅大笑了聲,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的錯,不該現在提這個──我們難得出來玩一趟呢,讓我先好好享受這個周末。你不是說──你父親有事交代你?”

亞歷克斯倨傲地點了點頭,又頗為嫌棄地扯了下被對方弄皺的長袍,道:”是,我可不像你那麼悠閒。”

卡羅攏了攏銀綠相間圍巾,看著自己呼出的白煙,笑著道:
“那我們分頭行動──三點在三根掃帚見。這種天氣…真是讓人迫不及待想來杯火焰威士忌啊。”

 

亞歷克斯來到和仲介約定的魔藥鋪,卻看見仲介和兩個人坐在一起。他心裡倏地冒出一股危機感,於是沉著臉上前去道:”懷特先生?我是亞歷克斯‧弗林特。”

仲介懷特見他來了,也禮貌地站起身,笑容可掬地迎道:”弗林特先生,歡迎──請坐,”

亞歷克斯看著同樣坐在桌前的兩人,心裡有些不悅。難不成──這件事還有變數?
“我來遲了?”他問。

懷特似乎聽出了他語氣中的不滿,於是和緩地道:”不。您很準時。容我為您介紹,這是今天參與競價的另一位買家,西里烏斯(Silius)先生,以及他的助手。”

亞歷克斯打量了下眼前的人。這位西里烏斯先生帶著幃帽、看不清面容,他身上的長袍雖然看起來樸素,亞歷克斯卻注意到對方的手指上的戒指。

對方顯然不想透漏身分,戒指上並沒有家族紋章,卻足夠昂貴──

而西里烏斯一旁的”助手”──同樣讓人看不透。侏儒,或者──其他種族?……妖精?

亞歷克斯心裡一沉。無論如何,若是對方也對這間店有興趣──他確信今天恐怕是不能用父親預期的價格買下這間魔藥鋪了。

他正想著,就聽西里烏斯低沉的嗓音從斗篷下透出。
“這位──弗林特家的孩子,還未成年吧?”

亞歷克斯聽到他的話,臉色一陣青紅。西里烏斯這個時候提年紀──意思幾乎是在說他連競價的資格都沒有。

亞歷克斯沒想到對方一上來就如此失禮──他壓下心的的怒意,正想開口解釋自己得到了授權能夠全權處理,就被對方打斷了。

“無妨,”西里烏斯輕笑了下,似乎不論答案是什麼他都不在乎,轉頭對著仲介懷特道:”我們開始吧。”

亞歷克斯準備好的反擊被堵在了嘴裡,只能在心裡冷笑了聲。──這是什麼意思?根本不把他放在眼裡?

 

魔法界的交易方式分為幾種,其中一種便是”競價”。通常無法直接估量價值的東西都會使用競價的方式──除了少數極需盡快脫手的──例如贓物──翻倒巷也因此成為許多人”淘金”首選。

而例如”商店”這樣雖然有市場價格,卻因為商店的特殊性而有較大價格波動的,則會委託中間人篩選參與競價的買家──有些甚至會先行簽訂魔法契約,確定參與競價的買家支付得起價格。

亞歷克斯心想──如果這間店確實有他和父親沒有注意到的價值,父親必定能夠理解最終價格和預期不同……

剛剛懷特在提到”弗林特”時,這個西里烏斯和他的助手半點反應都沒有──甚至西里烏斯看起來明顯是知道純血家族弗林特家的──卻並不將自己放在眼裡──

要用家族的名義逼退對方顯然也是不可能的。

亞歷克斯努力壓下心中的情緒,看著前面三人的背影,忖度了番。

當西里烏斯的”助手”站起來,他才發現這個人並沒有自己想像中矮小。比起侏儒或妖精,更像是人類的青少年……

亞歷克斯心裡不禁有些猜測。他聽說過某些魔藥大師會帶著魔藥學徒──越是仔細打量,亞歷克斯越是肯定心裡的猜測。有一定財富、不畏懼純血家族、驕傲自持、對魔藥店鋪有興趣……

不管對方是什麼來歷,需要這樣藏頭露尾的,顯然也是有所顧忌……只要有所顧忌,或許還是有機會說服對方──

 

“我先帶您們看看地下室吧?”懷特說。

原先他們該先了解這個藥舖的收支狀況、合作的藥劑師及原料供應鏈,再去地下室看看庫存。不過懷特顯然很清楚如何更能引起買家的興趣──

西里烏斯的助手突然失禮地衝到了懷特的前方,從櫃子裡撿出了一小籃子泛著銀光的草。

亞歷克斯並沒有認出那是什麼──然而不妨礙他判斷這東西有毒。

“龍麟草!”西里烏斯的助手興沖沖地說,”沒想到能在這看到這個!懷特先生,難道店主有門路?”

懷特笑了下,還沒開口說話,那位助手又跑到了另一個貨架邊,墊起腳尖小心翼翼地取下了一個瓶子。

“西里烏斯先生,看看我發現了什麼──我們上次來可沒有這個,巨人藍蠑螈的血液……”

 

亞歷克斯看著那個助手興沖沖地抱著一堆魔藥材料回到西里烏斯身邊,突然有些明白為什麼這間魔藥鋪有資格讓他們”競價”。

雖然裡面的大半材料他都沒聽過,不過如果這些東西對魔藥學徒、甚至那位西里烏斯都稱得上稀奇──那麼這間店鋪的價格或許遠超出他的想像。

 

西里烏斯沒有阻止助手的動作,只是不輕不重地制止道:”別亂跑。”

那位”助手”才突然像是想起什麼似的,往亞歷克斯的方向看了一眼。

 

亞歷克斯幾乎可以想像對方在幃帽下忌憚的眼神。

他嗤笑了聲,心道──來不及了,想糊弄自己?

 

果然在那之後,那位助手不再說話──但是亞歷克斯依舊看到他偷偷摸摸地對著燈光轉著某個金黃色的瓶子,看起來對那瓶魔藥愛不釋手。

“知道了。”

亞歷克斯猛地回頭,發現西里烏斯不知道何時落到了後面,而他的助手正對他比劃著什麼。

 

懷特接著又帶他們去看魔藥鋪的帳冊。從帳冊裡可以清楚看到這間舖子基本上不是因為經營問題而出售──至少沒有欠債問題。

亞歷克斯心裡頗有些心不在焉地聽著懷特解說產權、技術和藥方的買賣,在聽他提到目前合作的魔藥大師時,不自覺又看了一眼西里烏斯。

如果西里烏斯自己就是魔藥大師,加上他的學徒,基本上足以撐起一間店。那麼這一點對他而言應該是沒有什麼吸引力的──

他對這間店勢在必得。父親本想親自處理──是母親極力說服,才讓自己有了這次的表現機會。無論如何,這次他都不能空手而回。

如果和西里烏斯協商──在價格上不與自己競爭,以其他名目讓利給他呢?
──不過這個部分若是父親知道了─…

 

或許是太過緊張,亞歷克斯竟是沒發現自己先入為主的判斷實在太過草率。

 

“西里烏斯先生,是否方便借一步說話?”亞歷克斯盯著懷特準備的魔法契約,忍著對對方的不滿,低聲問道。

他看著斗篷下的西里烏斯優雅地伸手接過懷特手上的約書,再次想到──或許不管他讓什麼利都無法打動對方。

難道只能花大錢買下來?如此若是父親怪罪他──

“沒什麼好說的,各憑本事,小弗林特先生。”西里烏斯笑道,”不過如果你放棄,我會很感激的。”

 

亞歷克斯心裡的怒氣一下子又湧了上來。他心想──怎麼不是你放棄?
這一次在父親面前表現的機會對他而言多麼重要,這個人完全不知道,竟然還敢要他放棄──?

亞歷克斯沉著臉同樣從懷特手中接過約書。

他看見西里烏斯的助手似乎偷偷在那個高挑的男人身旁說了什麼,然後又從懷裡取出一個沉甸甸的袋子塞到了男人的手中。

亞歷克斯看著他們的動作,倏地有了其他想法。

底價是六千加隆。雖然父親只給了他八千金加隆,不過不代表他不能再出一部份。而他自己的存款也並不少,若是只算現金,大概有五千多加隆……
如此一來就有一萬三千加隆。

亞歷克斯心裡有些猶豫。
這筆錢是他所有的個人積蓄。若是用了這筆錢,先不說母親那不好交代,他在學校的許多事也會變得難辦許多。

“那麼,相信兩位先生都知道規則,”懷特露出一個職業的笑容,道:”請寫下您們心目中的理想金額──契約會公平公正地如實記錄,並在競價成功後即刻生效,還請兩位先生慎重考慮。”

 

西里烏斯似乎正低頭思量著數字,而他身旁的助手則坐在一旁──亞歷克斯莫明地,感覺他似乎有點浮躁。
如同自己。

那麼助手是為了什麼浮躁?難道──對方並沒有表現出來的那般有底氣?
可是萬一他想錯了?

亞歷克斯咬了咬牙,心想:反正弗林特家以後也都是他的。
現在花的金幣──就當是為了博得父親讚賞借出的一點代價。

 

只是……他究竟該填多少?一萬?一萬三?

 

在他猶豫的時候,西里烏斯已經填完了約書。
亞歷克斯抬眼看著對方折起的羊皮紙質約書泛出一絲金光,心裡一狠。只要能買下來──之後母親會補償自己的。

 

他迅速在羊皮紙上也填上一個數字,看著約書自動折起,心裡不自覺鬆了一口氣。

如果這樣還買不下來──

他看著兩份約書飄到了懷特手裡,其中一份的光芒越發耀眼,另一份卻自動燒了起來──落下的心臟不自覺又再次提了起來。

等到光芒和火焰都平息了,懷特才打開了那份僅剩的約書,露出了笑容。

“恭喜您──這間店現在是您的了──弗林特先生,”

亞歷克斯望著那章約書,有些愣怔。反倒是一旁西里烏斯的助手對結果顯然很不滿意。

“怎麼可能!”他道,不死心地上前查看約書,”他──”

羊皮紙上,除了寫著契約和亞歷克斯的名字外,還有一個數字。
一萬三千零二十金加隆。

助手看了瞬間啞口無言──
還是一旁的西里烏斯率先開口。

“既然已經有了結果,那就容我們先行一步,”西里烏斯頗有風度地道。

他站起身,看著剛剛助手興沖沖地撿出來的一堆東西,回頭問他道:”還買嗎?”

“──不,不買了。”助手掙扎著看了會,才哼聲道,”反正賺到的錢也不是我們的。”

西里烏斯似乎無奈地笑了。

“好了,那就回去吧。──懷特先生,我們下次再見。”

懷特也熱情地道:”下次有看到合適的店鋪會再邀請您!”

 

亞歷克斯有些呆愣地看著懷特將兩人送了出去,又轉了回來幫自己處理店鋪交接的事項,心裡卻總覺得有些空虛。

就這樣──結束了?

 

 

兩個街區外,西里烏斯和他的助手──隱藏了身分的天狼星和弗林特,一起踏進了一間不起眼的照相館。

弗林特飄飄忽忽地看著看店的老頭叫天狼星”老闆”,心裡一陣恍惚,又幾乎無甚波瀾。

直到走進了地窖,弗林特才滿懷不確定地開口道:”我們…成功了?”

雖然從他得到消息後,和天狼星一起計畫了幾天──但這麼簡單──就坑了他父親和哥哥?

“嗯,演得不錯。”天狼星道。

原本亞歷克斯或許不會那麼容易上當,但太多東西干擾了他的判斷,安德魯又給了他足夠的壓力──也因此讓他錯估了店鋪的價值。──等亞歷克斯回過神發現吃了虧,下次就沒有那麼容易了。

“但是──契約是真的,把那間魔藥鋪賣給他真的沒關係?”弗林特問。

天狼星笑了下。

“一萬三千金加隆──那間店大概要五六年才賺得回來。讓你哥不好過一陣子,難道不值?更何況,我也賺了不少。”

原本只是要讓老弗林特出點血,沒想到看亞歷克斯的反應──是下了血本。

亞歷克斯看到的東西顯然都太過表象──若是真的發生什麼──所有的藥劑師和原料都被各個陣營壟斷的時候,這間魔藥鋪在沒有任何魔藥產業根基的弗林特家,也不過是一個空殼。

經過這件事也不難看出,老弗林特到底怎麼和自己的兒子說的。

突然想要進入這個產業,不過是認為魔藥的需求會增加──那麼,什麼時候會需要大量的魔藥?
想要趁著別人的危難賺錢,也得看有沒有那個本事。

天狼星從巫師袍裡掏出一袋子加隆,道:”哪?說好了賺的分你一半。”

三千金加隆。

弗林特心想,他那便宜父親給他的零用錢一個月也才十個加隆。

他要是這個時候叫他爸,會不會被天狼星揍?

想到天狼星會露出什麼表情,弗林特突然忍不住笑了起來。

──不,他還得留著命買房子把媽媽接出來呢。

 

天狼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不過知道他心裡高興,於是道:”好了──把幃帽戴好,想想要買什麼補償西奧多吧。”

“你不一起去?”弗林特問,聲音裡依舊滿是欣悅。

 

天狼星脫下了斗篷,看著有些凌亂的地窖,道:”我還有些事──晚點,我們蜂蜜公爵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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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Text

(四十一)

 

傍晚日落之時,學生們再次聚集於學生餐廳。

四張學院長桌邊分別聚集了四個學院的學生。然而他們的座位也並非總是涇渭分明,同學年之間彼此都有跨學院的合堂課,基本上所有人都叫得上彼此的名字,偶爾到其他學院長桌串門雖然少見,但也不是沒有。
唯一總是與其他學院分得清清楚楚的恐怕就只有史萊哲林了。

教授們對於周末晚餐時間鬧騰的氣氛具是頗為縱容,少數受不了熱鬧的也早早回了自己的辦公室,倒是沒有人約束他們。
畢竟都是一群離開家人獨自求學的半大孩子。

 

天狼星聽著葛萊分多長桌邊的喧鬧聲,不自覺有些出神。

雷木思不在。明晚就是月圓了──龐內夫人通常會早一天將他帶走。雷木思請假的理由是”姑媽生病”──總不會有人生病只病一天。
雖然從前他和詹姆無數次覺得這個理由漏洞百出,不過一開始他們也總會真心實意地祝福那位女士”早日康復”好讓雷木思快些回來。

即使後來發現了真相,那位女士仍是他們月度心照不宣的的”關心對象”──在外人看來,只當他們和雷木思的姑媽關係特別好──
當時他們也曾經得意,沒有人知道他們仗著旁人不知曉的秘密度過的那段輕狂歲月。

可”每個月固定時間”這個破綻畢竟是太過明顯。

天狼星心想,從前──從前,他們確實是受到了太多人的偏寵與厚愛。鄧不利多、麥格─…龐內夫人,甚至是所有知道內情的教授們……

 

詹姆──似乎從高年級那得來了幾包柏蒂的全口味豆,不知怎麼搞的,玩起了踩雷遊戲,少數關係較好的一年級赫夫帕夫和雷文克勞學生也湊了上去,搞得長桌邊熱鬧無比。

天狼星聽著他們的笑鬧聲,腦中倏地閃過一些片段。

那些被催狂魔一次次掠食而變得斑駁的過往,彷若被重新注入了顏色,再次鮮活起來。

 

詹姆──波特。這個人,作為天狼星‧布萊克的生死至交,總是對自己的運氣莫名地有自信。
可實際上他的運氣有多麼一言難盡,從小天狼星作為”有楣一起倒、有難一同當”、”福禍必相依”的好友,深有體會。

一樣的場景、差不多的人──以及一大包全口味豆。

詹姆選了一顆青綠色的豆子,咬了一口,然後將剩下的半顆給了天狼星。

“青蘋果味。我就說我運氣很好吧!”他笑著對所有人宣稱道。

天狼星接過糖果的手一頓,努力維持住臉上漫不經心的神情,心裡卻是翻了個白眼。他暗自咬了咬牙,還是把那半顆糖放進嘴裡。

捲心菜──還是煮過頭的那種。他就知道!

肝臟、耳垢、醃菜、嘔吐物──他們都快要把整包豆子的奇怪口味都包辦了!

偏偏詹姆不知道怎麼搞的,總想營造”運氣很好”的錯覺,導致他倆憋得臉都要綠了──
天狼星配合著沒有拆他的台,不過一回寢室,馬上衝進盥洗室吐得昏天暗地。
虧得他本就蒼白的膚色,即使臉色比平時更糟了點也沒人發覺不對。

“你為什麼總要堅持認為自己運氣很好……”
天狼星扶著盥洗台,虛弱地抬起頭,看見詹姆從衣櫃裡摸出了兩罐奶油啤酒,明顯是準備拿來壓一壓那些縈繞在腦中的怪味兒。

“運氣不好嗎?”詹姆笑道,”或許吧。不過運氣這種東西,不就是一旦認為自己運氣不好,就會這麼下去?”

他走進盥洗室,遞給天狼星一條乾淨的毛巾,道:
“想想上次學院盃──雷文克勞那群傢伙不就是有個人多事搞了個占卜,結果一群人跟著搞砸了比賽?”

反過來說也是。若說”詹姆波特”是被幸運女神眷顧的人,那麼不論遇到什麼事,他都不會被輕易擊敗。

其實一開始天狼星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即使不問出口,他也明白詹姆在想什麼──可他還是低聲道:“又不是只有好和不好的選項。就不能是普通?”

詹姆一直是這樣。自然而然地成為人群的中心、人們依賴的對象──
可若有一天─…

“你在開玩笑?我怎麼可能是普通──”詹姆撩了下自己凌亂的黑髮,刻意擺出了一副不可一世的神情,等看到天狼星終於崩不住神情笑了出來,才跟著笑道:”不過我是真覺得我運氣很好,當初在火車上才會遇到你──才能提前把你拐到葛萊分多啊。”

天狼星的呼吸倏地一滯,可面上還是毫不留情地笑罵道:
“你這就運氣好?”
若是不曾深交,何來可惜?

“看,你也不否認進葛萊分多是因為我吧?”詹姆自得了會,才道,”想想──要是你進了史萊哲林,我上哪去找另一個你?”

當時的天狼星哼笑了聲,道:”怎麼,雖然我覺得沒可能──如果我真的到那邊,就不是你朋友了?”

天狼星原本以為詹姆會接著他的話大言不慚地宣稱”你即使到了史萊哲林也一定會被我的萬丈光芒閃瞎眼睛!”。

然而詹姆卻是收斂了笑容,認認真真地道:”所以結論還是我運氣好──這個”如果”沒有發生啊,我親愛的布萊克先生。”

 

天狼星低頭咬了口派,瞥見了一旁弗林特臉上古怪的神情──這孩子從回來後就沒消停過。
天狼星先是看了他幾眼,發現沒什麼用處,最後只好塞給了他一個餡餅。

“好好吃飯。”天狼星道。然後他倏地意識到這話教訓自己也對。

好在弗林特並沒有察覺到天狼星的心思,他無辜地抬眼對上了天狼星,態度良好地答道:”噢。”
然後低下頭啃了口餡餅,繼續偷著樂。

天狼星嘆了口氣,不著痕跡地移動了位置,替他擋住了高年級的視線。

而一旁的麥克米蘭聽他們彷若打啞謎般一來一往,看了眼四周,忍不住悄聲暗示道:”我總覺得你們有什麼”大事”瞞著我。”

弗林特聽他這樣問,差點脫口而出──確實──有事。
亞歷克斯今天在霍格莫德把老弗林特交代的事搞砸了。更棒的是,他們身為低年級,沒有去霍格莫德的許可,寢室裡還有麥克米蘭幫忙遮掩──有完美的不在場證明!

不過弗林特還是忍住了。他一改往常,態度輕快的道:”以後再跟你說。”

”啊,我以為我也算共犯呢──”麥克米蘭撇了撇嘴,看到弗林特強塞給他的”封口費”──一袋子”別人送的”蜂蜜公爵的咻咻蜂後,又立刻改口道:”好吧,那就這樣。”

 

天狼星看著他們的互動,心想,這兩個──都哪來的單純孩子。

沒有熱情風趣的話語,沒有機敏跳脫的回應。
─…卻,挺好的。

 

他收回了視線,喝了口南瓜汁。
他突然想道:他該趁著在霍格莫德去三根掃帚買幾瓶奶油啤酒。

 

過了沒多久,開始有學生三三兩兩起身準備離開。

史萊哲林長桌的最前端卻突然有些騷動。

幾個高大的男生來到了史萊哲林長桌邊──從旁人的幾度來看,很是不懷好意──尤其幾個大男孩圍著的是一個少女。

“布萊克小姐,方便借一步說話?”法蘭克‧隆巴頓道,”我們想和妳談談關於妳姊姊的事。”

納西莎抿了抿唇沒有說話,眼中有著明顯的不悅;而她身旁的魯休斯則是微微瞇起灰色的眼眸,冷笑著道:”我的未婚妻和你們沒什麼好說的。”

魯休斯下午已經從卡羅那裡聽說了。
這群人竟然把唐克斯的父母帶進了霍格莫德──這已經明顯違反了《巫師保密法》。而魔法部那群蒼蠅一般整天盯著他們的人……竟然沒有立刻祭出警告?
雖然他已經不是會冀望公平的十三歲小孩,可這般行事…可真是讓人再次看明白──魔法部已然掌控在誰的手裡。
究竟是向麻瓜釋出善意,還是──將巫師界賣給了麻瓜?

不過……不管茜茜的家人有沒有抓到唐克斯,不論唐克斯現在在哪──這件事都不能和他們有關。

隆巴頓旁邊的費邊‧普威特環顧了四周,見所有人的視線都被吸引過來了,直接了當地道:”反正我們也沒有什麼不可告人的。我就直說了──你們把泰德藏到哪了?”

納西莎握住了魯休斯的手,冰冷地道:”你們問錯人了。”
說著,就要直接離開。

然而普威特卻攔住了納西莎和魯休斯的去路。
“妳不可能不知道──唐克斯的父母都和我們說了,他去找妳姊姊了!”

整個學生餐廳瞬間安靜了下來。幾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普威特的話吸引了過來。

納西莎聽著周遭的竊竊私語,臉色一陣蒼白。然而她依舊倔強地揚起下巴,彷若一點也不在意他人的言語。

“難道葛萊分多還有大庭廣眾之下討論他人隱私的愛好?”魯休斯微慍道。也只有這群人會如此不分場和、不知輕重──
”還有,如果我沒聽錯,你們──這是在汙衊我的未婚妻……綁架了唐克斯?”

“當然不是!我們只是想要知道一點線索,如果布萊克小姐知道什麼,還請──”隆巴頓道。

納西莎強硬地道:”就算你們這樣說,我的答案還是一樣。我從未見過唐克斯,也不知道他在哪!”

唐克斯的另一位好友,文森特,聽她這樣說,卻是立刻反駁道:“他已經失蹤了一個月!好好一個人,怎麼會憑空消失?只有可能是布萊克做了什麼──”

納西莎蒼白的雙頰上染上惱怒的紅暈。
他們不是傲羅,布萊克也不是罪犯,他們憑什麼質問自己?

“唐克斯不是很有想法?誰知道他去了哪裡?”納西莎冷道,”找不到人就想賴到我們頭上?”

“妳別給臉不要臉──”

坐在後頭的諾特和卡羅聽到這終於忍不住站起來。隨著他們的動作,其中幾個高年級的追隨者也站到了魯休斯身後,戒備地盯著他們。

 

文森特見他們這般,不覺有些心慌,口不擇言地道:
“說不定泰德早就被──你們根本是心虛了!因為、因為交不出一個死人──!”

卡羅聽到他這樣說,冷諷道:
“就算唐克斯真的──”

魯休斯一聽,心道不好,直接打斷了卡羅的話。

”無理取鬧也要有個限度。只憑兩個麻瓜的一面之詞,就敢公然侮辱你的同學──真是太令人感動,校長必定感到欣慰─…”
他冷笑了聲,不容置疑地道:”今天不管誰來了,我們都是一樣的答案。”

所有人一陣靜默。
卡羅也似乎意識到說錯了話,閉上嘴緊盯著魯休斯。

普威特看著魯休斯毫無商量餘地的態度,不自覺沉下了臉。
他不是第一天認識馬爾福。只要馬爾福在,他們今天…是不可能得到什麼結果了。當初比他們高幾屆的亞瑟‧衛斯理在學校的時候也從來沒有在馬爾福這裡佔過上風。難道──真的得私下去堵布萊克?

先不說他們不好私下圍堵一個女生,真的讓人看到了怎麼都說不清;下一次再要給布萊克這樣的壓力也不容易──

沒有更好的機會了。他得在這讓那位藏頭縮尾的布萊克小姐承認他們對泰德做了什麼,魔法部才有理由光明正大上門搜查。

普威特的視線掃過了在場的人們,輕蔑地道::”這麼說,你們是真的做了什麼吧?我早就跟唐克斯說過,跟你們沾上關係就沒好事──”

“難道事情還不夠明顯嗎?我們的’女學生主席’若是真的你們心裡”潔身自愛”的”好女孩”,怎麼可能接受唐克斯的追求?誰知道她是什麼心思,唐克斯到了她手裡還能有什麼好下場?”
七年的爭鬥早就讓他清楚這群史萊哲林的痛點──雖然這樣說他心裡也有些噁心,可只要納西莎‧布萊克反駁了他的話……他們或許至少能知道唐克斯目前的狀況。

果然,納西莎被他的話一激,憤怒的抬起頭。

他──怎麼敢說這種話!?
安多米達為了那個麻瓜犧牲了多少──為了唐克斯不惜和家裡決裂──

她心想,你以為唐克斯有資格和我姊姊扯上關係?我根本恨不得──恨不得他們從來不認識,姊姊也不用被牽累──!

魯休斯見她紅了眼眶,灰色的雙眸中滿是寒意。
他是太久沒有教訓人,今天竟然讓人把面子放在腳下踩──?
再怎麼樣,安多米達都是茜茜最親的姊姊。想用這種卑劣的把戲套茜茜的話──呵。

他牽起納西莎的手,正想開口,卻被納西莎阻止了。

她緊緊地握住了魯休斯的手,一字一句地道:”他不配。他們沒有任何一個人──配提起我的姊姊。”

說完,不再理會普威特他們的反應,鎮靜而得體地和魯休斯身後的諾特等人點頭致意,轉身離去。

魯休斯看著她的背影,默默地將原本的想說的話收了回去。
既然茜茜是這樣想的,那麼──關於安多米達,什麼都不用多說了。

“等等,妳不能走──”

幾人正想追上去,卻被一堵透明的牆攔下。

“我有說…你們可以走了?”

魯休斯腕上輕輕一轉,收回了魔杖,放慢了語調,懶洋洋地道:“你們應該知道…霍格莫德並不歡迎麻瓜進入。”
他說著,恢復了原先傲慢的腔調,”我想魔法部還是有人願意管一管的──你說呢?”

“讓開!如果不是你們抓走了唐克斯,我們也不用這麼做!”文森特掏出魔杖指著魯休斯,大聲喊道,卻沒注意到──他這樣說反倒是公開承認了私自將唐克斯的父母帶進了巫師村。

一旁的普威特和隆巴頓匆匆對視了一眼,連忙抓住了文森特的手阻止他。雖然不知道馬爾福究竟知到了多少,可文森特絕對不能在這裡攻擊對方。

 

魯休斯冷眼看著他們的動作,突然嗤笑了聲。
“需要我說得更明白?梅林的襪子啊,”他故意用誇張的詠嘆調道,”沒有發現你們做了這件事,對魔法部那些監測者來說是多麼嚴重的失誤啊。若是讓威森加摩解釋《保密法》,你們每個人都能得到阿茲卡班的名額。這可真是太令人遺憾了……”

許多人聽到魯休斯的話露出了憤慨、敢怒而不敢言的神情,然而更多的史萊哲林學生卻是終於露出了些微的笑容。

“……不管怎麼說,你們是不願意承認知道唐克斯在哪了?”普威特注視著魯休斯,慢聲道:”用這個威脅我們──你知道你這樣很卑鄙?”

“彼此彼此?我奉勸你們──小心說話,”魯休斯看著他們忌憚的樣子,想到茜茜離開前的神情,心裡還是不甚滿意。

”再讓我知道你們敢去騷擾我的未婚妻,我也不會介意親自送你們上法庭。”

魯休斯笑了聲,和普威特擦肩而過,陰冷地道:”我很期待你們接下來的愚蠢行動。我想校董們同樣也會很樂意開除公然違反法律的人……”

 

他拍了拍衣袖,叫上了站在一旁的克拉和高爾,而諾特等人也跟在了他身後離開了學生餐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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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二)

 

二月的第一個星期,天氣稍些好轉,布萊克大宅再次迎來了訪客。

阿爾法‧布萊克戴著帽子、披著厚重的斗篷,手上拄著手杖,挾著冷肅的寒氣,獨自敲響了布萊克宅的大門。

凱爾在阿爾法踏進防禦魔法的範圍內就已經察覺了他的到來,立刻將他迎進了大宅,接過斗篷和帽子,領著他到書房。

奧賴恩正靠著座椅扶手回信,看起來有些精神不濟,見阿爾法進來了,也只是隨意地揮了下手指,讓他自己找個位置坐。

等到凱爾備好茶水,微微欠了身退出房門,阿爾法才開口道:
“我來這裡前特意去翻倒巷繞了一圈。”

“嗯。”

“確實有人跟蹤,但他們沒有跟進道格拉斯的店裡。”阿爾法道,”兩個可能──他們知道道格拉斯那裡是我們的地,或者他們的目的就是知道我的行蹤。”

還有一個可能,就是阿爾法不是目標。不過使用手杖的家族成員只有他,無法辨認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道格拉斯的店”是布萊克在翻倒巷最強大的力量,明面做著黑魔法物品的生意,實際上卻是黑巫師們銷贓的不二選擇。除了能得到許多正規管道不容易獲得的物品,往往也能從中得到些隱密的消息──例如魔法部高官買凶殺人、商店經營人準備倒債逃亡,或者哪個古老家族如今潦倒,開始變賣家產維生──

奧賴恩沉吟了會。
”天狼星是怎麼和你說的?”

阿爾法道:”天狼星只說覺得會有危險,讓我多幫你看顧雷爾,而我答應了。我已經和沃爾布加提過,打算帶──”

“我不同意。”奧賴恩打斷他的話,獨斷地道,”天狼星欠缺考慮,你難道也是?”

阿爾法頓了下,道:
“我可以知道不同意的原因?”他問,”天狼星的請求並不過份。再說,他只是害怕──”

”害怕?他膽子大得很。” 奧賴恩有些用力地放下手中的羽毛筆,端起一旁的茶杯,道:”你以為若是沒有其他發現,他會特意去找你?”

 

阿爾法聽他這樣說,眼眸微微瞇起,心裡忖度著奧賴恩的意思。
”那麼,兄長是怎麼想的?”

奧賴恩沒有直接回答他,反而問道:”你最近去過西格納斯那裡?”

“──沒有,”阿爾法謹慎地道,”難道那邊有什麼消息?”

奧賴恩從抽屜裡取出了兩封信。信紙飄到了阿爾法眼前──一封是納西莎的,而另一封來自天狼星。

納西沙的信裡詳細描寫了她在學校裡遇到的事。當然也不是所有的事都鉅細靡遺,但她重點提到了幾個家族,從前後文推斷是之前和安多米達關係不錯的朋友──還有唐克斯的父母及朋友在學校鬧事的事。

阿爾法又拿起了天狼星的信。
除了言簡意賅的報告近期狀況,對於那場發生在學院餐桌的風波隻字未提。

兩廂對比,阿爾法立刻明白問題出在哪。

唐克斯的事鬧得這麼大,天狼星不該什麼都不知道。

阿爾法幾乎可以猜到是怎麼回事。天狼星從小就和安多米達感情很好,即使如今知曉安多米達所為之事不為家族所容,卻還是向著她、甚至想著隱瞞唐克斯的動向。

“我不斷告誡天狼星不要插手,”奧賴恩道,聲音裡的怒氣幾乎掩不住,”顯然,在他心裡有更重要的事。”

“兄長懷疑天狼星包庇唐克斯,還是懷疑他同樣知道有人在跟蹤我們?”阿爾法心裡有些震驚,可還是立即反應過來,小心地斟酌道,”或許…他確實不清楚……”

但天狼星若是知道──這也能解釋為什麼他認為布萊克大宅不安全。
他自己恐怕都不確定自己放過的是羊是虎。
連納西莎都知道事情輕重,不敢隱瞞;而天狼星卻差點使他們錯過了重要的線索──
這已經越過了感情用事的線──這絕不是未來家主該做的決定。

“不清楚?”奧賴恩冷道,”難道不是怕自己不小心壞了唐克斯的事?”

阿爾法苦笑了下。他知道天狼星拜託自己照顧雷古勒斯的事讓奧賴恩多想了。
可這件事若真如奧賴恩所說,那麼天狼星的目的除了保護雷古勒斯,也是為了包庇跟蹤者──

阿爾法心裡說不上是失望還是無奈,可還是緩頰道:”我們也不能確定跟蹤的人一定就是唐克斯。若真的是他,兄長不認為──我們在他的計畫中太過多餘?”

只有監視行蹤而沒有其他動作,定是在等待某個時間或條件達成目的。若真的是唐克斯,選擇跟蹤”所有的”家族成員太過耗費時間和精力,對找到安多米達卻沒有太大幫助。

況且,西格納斯找了他一個多月也沒找到人,若他有這個本事在反追蹤的同時跟蹤他們所有人,試著闖一闖西格納斯那裡帶走安多米達想必也不是問題──

“他不需要知道所有布萊克的行蹤,但是總有人有興趣,”奧賴恩諷道,”不要忘了魔法部那群人。”

“兄長是說,那些反對黑公爵的─…?”

若是這樣,學校裡的那場鬧劇很可能只是自導自演的一場戲,為的是攪渾這淌水,誤導他們的判斷──或者只是一個搜查布萊克的藉口。

沒錯,一個麻瓜出身的巫師不可能有這樣的能力──若真是唐克斯,確實如奧賴恩所言,背後一定還有其他人幫助他。幫助他監視、聯絡、甚至隱匿他的行蹤──

然而一個麻瓜出身身上能有什麼利益可圖?
和唐克斯結盟的人看中的必定不是他本身能夠帶來的利益,而是想藉著這件事達成其他目的──
若說天狼星知情不報是為了安多米達,那麼幫助唐克斯的人想要做什麼就難說了。

 

“無論如何,現在斷定是誰做的還太早,”阿爾法小心地試探道,”跟蹤的事也可能與唐克斯無關……西格納斯可是老練的獵人──”
唐克斯恐怕光是躲避追捕都已經自顧不暇。

奧賴恩不置可否地冷笑了聲,聲音中滿是壓不住的怒意。
“你認為……天狼星請求你帶著雷古勒斯離開,又是什麼意思?”

阿爾法聽他這樣問,心裡一凜。
如果他帶著雷古勒斯出去,必定將布萊克的力量又劃出去一部份,無形中削弱了布萊克家的防護。
奧賴恩……難道還懷疑天狼星刻意讓他們露出破綻?如此,幾乎等於在還未確認來者的情況下就打開了家裡的大門──所以這也是奧賴恩最先認為跟蹤者和唐克斯有關的證據之一?

可如果天狼星想這麼做,又何必繞這麼大一圈?直接透露布萊克家的防禦魔法──

阿爾法不知道自己是什麼心情,只聽到自己平靜地開口道:
“兄長,你得信任天狼星。他是你兒子。”

“……你讓我假裝沒看見,毫無原則地盲目信任?阿爾法?”奧賴恩冷道,”我只知道,有人至今還不明白自己的立場。若是因為他的放任──大宅的防禦魔法被破壞,會有什麼後果?他以為敵人會因為他的這樣做,就對布萊克手下留情?”

“我和你說過很多次別縱著天狼星,而你──你認為你是對他好,是嗎?”

阿爾法被奧賴恩一連串的質問問得啞口無言,面色有些難看。奧賴恩說的他又何嘗不知道?
不論是為了什麼理由放過對方,都是再愚蠢不過的事──
可他還是沙啞地道:”我相信…天狼星會有分寸。兄長若是不認同,又為何要選擇他?您不是只有這個選擇。”

奧賴恩沒有說話。

凱爾悄無聲息地進了房間換了壺茶,又退了出去。

阿爾法看著拾起羽毛筆繼續處理公務的奧賴恩,嘆了口氣,面色不覺有些倦怠。
“所以現在兄長打算怎麼做?我們倒是可以把跟蹤者引入反幻影移形咒的範圍內,可這樣一來,難保不會打草驚蛇──”

奧賴恩顯然早有想法,頭也不抬地道:
“找個人假扮成安多米達,讓沃爾布加和貝拉帶著她轉移到其他地方。”

陣仗弄得大一點,不怕對方不上勾。

“可剛剛所提也不過都是猜測。您也同意對方的目的可能不是安多米達──”阿爾法道。

“是與不是,試試看就知道了。”奧賴恩道。

未知總是更加棘手。若真的如他們所想,縱使唐克斯背後有無名的幫助者,布萊克也有的是方法做出應對;可若對方的目的不是安多米達,那麼──

阿爾法沉思了會,道:“兄長,不若──再投一個餌。”

“讓誰去?”奧賴恩沉著臉,語氣危險地道:”──阿爾法,你在暗示什麼?”

無論是沃爾布加、貝拉或者納西莎,都沒有真正威脅布萊克的份量。
縱使不帶私情,對阿爾法而言,雷古勒斯也是風險最低、又足夠使企圖對家族不利的威脅者動心的選項。

“兄長得承認,由我先帶著雷古勒斯出去的確是個不錯的主意。若對方沒有動作,我們正好帶一部份人出去伺機而動──主宅也可以趁機營造防禦削弱的假象。”
化被動為主動,總比終日被心懷不軌者窺視來得好。並且,不論對方的目的是某個人,或者想混進宅邸,都有足夠的誘因立刻行動──

“我發誓……會用我的性命,保護雷古勒斯。”阿爾法道。

 

奧賴恩默不作聲。

半晌,他才冷漠地道:”除去借給黑公爵的人手,家族現在能調度的人手不多。”

“若只是需要一個餌,用變身水也是一樣。我要你的命做什麼?”他道。

 

阿爾法看著他因病而顯得更加削瘦的手背,內心突然感到一陣茫然。
奧賴恩是一個合格的家主。可他……此時此刻,卻無比懷念數十年前布萊克曾經輝煌的日子。
不必提防著他人算計,不會僅僅只是為了生存就如此耗盡心力、疲憊不堪。

“我明白了。就照您的意思做,”

他說著,站起身,故作輕鬆地扯了下嘴角笑道:”等這件事結束,我就真的要帶著雷爾去度假啦。這次兄長可不能阻止我──”

奧賴恩冷笑了聲,不耐煩地揮了下手趕客。

阿爾法從善如流地踏出書房,關上門前,他還是忍不住回過頭。

“如果孩子真的做錯事,帶回來教就是了。兄長……還是保重身體。”他輕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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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三)

 

阿爾法拄著手杖,腳步沉重地從書房來到了起居室。
沃爾布加去了翻倒巷、家庭教師現在被禁止進入布萊克宅,連身為管家的凱爾也不在走廊裡。陰暗的樓道、華麗而充滿歷史的壁飾、以及懸掛在牆上的頭雕,讓整個家顯得晦暗而沉重──又安靜得可怕。

他緩慢地上了樓,敲響了寫著雷古勒斯名字的房門。

然而那個理當在房間裡的小外甥卻沒有應門。
……剛剛在一樓也沒見到人。難道在藏書室?

他彎下腰揉了揉小腿和膝蓋,考慮了一秒是否乾脆進房間等他回來,或者乾脆去天狼星房間,順便看看兩個小孩兒最近在做什麼──不過最後理智還是佔了上風。
他想到奧賴恩給他看的兩封信,心裡嘆了口氣。

孩子是真的長大了──他已經猜不透他們在想什麼了。

……如果有酒就好了。

他心裡想著家裡的紅酒,給了自己一個漂浮咒,駕輕就熟地飄下了樓梯。布萊克宅的樓梯設計不太友好,對孩子和半個殘疾人士而言步幅有點太大,用漂浮咒倒是有效率些。

只是畢竟不怎麼雅觀。

 

沒想到他在藏書室又撲了個空。

阿爾法再次彎下腰揉了揉膝蓋,決定先休息會。
他掃了圈,挑了個有壁燈的位置坐下來。

既然都來了,也不白來。

“怪角!”他喚道。

年邁的小精靈啪地一聲憑空出現,戰戰兢兢地鞠了個躬,道:”怪角為阿爾法主人服務!”

“把雷古勒斯最近半年看的書挑出來,”阿爾法道,”所有的書。”

也還好阿爾法加了後面那句。
怪角顯得極度不情願──或者有所顧忌──最可能就是雷古勒斯給了他什麼命令,但礙於阿爾法是小主人的長輩,只好聽從。

阿爾法看著年老的小精靈似乎找著找著開始”悲從中來”,嘴裡邊哭哭啼啼邊嘀咕著什麼,心裡有些不悅,可還是盡可能耐心地道:”不如這樣,我們打個商量──我替你保密,你爽快地把書交出來?”

然而小精靈並不領情。
“小主人說不能被別人知道他──”

“我不是別人,我是他舅舅。我只是關心你的小主人──”

小精靈卻是尖叫著用頭撞著地板,哭道:”怪角對不起雷古勒斯小主人的囑咐,怪角保證絕對不會告訴第三個人的,如果被任何人知道──”

這下阿爾法不只耐心告罄,還心裡一跳。雷古勒斯到底看了什麼書要讓小精靈這樣保密?

想到這,阿爾法不再有心情照顧小精靈的感受。他近乎焦急地命令道:“現在,立刻!”

小精靈抽了一口泣音,一疊書劈啪地從各個書架上飄了出來,整齊地疊在了阿爾法面前。

阿爾法匆匆地看過書名。
《深奧黑魔法》、《一千種魔藥材與產地》、《詛咒與被詛咒》、……《時空筆記》、《靈魂契約》、《終結之地-墳墓與陵寢》……《化獸法》、《阿尼瑪格斯之謎》。

阿爾法看完書名後先是鬆了口氣──雖然有明顯超過雷古勒斯目前程度的書,但是並沒有真正的禁書─…他差點要以為小外甥也悶不吭聲地闖了什麼大禍。
既然不是,那麼怪角藏什麼?

阿爾法拎過旁邊扭捏不安的小精靈,問道:”回答我,雷古勒斯為什麼讓你保密?”

怪角用力地絞著身上的布袋,搖著頭,一雙大耳朵隨著他的動作拍打在腦袋上:”因為──因為──”

他小心地看了眼阿爾法。主人的舅舅顯然今天不得到答案不會罷休,於是他只能閉上斗大的雙眼,狠了狠心,自暴自棄地抽泣道:“小主人不想讓人知道他也在看天狼星主人看過的書──”

阿爾法一愣。
“天狼星不是一直在學校?”

“是朵莉,天狼星主人沒有讓朵莉保密,所以怪角知道她常常幫天狼星主人拿書──”

阿爾法淡定地看著小精靈繼續把自己撞得頭破血流,心想:我還以為是什麼大事呢。
“我建議你還是小聲點,不然等等家主讓聽見,就不是只有我知道了。”

小精靈聽到這句話,倏地僵在原地,擺出一個哭天搶地到一半被扼住的造型。

阿爾法再次掃過了書名。
天狼星和雷古勒斯的書混在了一起,誰先看得這幾本書也無從確認──雖然沒有禁書,不過確實有比較危險的內容。
尤其是關於靈魂契約和阿尼瑪格斯……得找時間和兩位小朋友談談。

想到這,阿爾法又不自覺有些頭疼。

“…好了,我對這些書沒有任何意見,絕對不會跟雷古勒斯提起──現在告訴我,雷古勒斯在哪?”
他倒是該先和雷古勒斯好好聊聊怎麼管理自己的小精靈。

然而他立刻就後悔了。
因為怪角再次發出了一聲彷若公雞被勒住脖頸的聲音。

阿爾法不住扶住了額頭。──這又是發什麼神經?

 

另一邊的雷古勒斯不知道自己正被舅舅唸叨著,和唐克斯正在地下室裡一來一往地練習魔咒。
不得不說,和唐克斯的對練讓雷古勒斯進步神速。

一記紅光閃過,激起了滿室塵土──
而唐克斯則是灰頭土臉地坐在地上,有些懷疑人生地看著站著的雷古勒斯。

幾個禮拜前他還只是覺得安多米達的弟弟極為自律,還有一點好強──如今看到他的進步,讓他都不禁有些汗顏。
短短數周,雷古勒斯已經開始讓他感覺到些許壓力。

若是讓法蘭克他們知道了,還不笑死他──

……也不知道他們現在怎麼樣了。

雷古勒斯慢吞吞地走到他旁邊,踢了踢他的腿:”起來。你根本沒認真吧?”

那個力道很輕,於是唐克斯乾脆無視了他。

 

雷古勒斯見狀,抿了下唇,緩慢地踱步到唐克斯身邊──坐了下來。

“地上很髒唷。”唐克斯說。

“反正都是要洗的。”雷古勒斯說,”你今天怎麼了?一點都不專心。”

唐克斯聽他這樣問,苦笑了下。
他自暴自棄地往後一躺,看著漆黑的天花板,問道:”今天是二月七號?八號?”

“…八號。”雷古勒斯道。

“這樣啊。”唐克斯側過身,背對著雷古勒斯,不再說話。

 

任何人被迫躲躲藏藏一個多月,每天都只見到同一個人,還不能寫信和自己的親人和朋友聯繫──
雷古勒斯想,不論唐克斯想做什麼,總該放棄了。

 

“……你如果想離開,我可以放你走。”雷古勒斯道。

只是離開容易,要再進來就難了。

唐克斯心想:她也一定還在等我。我怎麼能放棄?
不過這種話他可不能跟雷古勒斯說。

“我昨天變成阿尼瑪格斯後做了一個夢。”唐克斯說。

“醒來後,我站在立桿上,頭埋在翅膀裡。……可怕的是有一瞬間,我差點以為我原本就是那個樣子。”

雷古勒斯知道他在說什麼──太長時間的維持阿尼瑪格斯的變身是危險的。長時間變成動物,往往會令巫師不自覺地被動物的習性影響──例如阿尼瑪格斯若是食肉動物,那麼變回巫師後會更加喜愛肉食;若是夜行動物,則容易作息與常人顛倒。
若是再嚴重,遺忘了自己身為巫師的樣子,很有可能就再也變不回來了。然後──

雷古勒斯本來想問:那樣的話,你會死嗎?

可最終他還是平靜地道:“所以你是時候該離開了。”

 

唐克斯看著他面上無動於衷的樣子,心想:果然沒那麼容易。

他心裡嘆了口氣,然後裝作大大咧咧地伸了個懶腰──順勢站了起來。

“我沒說要走啊,我只是提醒你──以後得增加時間讓我恢復成人類的樣子啦。”他轉了轉肩膀和右手腕,道:”雖然蒼鷹的樣子也很方便,不過──”

 

雷古勒斯倏地往前一撲,撲到了唐克斯身上,緊接著是一聲爆破聲!

“快變成蒼鷹!”雷古勒斯低聲催促道。

即使剛剛還在說著希望維持人的樣子久一點,唐克斯依舊不敢猶豫,果斷地照著他的話變成蒼鷹。

 

門口傳來了一陣咳嗽聲。

“咳……雷爾?怎麼回事?你還好嗎?”

雷古勒斯聽著有些不穩的的腳步聲和手杖撞擊到地面的聲音,抓了一把蒼鷹後頸的羽毛,揚聲道:”阿爾法舅舅!我沒事!”

 

爆炸揚起的塵土被吹散後,阿爾法才看清練習場的全貌。

他打量了下練習場,又看了看拘謹地低頭站在原地的雷古勒斯,問道:”你一個人弄得?”

……這是什麼意思?
雷古勒斯心裡一跳,飛快地抬頭看了眼。他沒想到唐克斯會那麼快會跟別人撞上──還是阿爾法舅舅。

他含糊地應了聲,若無其事地問道:”舅舅怎麼來了?我都沒聽到聲音。”

阿爾法聽到他的話,笑著上前摸了摸他的頭髮。
“沒聽到也是好事,這樣我才可以突襲檢查看看有沒有認真練習嘛。沒想到上來就這麼大的動靜──我還不知道我們的小雷爾現在這麼厲害了呢?”

他說著,視線落到了乖乖蜷縮在雷古勒斯懷裡的一動也不敢動、瞪大了雙眼的蒼鷹。

阿爾法本來想說:這就是你哥提到的蒼鷹?後來想起他答應過天狼星不讓雷古勒斯知道,於是話鋒一轉,變成:”這頭鷹倒是乖得過分。”

比起鬧心的家庭小精靈。

然而這句話卻立刻在雷古勒斯心裡激起驚濤駭浪。
他低下頭,努力壓下驟然加快的心跳,故作不好意思地道:”嗯。我撿到他的時候他受了傷,養了一個多月才好,所以現在比較黏我。”

阿爾法笑了下,從懷裡掏出一個懷錶,抽出魔杖輕輕一點,變成了一隻老鼠。

他拎著老鼠尾巴,放到蒼鷹眼前,逗弄道:”看看這是什麼?”

 

──這下雷古勒斯和唐克斯心裡都不住冒了冷汗。

真正的蒼鷹該是什麼反應?

撲上去把老鼠撕成碎片吃掉,還是抓著飛走?

──唐克斯腳上甚至連馴鷹鍊都沒有。

如果唐克斯被發現是阿尼瑪格斯─…

“舅舅別逗他,”雷古勒斯一手抓著撲騰的蒼鷹,一手摀著他的眼睛:”我不給他吃變形的東西的。”

阿爾法見他緊張,微微瞇起雙眼,乾脆地收回了老鼠──他的手腕一翻,原本還在空中扭動著盪鞦韆的老鼠立刻變回了懷錶,穩穩地掛回了腰間。

“不鬧你了,”阿爾法笑道,”看把你緊張得。這麼寶貝這隻撿來的鳥?看起來毛色也不夠純──你喜歡的話,舅舅那兒還有很多漂亮的跟你換?”

……”換”?
舅舅從來都是直接送給他,什麼時候提過這個詞──

雷古勒斯低下頭看著蒼鷹,對上了蒼鷹惶恐的眼神,手上緊了緊。

 

和阿爾法舅舅坦白……嗎?
但是他知道,幾乎沒有人從布萊克家的地牢活著走出來。

雷古勒斯摸了下蒼鷹的背脊,搖了搖頭,小聲地道:”這隻我養了一個月了,他一直很聽話。”

 

“好吧,好吧──我對他可沒什麼意見,你高興就好。”阿爾法見他”委屈”,笑著擺了擺手。
他收回了視線,頓了下,道:”收拾收拾,我們去樓上說話。”

雷古勒斯見阿爾法沒有繼續蒼鷹的話題,微微放下了懸掛的心,假裝疑惑地看著阿爾法。

“噢,我還沒跟你說呢──我們得好好計劃計劃,剛剛你父親答應了,所以下個月舅舅要帶你去埃及玩啦。”

這下雷古勒斯是真的矇了。
“──要去埃及?去多久?”

阿爾法看著雷古勒斯臉上”又驚又喜又懷疑”的神情,大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這次出門就不會很快回家啦。”

 

只要布萊克掃除了所有威脅,再遠的地方他們也去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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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四)

 

這兩週的霍格華茲異常熱鬧。

先是預言家日報大幅刊登了唐克斯失蹤的消息──按理說魔法界每天都有人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失蹤”,一個麻瓜出身的巫師本不會引起如此大的關注──但架不住唐克斯的朋友們恰巧出身不錯,買幾個報導還是可行的。

報導裡字裡行間影射唐克斯的失蹤和”古老純粹的布萊克家”有關──甚至還刊登了一張西格納斯‧布萊克的照片──照片上的西格納斯暴跳如雷、風度全無,對比唐克斯的麻瓜父母悲悲切切地哭泣著哀求所有人幫忙找兒子的樣子,人心會偏向哪一邊自是一目瞭然。

 

學校裡隆巴頓和普威特等人也沒閒著。

一天下課後,"怪味豆”突然氾濫,淹沒了整個走廊。
──如果還只是被施了復制咒的怪味豆,還只是個無傷大雅的玩笑。

真正引起所有人關注的是加疊在復制咒上的留聲咒。

“祝布萊克和唐克斯永浴愛河!百年好合!”

“自由無價!戀愛萬歲!”

就像普威特等人當時和納西莎對峙時說的──他是一點都不認為這件事需要藏著腋著──所有的一切都是行得端正,如今不過是用更迂迴的方式逼迫布萊克交人。

尖叫怪味豆出現的第一天下午,納西莎臉色鐵青地處理掉了當時走廊上的所有怪味豆,然後請了一個星期的病假──被氣的,同樣也覺得丟了臉面,不願意任人嘲笑。

於是處理”怪味豆”的壓力落到了天狼星頭上。

這些被施了複製咒的怪味豆如同災病般,只要帶走一顆就可以繼續無限複製,相當難纏──原本也有不少人認為咒語的效用會隨著時間消失,然而施展複製咒的人顯然能力遠超出所有人想像──即使已經過了一個星期,校園內依然三不五時能遇到尖叫著”百年好合”的怪味豆。

更出人意料的是天狼星的態度。

比起納西莎的羞憤,這個布萊克的下任家主似乎──並不那麼”在意”家族的姓氏和一個麻瓜姓氏牽扯在一起。

最大的一次動作不過就是將走廊上的怪味豆用漂浮咒扔進黑湖裡──然後許多人才發現,湖水竟然能夠消除複製咒──至少從史萊哲林交誼廳看過去,黑湖底並沒有出現什麼”如雪花飄落”或者”冒著泡喋喋不休”的怪味豆。

從頭到尾他的反應幾乎稱得上冷靜──甚至是無動於衷。

漸漸的,議論的人也就少了,不少人也開始對那些吵鬧的把戲感到厭煩,主動幫忙清除散佈在校園中那些一碰就開始尖叫著口號的怪味豆。

 

然而還不等怪味豆清除乾淨,又發生了一件大事。
天狼星還未收到朵莉的消息,奧賴恩和阿爾法就聯手抓到了一直潛伏的跟蹤者。而且一抓一大串──全都被拘在了西格納斯家的地牢。

這次──預言家日報大幅報導了布萊克家控告隆巴頓、普威特等家族以及若干麻瓜出身巫師的消息。

布萊克的反擊可以說是迅速又一擊即中──

沒有人猜到跟蹤者的背景竟然如此”單純”。這是所有人一開始陷進的誤區──以為跟蹤這種髒活必定通過翻倒巷。
也因此不論是布萊克或馬爾福,都沒有在第一時間知曉對方的來路──因為對方在翻倒巷裡沒有留下任何痕跡。如此,更是投鼠忌器,不敢輕舉妄動。

沒想到跟蹤者不過是幾個麻瓜出身的巫師和服務於普威特及隆巴頓家的巫師。其共通點──都和唐克斯有關。

 

布萊克雖然將這些人告上了法庭,卻拒絕將嫌疑人交給傲羅──奧賴恩藉著”魔法部臨時羈押空間不足”的理由申請由布萊克代為羈押直到審判結束──一來一往皆走的是正規程序,即使知道布萊克家主不過是拖著時間,魔法部也莫可奈何。

隆巴頓和普威特等家族顯然也明白布萊克家不會讓他們有機會透過和魔法部交涉營救自己人。

於是隔沒幾日,預言家日報的報導重心轉移到陰謀論──布萊克家是如何藏匿唐克斯、如何買通了某個魔法部官員──而後輿論又轉移到純血家族動用私刑的慣例和陋習,譴責布萊克的特權──並強烈要求並呼籲布萊克釋放當初那些跟蹤布萊克的巫師。

 

魔法部不堪壓力,不斷派人上門想要說服布萊克”配合調查”,卻被拒在門外;而後續發展則彷若一場鬧劇。

被抓到的巫師一口咬定就是為了唐克斯而來,堅持布萊克動用了私刑押著唐克斯;普威特和隆巴頓光明正大向布萊克施壓要人,認為是布萊克嫌疑重大又善於鑽營律法,他們才不得已出此下策;魔法部想要插手被奧賴恩擋了回去,但顯然布萊克家家主一點也沒有要配合調查自證清白的意思。

當然,魔法部目前不敢動手的最大的關鍵不過是因為沒有足夠證據證明布萊克對唐克斯做了什麼──就算再想搜索布萊克家,也得等法律執行司的搜索命令。

 

雙方的博弈幾乎已經看得出勝負,作為唐克斯一方的後援,除了輿論的同情,沒有得到任何好。

 

──即使如此,天狼星的心情卻日益焦躁起來。

若跟蹤者真的只是唐克斯的朋友們找來的人,依然無法解釋為什麼唐克斯能夠找上雷古勒斯。這種將唐克斯本人的行為反應也算計進去的感覺,實在不像站在唐克斯這邊。

若是有人手上握著唐克斯就在布萊克家的證據─…這樣的局勢立刻就會被翻轉。

並且──奧賴恩所有決策,都是在”不知道唐克斯就在雷古勒斯身邊”的前提下做的。

 

學院長桌上,麥克米蘭快速地翻過了今天的預言家日報,隱諱地瞄了眼高年級的位置。

他看了眼正在讀信的天狼星,小聲地問道:”難道他們這樣糾纏不清就能找得到人?再這樣下去,是逼你家下重手啊?”

弗林特在一旁哼了聲,語氣略帶嘲諷地道:”不是已經透過那對麻瓜的血確認了唐克斯沒死嗎?都鬧得這麼大了還不現身,難道不是為了”更重要的”原因?”

──今天的預言家日報上,開始有人猜測──
唐克斯或許不是在布萊克家的手上,而是想要藉著混亂帶走故事的女主角,安多米達‧布萊克。

這樣的報導絕對不是布萊克指示的。先不說布萊克已經佔了上風,這時候再提起安多米達,簡直是嫌布萊克的臉面太厚,能夠繼續磋磨。

“那他也可以先回學校一趟──”麥克米蘭才剛說出口,就察覺這句話的漏洞;若是現身了,風波自然平息,他還如何”趁著混亂”達成目的?

可布萊克家也不蠢。

“你說……唐克斯這樣做,真的能找到你表姊?”他問,然後發現天狼星似乎沒有聽到。

天狼星已經盯著手上那封信至少三分鐘。

麥克米蘭放下報紙,看了眼天狼星的側臉,心想──難道信的內容讓他很為難?布萊克家─…

──即使最後唐克斯真的成功帶走安多米達,布萊克也不會善罷干休──
出身在他們這種家庭的人都該清楚,這兩個人本來就一點未來都沒有。

隆巴頓和普威特他們腦袋也是不清楚。既然他們是唐克斯的朋友,想必也清楚他的目的,那麼──

麥克米蘭的心臟倏地被自己一閃而過的思緒撞了下。

若是現在看到的這些都是那群人故意表現給所有人看的呢?

 

“布萊克家的防禦魔法又不是假的──”弗林特隨口道,”只要天狼星他爸繼續押著那些人,唐克斯總會自己出現。現在所有人都在找他,他比你們更耗不起──更何況現在他只有一個人……”

天狼星將手上的信紙折起塞回信封,抬起頭,道:”如果只有他一個人就好了。”

弗林特和麥克米蘭聽到他的話,都有些驚訝。
“你的意思是除了被你爸押住的那些人,還有其他人──?”
除了唐克斯那夥人,還有誰會在這個時候再參和進來?

“──我不知道。”
天狼星看著兩人的神情,頓了下,緩慢地道:”就算一開始是兩個人的事,如今也不是了。但是我也覺得──唐克斯…該回霍格華茲了。”

 

事到如今他不得不承認,或許一開始就將蒼鷹從雷古勒斯手上要過來帶回霍格華茲,才是真正的解開這個局──也不會有後續的混亂。

從他將錯就錯讓唐克斯以蒼鷹的身分待在了雷古勒斯身邊起,整件事就是錯的。

他下意識地想要讓安多米達有機會和唐克斯一起離開布萊克家,因而之前未曾想過將唐克斯帶在他身邊。即使後來發現情況有異,他還是將唐克斯放在了”被保護者”的位置上。

然而唐克斯本身的存在無疑是危險的。不論是他的存在被他人知曉、或者利用他的身分引起爭端,甚至透過他製造大宅防禦魔法的漏洞──

 

他明明從一開始就知曉,卻還是放任這個危險隱藏在雷古勒斯身邊。隨著日子一天一天的過去,他心裡的不安與懷疑只有與日俱增。

迫不得已,他刻意在家書上露出破綻。可父親接下來的行動卻是與他預期地相反。他並未加強布萊克大宅的防禦或者直接將雷古勒斯轉移到更安全的地方,而是著重在圍捕跟蹤者。

前世的認識與私心嚴重影響了他的判斷。如果這件事與唐克斯無關,或許他也會做出和父親相同的選擇──
而今的局面,他心裡最好的解決辦法卻又不可能和奧賴恩提起。

──他是不會相信光憑法蘭克‧隆巴頓和費邊‧普威特對唐克斯的友誼,就能說服家族內的掌權者調動資源掀起這些波瀾。從前他們也曾在同一個陣營──隆巴頓和普威特必然還有其他目的。
可那又如何?
既然對外塑造了”為了好友不顧一切”的形象,那麼布萊克同樣可以以此來交換誓約──
布萊克以” “保證不以任何方式傷害唐克斯”的條件,換取隆巴頓家和普威特家“不能再以任何形式危害布萊克家”的約定。
若是”下落不明”的唐克斯份量不夠──布萊克也還能以”被羈押的跟蹤者”為籌碼。

──只要布萊克願意退一步,隆巴頓他們迫於自己造成的輿論壓力,也不能不答應這樣的交換條件──
水清了,自然能看見還有哪些東西混在其中。

可要奧賴恩退這一步是不可能的。沒有任何人會在佔據絕對優勢的時候退讓,

他也……沒有任何可能說服奧賴恩。

 

天狼星將剛剛收到的包裹和兩封信收進背包,道:”幫我和斯拉格霍恩請假,”

弗林特道:”請假?魔藥課不去了?”

“嗯,感冒。”

兩人心知這是個藉口,然而麥克米蘭還是不放心地問道:”我陪你回寢室休息?需要去龐內夫人那拿魔藥嗎?”

天狼星擺了擺手,道:”去上課吧。──變形課見。”

 

天狼星回到寢室,反手鎖上門,又施了個檢測咒確定沒有任何人在房間,才走到沙發椅邊。

即使是白天,位於地底的史萊哲林寢室也是昏暗的。
天狼星打開了壁燈,燈光映著墨綠色牆面,華麗繁複的花紋在橘黃燈光的照耀下壓下了滿室的冷清,顯出恰到好處的沉穩和莊重。

 

兩封信裡其中一封來自阿爾法。
阿爾法帶來了好消息──他說服了父親,三月初會帶著雷古勒斯啟程去埃及。
然而他隱諱地提了一句類似”(你父親)縱使是基於維護家族榮譽,也不會輕易放棄家族成員。”

信的最後他寫道:”照顧好自己,不要被流言影響了判斷。”

阿爾法的語氣幾乎稱得上是柔和,卻也是一個警告。警告他奧賴恩有其他安排,不要再插手安多米達的事。

 

而另一封是奧賴恩的。

 

天狼星拆開了包裹──裡面果然是一面雙面鏡。
從前他曾經給過詹姆,後來又給了哈利的那一面。

他抽出魔杖點了下鏡子,雙面鏡立刻懸浮在了空中──端正得一絲不苟。

 

雙面鏡很快現出了人影。

奧賴恩出現在了鏡子的另一端,眼神冰冷地看著他。

“父親。”天狼星道,打完了招呼就不再言語。然而他的唇角卻比平時更加緊繃。

兩人的見面不似父子,聖誕假期間緩和的關係彷若又回到了原點。

半晌,奧賴恩才開口道:”沒有什麼要說了?”

天狼星看著他。奧賴恩的精神看起來很好──好到天狼星知道他定是用了魔藥。他心想:若是奧賴恩的身體狀況允許,他絕對不會寄這面雙面鏡。

沒有必要──非得…堅持。

天狼星緩緩吐了口氣,低下頭,垂下眼眸。
”我…犯了錯。”他說。

奧賴恩笑了聲,笑聲中卻滿是寒意。
“犯錯?──友愛兄弟,幫助姊妹──我怎麼不知道犯了什麼錯呢?”

“……”
他不該幫助安多米達?他不該放唐克斯一條生路?他不該選擇隱瞞──?
從安多米達和唐克斯的事被揭露,布萊克會做出什麼樣的選擇,他該是最清楚的人。

奧賴恩看著鏡子另一端沉默的兒子,神色莫辨。

天狼星在鏡面下的手不自覺地握緊。

“我違背了家族的榮耀。”他道。

 

奧賴恩沉默了會。
須臾,他的聲音才從鏡面再次傳來。

“我以為你很清楚布萊克沒有太多機會,天狼星。”

“留著安多米達已經是家族最大的讓步。而你卻一而再的挑戰家族的底線……挑戰我,”奧賴恩道,”是什麼讓你以為──”

“父親,不是這樣!”天狼星的臉色有些難看,”難道您沒發現──”布萊克所有的反應,彷若都被算計了一般?

奧賴恩冷冷地看著他欲言又止的樣子,笑道:”繼續,怎麼不說了?”

“我不知道什麼?布萊克被利用了,安多米達的醜聞被借題發揮,還是──”
他看著天狼星,一字一句地道:”有人想藉著布萊克的反擊,破壞……黑公爵的計畫?”

天狼星看著他,眼神有些讓人看不懂的情緒。

奧賴恩道:”我教導過你,天狼星,我將布萊克的未來寄託在你手中──”

“現在,告訴我,你是怎麼想的?”

奧賴恩現在在問他──身為布萊克的繼承人,若他繼承了布萊克──他該怎麼做。

 

天狼星深深吸了一口氣。

“等待唐克斯現身,確認他過去幾個月的行蹤,製造唐克斯一直都待在魔法部的證據─…”

他感到心跳越來越快,手心沁出了水氣。

“或者……現在放棄追究唐克斯。”天狼星輕聲道,”只要布萊克不再表現出對唐克斯的敵意,這件事就結束了。屆時無論任何人,都不能用唐克斯做為理由─…傷害任何人。”

 

房間裡靜得只剩微不可聞的呼吸聲。

鏡子的另一端,奧賴恩審視著天狼星。

“知道為什麼布萊克從來不在報紙上提唐克斯?”他突然問道。

“……”

“唯有降低他的重要性,布萊克才不會受制於──一個麻瓜的生死,”

奧賴恩的聲音透出一種清晰而深刻的薄涼。
”我又如何能確定,唐克斯不會突然出現在魔法部控告布萊克,又或者──不會被什麼人殺了──然後在布萊克的莊園被人發現?”

天狼星的腦中空白了一瞬。
那瞬間,他突然明白奧賴恩真正想問的是什麼。
他是怎麼──他露出了破綻──?

“我只問你一次,天狼星。唐克斯──在哪?”

 

天狼星不知道自己心裡是怎麼想的。

奧賴恩剛才問他──對布萊克而言最安全的辦法──最正確的答案──其實根本一點也不複雜。
只要讓唐克斯屍骨無存,永遠消失。

他露出一個微微帶著遲疑、卻有些僵硬的神情。
”我不明白您在說什麼,父親。”

 

他想──今晚回去──只要今晚回去帶走唐克斯──

一切就結束了。

他看著奧賴恩,心想:等到事情結束,不論他說了什麼──不論前面發生什麼,不論他是生氣或是懷疑──都不重要。

都不重要。

“好──很好,”奧賴恩道,站起身,將鏡子扣在了桌面上。

他的聲音透過一片黑暗的畫面傳來,模糊而又清晰。

“你讓我很失望,天狼星。”

 

傍晚回家前,朵莉卻帶來了消息。

雷古勒斯在西格納斯家──失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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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五)

 

西格納斯的住所承襲古里某街十二號以暗綠和黑色為主調的的華美風格,牆壁上卻掛著更多猙獰的獸首標本,顯現出主人家傳統、剛強又充滿攻擊性的性格。

然而即使如此也壓不下此時瀰漫在宅邸內的緊張氛圍。

 

──沃爾布加從未想過,她會在這樣的情況下弄丟了兒子。

“兩個大活人就這樣消失在布萊克宅!那麼多人!那麼多雙眼睛──”沃爾布加有些失控地高聲尖叫道,”這是你家!西格納斯,你現在是在說──不知道雷古勒斯什麼時候不見的?”

西格納斯聽到她這般厲聲質問,同樣面色陰騭。

在他的地盤上,他設置的重重咒語竟然出了這樣一個缺漏。
他那丟人的二女兒和小外甥像是蒸發般,消失在宅邸裡。

“不要對我大吼,沃爾布加,”他看著所有家庭小精靈,陰很地道:”都是一群沒用的東西!要你們有什麼用!”

地上有一具乾癟的屍體。
看守安多米達房間的家庭小精靈已然沒了頭,鮮血灑了一地。

 

小精靈們看到他的目光具是害怕得發抖,越是害怕哭得越發大聲。

西格納斯見狀,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暴虐,抬起手,手中的魔杖再次泛起紅光──

 

“西格納斯!住手!”

西格納斯抬起頭,看見是自己的哥哥阿爾法來了,一瞬間晦暗的神情有些凝滯,手上的動作頓下、但還是忿忿地放下手。

阿爾法拄著拐杖,看起來有些慌亂,連帽子都沒有戴就匆忙趕過來的樣子。
他皺著眉掃了一眼地上的屍體,不贊同地看了眼西格納斯,又對著沃爾布加道:
“奧賴恩不是等等就到?這麼著急動手做什麼?”
他看著兩人糟糕的臉色,深深吸了一口氣,才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不那麼像指責:
”先告訴我發生了什麼?”

西格納斯勉強道:”安多米達的窗戶被破壞了。他們從窗戶走的。”

先不說窗戶如何能夠輕而易舉的就被破壞──一般的咒語根本動不了大宅的防禦,更不用說安多米達的房間窗戶還是經過特別加固的。

不管再如何不敢相信,看起來就是安多米達使用了雷古勒斯的魔杖逃走了。

如果只是逃亡,她沒有必要帶走雷古勒斯。急迫的逃亡中卻選擇帶著一個礙事的孩子──只有一個可能。
她想拿雷古勒斯當人質。

孽女──孽女!

“窗戶真的是從內部被破壞?呼嚕網的通道紀錄呢?他們身上的追蹤咒──?”阿爾法問。

沃爾布加終於冷靜了些,一開口,卻忍不住哽咽,”都沒有用,阿爾法,我們都確認過了,兩個人斗篷和鈕扣上的追蹤咒都沒有了,這不合理,她不會有時間─…”

阿爾法聽到她說斗篷的追蹤咒,腦中似乎閃過什麼,卻沒有抓住那一閃而逝的想法。

他沉吟了會,道:”如果能確定防禦魔法不是被從外部破壞,那就還不算最糟的狀況。就怕──”

人是自己走的,想必也走不了太遠,如果是……唐克斯那群人。
那就麻煩了。

幾人沉默了會,隨著阿爾法上樓再次進入了安多米達的房間。阿爾法走到被破壞的窗台邊仔細看了會,又回到門邊,看到雜亂的鞋印,臉色有些不豫。

確實如西格納斯所說,窗戶是從內部被破壞的。然而其他的線索卻雜亂無章。

難道真的找不出別的有用的東西了?

阿爾法看著地板沉吟了會,才終於想起一個冷僻的顯蹤咒。
他試探地唸了幾句咒語,然後用魔杖在房間的四個角落點了下,在最後一角的咒語完成後,房間裡立刻變暗了些,而地上則開始會聚起泛著藍色光芒的腳印。

還好咒語是有用的。阿爾法心裡稍微鬆了口氣。

西格納斯看到地上顯出的凌亂腳印,也意識到一開始的混亂給阿爾法帶來了麻煩,臉色一陣青紅。
他們剛剛急著找人,來回走動的腳印亂成一片,一層層堆疊,若是沒有這個咒語,乍看之下根本看不出什麼。

 

阿爾法揮動魔杖,窗台邊的腳印開始一一分離、浮在了空中。

沃爾布加立刻明白了他想做什麼,急忙道:”有沒有雷爾的鞋印?”

而西格納斯則大聲喚來了管家,幫著阿爾法篩掉腳印。家庭小精靈的、在場所有人的,還有──

最後剩下了兩個腳印。

一個是安多米達的,另一個卻明顯大小不對。

不是雷古勒斯的,反而像是成年男性的。

 

奧賴恩終於來了。

一進門,他就直接了當地道:
“都活著。但是血緣魔法顯現出的方位不只一個。”

用兩人的血理應該可以追蹤到大概的方位──然而奧賴恩的意思卻是兩個人分開走了──甚至,有人在干擾血源魔法。如此,即使一一排查,也可能沒有一個是正確位置。

阿爾法聽了,也立刻明白,喃喃自語道:”糟糕。”
他說完,立刻和奧賴恩解釋了腳印的事。

房間內沒有打鬥的痕跡。
既然窗台邊只有兩個腳印,其中一個還是安多米達的,代表安多米達很可能是心甘情願自己走的──而雷古勒斯卻很可能是在失去意識的狀況下被帶走。

更糟的是,在防禦魔法尚未被破壞前,這個人究竟是怎麼進來的?

兩個人帶走雷古勒斯又究竟想做什麼?雷古勒斯現在還在他們手上,還是──

阿爾法微微握緊了拳頭,努力不要讓自己往別的方向想。
可他的手心還是沁出了汗水。

不論是無故出現在宅邸內的同夥,或者被解除的追蹤咒,無不表明安多米達的背叛。然而時間可以把握得如此精確──能夠立刻知道雷古勒斯和沃爾布加來了西格納斯這裡,恐怕是家族裡出了內鬼。

他─…害怕他鍾愛的孩子與這件事脫不了關係。

 

──奧賴恩顯然也想到了。

“西格納斯,讓你的人全力追查雷古勒斯的下落;沃爾布加──回去立刻去查清楚究竟誰知道妳今天的日程。”

他看向在場另外三人,最終視線落到了阿爾法身上,語調強硬而冰冷:”雷古勒斯被綁架了。接下來的事只在你我四人之間,不管是對誰──都不允許再透露半分。”

阿爾法明白奧賴恩為什麼著重警告自己。他想到他們先前的談話,呼吸不自覺有些急促,可還是故作冷靜地道:

“那兄長接下來打算怎麼做?若是安多米達真的幫助了外人帶走雷爾……”

如果雷古勒斯真的是被安多米達帶走,阿爾法即使有些動搖,依舊相信安多米達不會真的傷害雷古勒斯。

就怕幫助安多米達離開的人──唐克斯,或者他的同夥,讓安多米達也無法決定雷古勒斯的生死。

 

奧賴恩偏頭召來了一直站在他身後的凱爾。

“去預言家日報,撤掉明早要在報紙上發表的內容,換上──”

西格納斯卻有些急躁地打斷了他的話。
“不!奧賴恩,不能向他們妥協,難道你忘了──”

“我們都知道那群人有多麼無恥!可我們現在更不能再冒著風險激怒那些人!”沃爾布加尖銳地道,眼眸中的怒意逼得西格納斯不自覺地退了一步。

奧賴恩沒有理會兩人的爭執。他緩緩地吸了一口氣,對著凱爾繼續說道:”換上一份聲明。布萊克與安多米達斷絕關係,安多米達的前途與婚姻再與布萊克無關。”

凱爾領命,迅速消失在了走廊。

將安多米達逐出家逐並不是布萊克的勝利,相反,這個時間點卻發出這樣的聲明,幾乎是在告訴所有人:布萊克從此不能再追究唐克斯和安多米達的事。

這是斷絕關係,卻也是示弱,甚至在其他純血家族看來會是臨陣逃脫,無故棄戰而降──

西格納斯確實也不希望小外甥出什麼意外,可還是忍不住忿忿地道:”難道就這樣放過他們?”

奧賴恩看了他一眼,眼神中終於透出一絲沉鬱。

“先找到人,西格納斯。先找到雷古勒斯─…其他的,”

如果安多米達帶走雷古勒斯是因為怕布萊克追捕他們,這份聲明足夠她主動聯繫布萊克,交還雷古勒斯。

若是沒有任何回音──

“我會派人去血源魔法顯示的位置繼續追查。讓貝拉回來幫忙,通知所有成員提高戒備。若是找到安多米達,”

“──不必再念舊情。”他冷酷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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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六)

 

雷古勒斯在一片黑暗中醒來。

他的頭一下下地抽痛著,強烈的暈眩和失重感讓他幾乎分不清方位。他躺在地上,冰冷的寒氣不斷滲進身體裡,手腳早已被凍得僵硬。

他抽了口氣,閉上眼睛,過了會才感到身下的地板慢慢平穩了下來。

然而當他再次睜開雙眼,四周仍是一片漆黑。

雷古勒斯無法判斷時間。
他的感官有些鈍,可似乎聽見了強風從窗戶的縫隙穿過的聲音。──房間裡可能有個窗戶。
地板透著濕氣,還夾著土腥味。不是地下室慣有的霉味,倒像是……他們從前打獵休憩時的林間小屋。

──這裡絕對不是西格納斯家。

 

雷古勒斯掙扎著試圖坐起來。他動了下手腕,卻發現雙手被綁起來了。
他心裡有些慌亂,尖銳的疼痛如蛆附骨地鑽進腦中。

他記得──阿爾法舅舅說要帶他去埃及。

出發前,母親正好要去西格納斯舅舅家,他想著──趁著母親和西格納斯舅舅說話的時間,讓安多米達和唐克斯道別。然後……

然後,他卻在房間外聞到一種奇怪的味道。
之後他就什麼都不記得了。

 

空氣裡刺骨的寒意讓他更清醒了些。

雷古勒斯試著活動下被綁在身後有些麻木的手腕,心想:他從未和其他人提起會去西格納斯舅舅家,母親也是臨時有事拜訪舅舅──

是唐克斯把他從布萊克家帶出來的。除了這個可能,他想不出其他──!

 

雷古勒斯隱約聽見自己牙齒磕碰的聲音。他才發現自己竟然在發抖。
離開了家族的保護……

為什麼?他以為唐克斯至少──至少對布萊克沒有惡意。難道這些日子以來,唐克斯都在欺騙自己?

雷古勒斯蜷起身軀,頭部再次感到一陣劇烈的抽痛。

──我當時究竟是怎麼想的?
我──真的沒有被下奪魂咒?

想到這,雷古勒斯的呼吸不自覺地變得急促。

 

不能慌。
冷靜下來,父親和母親一定會找到我。我不能自亂陣腳──

我──
因為我的輕信。因為在自己家裡就放鬆了警惕──因為對方的示弱就心生猶豫。

雷古勒斯閉了閉眼,用力地咬住了自己的嘴唇,直到嘗到一點腥味,心中的懊悔、憤怒和鬱氣才終於被他壓了下去。

 

強風依然拍打著窗戶。

雷古勒斯忍著頭疼,仔細聽著四周的動靜。
他似乎聽見了有人斷斷續續交談的聲音,但是隔得太遠,聲音全部糊成一團。

除此之外,還有或輕或重的腳步聲。
──往自己這邊走來了。

雷古勒斯後頸的寒毛頓時全部豎了起來。

─冷靜!
沒有立刻殺了自己,代表另有所求。
如果真的是唐克斯綁架──

雷古勒斯心裡狠狠地將”如果”兩個字劃掉──以他原先的了解,最大的可能,就是唐克斯想用自己和西格納斯舅舅換安多米達。

然而──既然都能把他帶離西格納斯家,難道會帶不走安多米達?

既然唐克斯的目的已經達成,那麼又何必多此一舉──綁架自己?

 

種種猜測閃過雷古勒斯心底,不過一瞬,腳步聲停在了他身旁。

 

雷古勒斯緊緊閉著雙眼,心裡的弦卻是繃緊了,全身的肌肉也緊繃起來,連呼吸都停了一瞬。
他的魔杖被收走了。無論對方做什麼,他都完全沒有反抗的餘地──

不等雷古勒斯多想,一盆刺骨的冷水倏地澆到了他頭上,喚醒了他的知覺。
然而這對他而言糟糕透頂──被這盆冷水一激,原先還可以忍耐的頭疼頓時成為劇痛,讓他忍不住嗆了下,在地上劇烈地掙扎起來。

 

“小鬼──醒了就說話。”

雷古勒斯痛得腦中一片空白。他不可自制地抽了幾口氣,眼眶中不斷溢出生理性的淚水,和冷水混在一起,幾乎浸濕了整張臉龐。

他還來不及喘上氣,又是一盆冷水澆在他身上。

雷古勒斯知道他若是再不回話,對方定會再給他澆幾盆水,於是只能不顧一切撐著一口氣,嗆咳著道:“你們是誰?唐克斯呢?”

 

“唐克斯?”那人再次舉起魔杖,玩樂似的對著雷古勒斯的臉噴了幾注水柱,看見他支撐不住地再次跌進水坑裡,才戲謔地笑了。
”還知道要探聽其他事?建議你先顧好自己的小腦袋。”

全然的惡意──就像之前在皮骨與血……!

雷古勒斯閉起雙眼,忍不住哆嗦了下,水珠不斷帶著疼出來的冷汗和淚水一起從他的臉上滑落。

他幾乎痛得無法再有任何想法──他只知道,他必須先擺脫這樣的處境。

 

頭上的劇痛讓雷古勒斯幾乎不用裝,聲音就帶著哽咽。

“不要潑我水,我的頭好痛,”
他感覺到那人確實停頓了下,於是趁著間隙低聲嗚咽道:

”我要找安多米達……”

話才剛落,又是一盆水毫不留情地澆到了他頭上。

 

雷古勒斯腦中一白。在間隙中形成的那點試探的心思再次碎了一地。

朦朧間,他聽見另一個尖細的聲音出聲抱怨道:

“您就不該好心答應她的條件,這小孩說不定什麼都不知道,還不如殺了省事。”

“呵,這個也沒辦法──人是她帶出來的,總得給點甜頭……”

 

──”他們”,究竟有幾個人…?
這裡有兩個,除了潑他水的巫師,還有一個?加上唐克斯以及他們話中提到的”她”──
安多米達……。

雷古勒斯心中無法自制地湧上絕望。
他不再說話,只是沉默地縮起身體。

其中一人伸腳踢了下雷古勒斯,見他毫無反應,不滿地嗤笑了聲,才施捨般地給了他一個乾燥咒。
“布萊克家的小鬼,要心懷感激啊?若不是有人說要留你一命……”

他蹲下來粗魯地拍了下雷古勒斯的臉,手上的戒指磕在他的眼角,劃出一道血痕:“不過我這人向來助人為樂。說吧,想死還是想活?”

那個乾燥咒確實將雷古勒斯的意識拉了回來。然而要說上溫暖卻是遠遠不夠。

雷古勒斯的腦袋一片混沌。原先什麼都沒想的腦袋聽見對方的話,本能地掙扎著把剛才兩人的對話重新在腦中過兩遍。

他模糊而麻木地想:這些人裡有人不想他死。那個”她”…─至少…安多米達不是真的想他死。她不是─…

 

可這個人依然問了他”想死還是想活”。

不,…這兩個人根本不是真的在乎留自己一命的要求。
如果他不夠配合,是不是會被殺?

能夠毫無顧忌地對一個布萊克下手──唐克斯和安多米達…究竟是和什麼人合作?

 

雷古勒斯沒有時間考慮更多。他本能地察覺這個問題怎麼回答都不對。可他別無選擇。

“我……想活。”他說。

 

“想活?很好,是個識時務的小孩。你的父親一定會相當以你為榮,”對方陰陽怪氣地稱讚道。

另一人則是走了過來,彎下腰抓起雷古勒斯的短髮,強迫他張開嘴,往他嘴裡滴了一滴魔藥。

雷古勒斯嘗不出味道。

他還沒反應過來,又被灌了一瓶魔藥。

“不想死就乖乖吞下去,”那人道,”這瓶提神藥劑可是個好東西。”

雷古勒斯根本沒聽清楚他說什麼──一口嗆辣的胡椒味嗆進了他的五臟六腑──他的所有感官消失了一瞬,過了幾秒,才漸漸恢復知覺。

然而他的頭上並沒有冒出如同一般提神藥劑作用下、如同火車頭那般的白煙。

 

那人放開了雷古勒斯,口中唸唸有詞,用咒語將雷古勒斯吊在了空中,然後退到了另一人身後。

桌上在兩人進來後才點起的燭光閃爍了下。
雷古勒斯有些艱難地抬起頭,藉著那點微弱的光才勉強看清對方的樣子。事實上──兩人都用斗篷遮擋了他們的樣貌──可先前潑他水的那個人看起來更加高大,聲音也比另一人低沉。
並且──他在兩人間佔了主導地位。

“只用了一滴,時間不多。”聲音尖細的巫師催促著提醒道,”再多他就傻了。”

──除了治療的提神藥劑,一開始的那滴魔藥──竟然是根本禁止使用在小巫師身上的吐真劑。

那名主事者聽到他的話不耐煩的擺了下手,揮動魔杖拉過一張椅子。”不會死就好,沒有問到我想要的就再給他下點藥,”

他的動作也完全就像他所說的那樣不慢不緊。他站在雷古勒斯面前盯著他看,直到雷古勒斯完全沒了動靜,才隨意地坐下來,開口道:
“小鬼,告訴我你的名字。”

 

雷古勒斯的嘴唇顫抖了下。他的腦中彷彿有條線牽引著他的舌頭,將他的意識和動作分離開來──他不受控地開口答道:”雷古勒斯‧阿克圖魯斯‧布萊克。”

那人見吐真劑生效,滿意地哼笑了聲。
他意味不明地複誦道:”阿克圖魯斯,”然後才繼續問道:”你身上有追蹤咒?”

“有。斗篷、皮鞋金屬扣和襯衫下擺最後一顆扣子上有追蹤咒。”雷古勒斯答道,可心裡的恐慌卻更甚。

──他不會只是想問這種無關緊要的問題──他到底想要什麼?

 

“三個追蹤咒,布萊克家─…哈,”他嘲諷地笑了聲,帶著戒指的手指考慮般地敲著自己的膝蓋,接著問雷古勒斯道:”在家裡你和誰的關係最親密?你父母,還是哪個兄弟姊妹?”

雷古勒斯努力想阻止自己說話,舌根用力到泛起噁心,可話語還是違背心意的吐了出來。

“我……和哥哥,天狼星。”

“喔,果然。不過用你哥哥在霍格華茲……這可不好辦啊,”他故作苦惱地道,”你覺得你父親是否會為了你放棄家族?”

“──不,”雷古勒斯平穩地答道,心跳卻快得讓他暈眩。他的額角沁著冷汗,嘴上卻道:”在父親心裡沒有任何事比家族更重要。”

雷古勒斯清楚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可他無力阻止。
他內心動搖著,幾近崩潰──
在這些答案裡,他究竟透露了多少?父親和天狼星,這些人想要對他們做什麼──!

那人聽到雷古勒斯的回答,似乎很是不滿。他輕蔑地嘲笑雷古勒斯道:”也就是說你在布萊克家毫無作用……?喔,還好你不是你父親唯一的兒子,不然我會以為吐真劑失去了作用─…”
他說著,話鋒一轉,令道:“告訴我你父親的病情。”

父親的病情──
雷古勒斯腦袋一片空白。這是最不能回答的問題。

他不能回答。不能回答──!

 

魔力撞擊著他全身的血管。他狠了狠心,強硬地引著魔力撞進自己的喉嚨,一股劇痛和腥氣幾乎是在剎那間湧上。

只不過是一滴吐真劑,他絕不能──!

他用力地嚥下血沫,眼眶卻紅了起來。魔藥的效力沒有任何延遲,強迫著他回答問題。
再開口的時候,他的聲音顫抖而沙啞。

“父親身上…有無法消除的黑魔法詛咒。醫生認為……只剩…,”

“……半年。”

那人的動作一頓。
半晌,他才拍著腿,滿懷惡意地大聲笑道:
“原來是這樣?半年?好,哈哈…難怪,難怪!我就知道,”

“瞞得可真好,若不是從他兒子嘴裡聽到,還真是讓他糊弄過去,連黑魔王和魔法部都不知道……奧賴恩一定想不到會栽在自己兒子手上,”

 

雷古勒斯只聽到他笑著對另一人道:
“拖著。給他製造點麻煩,拖也能把他拖死,只要他死了,那女人……到時候─…”

 

雷古勒斯知道自己在哭。
可那也無所謂。
對方相信了。他成功了。只要能讓對方相信,他就有機會──

 

他心裡懷著無人知曉的釋然,咳著啜泣著,陷入無邊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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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七)

 

安多米達坐在窗台前,見到空中的黑點,一瞬不瞬地盯著看,直到確認黑點就是自己熟悉的那隻蒼鷹才舒了一口氣,撤掉警戒魔法,張開雙手摟過從窗戶飛進來的蒼鷹。

蒼鷹小心地收起抓子,在落入她懷中的瞬間變回了人形,順勢握住了她的雙手。
蒼鷹──唐克斯低著頭靠上了安多米達的肩膀,低聲道:”我帶著爸媽離開的時候正好遇到了妳家的人。我們都沒事,”他安撫道,”只是走得有些匆忙,來不及給他們帶更多東西──還好有妳給他們準備的那些英鎊,我想應該足夠支撐很長一段日子。”

安多米達聽著,倏地想起聖誕假期結束前和天狼星的那次會面。

那次會面他們最終不歡而散,天狼星連斗篷都忘了,頭也不回地離開。
沒想到她卻在弟弟留下的斗篷裡發現了為數不少的麻瓜錢幣。

若是被人發現天狼星幫了自己……

唐克斯察覺她的情緒,以為她還是在擔心,於是放軟了聲音,接著道:
“我們沒有正面和他們碰上──我給爸媽換了幾個地方,現在應該暫時安全了。只是接下來我們恐怕還得再躲一陣。”
他愧疚地低下頭。
”對不起,若不是我不想和妳父親起衝突,妳也不必陪著我一起逃走……”

安多米達心裡嘆了口氣。
她想擁抱他,但唐克斯的手實在太溫暖──她猶豫了下,沒有抽出手,只是將自己的側臉靠向唐克斯。

”你這樣說,我就不開心了。我說過的話,你難道忘了…?”她輕聲說,”這也是我的選擇。無論你怎麼做,只要你認為是必須的,那我─…”

唐克斯知曉她的信任,千言萬語梗在喉間,卻什麼都說不出口,只能緊握住她的手。

“況且,都這種時候了……難道你覺得我還會拋下你,自己回去?”安多米達說,然後抱怨似地道:”你看,我這些話用了多少個”你”和”我”。”

唐克斯笑了。他珍而重之地,認真道:
”是我的錯。以後……都是”我們”。”

屋內的燭光細碎地映照在兩人身上。
兩人無名指上的金色指環碰撞在一起,在微弱的光芒下閃耀。

 

深夜,唐克斯和安多米達幾乎同時醒了過來。
安多米達拿起身旁的魔杖念了句咒語,空氣中立刻浮現了影像。
雖然有些模糊,但看得出來──外面沒有任何人。
但是警戒卻被觸動了。

兩人對看了一眼,輕巧而迅速地披上外袍,一聲輕微的爆破後,同時消失在原地。

……

 

落地的一瞬間,兩人的腳步都只絆了下就站穩了──這幾日安多米達幻影移形的經驗同樣快速累積。

四周一片黑暗──他們幻影移形的地方離原先並不遠──就在不遠處的森林裡。這也是逃亡得來的經驗:短距離幻影移形耗費的魔力較少,並且看見他們離開的追蹤者通常不會想到他們竟還停留在附近。

兩人都不敢點亮魔杖。森林裡很冷,卻沒有多少積雪,不像外頭那般可以藉著月光映出道路。前路一片漆黑,繼續往森林裡走同樣危險──可眼下卻是最好的選擇。
兩人謹慎地走了一陣才停下來。唐克斯握緊了魔杖警戒,而安多米達則退了一步,在四周築起了警戒魔法。

“可能是幻形咒。可這一次竟然是在這麼近的地方才觸動警戒,看起來就像憑空出現──明明四周有反幻影移形咒,怎麼會──?”
安多米達說著,倏地聯想到父親狩獵時用於追蹤的魔法生物。
她內心有些不安,正想提醒唐克斯,就聽他道:”如果再追過來,我帶妳幻影隨行,我們到遠一點的地方,妳保留魔力,”
“先不要太緊張,多梅達,我們還…──!”

唐克斯的話卻仿若被扼住般戛然而止。

黑暗中,一個瘦小的、身穿黑袍的人用魔杖指著他的頭。

而他甚至連對方出現的那瞬間發生什麼事都沒看清楚。
那一瞬間他腦中突然想到──既然安多米達的咒語對人類都有效,那對方不可能毫無聲息出現在他身後。只有可能對方和自己一樣。

阿尼瑪格斯──對方也是個化獸師!

“泰德──!”
安多米達的警戒咒姍姍來遲地給出了警告,震得她一陣心悸,”快走!”她喊道。

“──都不准動!”黑袍人厲聲道,變出繩索將唐克斯捆住的瞬間,將魔杖指向了安多米達!

“多梅達!不要過來!妳先走,妳知道──”沒有任何東西能困住我!

然而安多米達卻出乎所有人意料的,直接用著纖弱的身軀迎向對方的魔杖!
黑袍人見狀竟是反應慢了半拍,而安多米達則趁機喊出了咒語:

“障礙重重──!”

她喊道,手上一道紅光將黑袍人的魔杖擊偏了去!

“多梅達,小心!”

“別說話!”安多米達低喝道,一彎腰觸摸到了被繩索捆在地上的唐克斯,繩索應聲而斷:”我們走!”
唐克斯立刻反應過來,搭上了她的手,順勢被捲進空間漩渦中!

這是安多米達第一次主導長途移動。兩人的手緊緊握著對方,幻影隨行的一方若是途中被外力干擾,很可能會就此迷失在空間中──

兩人都沒想到在漩渦收斂的瞬間,黑袍人竟然撲了上來,跟著他們一同被捲進空間亂流!

一震碰撞,幾人落了地,跌撞在一起──

這次唐克斯的反應更快一些。
他翻身壓住了黑袍人,手上的魔杖指著他的眼睛。

然而黑袍人的魔杖同樣抵著他的腹部。

幾人急促地喘息著,僵持著對峙著,沒有任何人輕舉妄動──
只有血腥味漸漸瀰漫開來。

女人?還是其他種族?布萊克家的追兵──?
唐克斯惡狠狠地瞪著面前的人,心想:這個人受傷了,而且傷口不小──這是個機會,只要對方被失血影響行動,他們要擺脫這個人就只是時間的問題──

烏雲散去,唐克斯藉著那瞬間灑落的月光才終於看清了黑袍人的樣子。
然而黑袍人的身分卻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一個孩子──一個青少年。而且還是他在學校見過的人!

“──布萊克?”他驚訝地道,連說話都有些結巴:”多、多梅達,這─…”

他說著,手上壓著對方的力氣不自覺一鬆,回頭看向了安多米達。

“怎麼會是你?天狼星──”安多米達驚呼了聲,緊接著著急地道:”你不是該在學校?你來這裡做什麼?”
“你瘋了?你怎麼就敢跟著我們一起幻影移形──你別動!傷在哪?不,梅林,怎麼會是你─…”

黑袍人──天狼星將兩人幾近和善的態度看在眼裡,內心的不安卻更甚。
“……安多米達。別過來。”

他說著,扶著草地坐了起來,冷硬地道:
“先回答我。你們把雷古勒斯藏在哪裡?”

話一出,唐克斯和安多米達的動作具是一頓。
縱使不知道發生什麼事,看著天狼星的樣子,也足夠讓他們有許多不好的猜想──

“先等會,你的意思是……雷古勒斯他不見了?”唐克斯小心地問。

“怎麼會?不可能,”安多米達喃喃道,絲毫沒有注意這句話她已經重複了幾次:”我們離開的時候雷爾應該在我父親那──”

“你們敢說對這件事毫不知情!”天狼星嘶聲喝道,額角疼出的冷汗滑下,聲音幾乎有些發顫。

唐克斯和安多米達無措地對視了眼,沒有說話。
最後還是安多米達開口道:”天狼星,我們好好談談。你要定我的罪,也得先讓我有解釋的機會。”
她看著天狼星,懇切地道:“我保證我不會對你說謊。天狼星──相信我。”

天狼星聽到她的話,有些遲鈍地抬頭看著她收起了魔杖、空著的雙手,半晌,才點了下頭。

“聽你的意思雷古勒斯失蹤了,而你認為是我們帶走的──我們沒有,天狼星。我們兩個的目的就是離開布萊克家,何必把雷古勒斯帶出來?”
安多米達拉著唐克斯一同坐在天狼星面前。她滿眼憂慮地看著天狼星,但還是堅定地道:”不管是從前還是現在,你和雷古勒斯都是我的弟弟,我絕對不會想要傷害你們。能不能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

天狼星同樣打量著他們。連日追蹤下心生的猜忌和疏離讓他幾乎無法將眼前的安多米達和曾經最喜歡的表姊聯繫在一起。

“……雷古勒斯失蹤五天了。從你們離開那天。”他說。

天狼星看著安多米達臉上毫無破綻的擔憂,深深吸了口氣,轉向唐克斯問道:”雷古勒斯把你帶進安多米達房間之後發生了什麼事?”

“等等,你怎麼會知道我和雷古勒斯──”唐克斯驚詫道,接著卻又有些緊張。
天狼星知道了,是不是代表布萊克家也都知道了?不,如果是這樣他們根本走不了──到底是什麼時候暴露的?在莊園的時候他是不是就發現──?

“蒼鷹。我一開始就知道。”天狼星低聲道,幾乎讓人聽不出任何情緒。

然而安多米達卻是聽明白了。她猛地抬起頭看著他,眸中倏地有些水氣,又有些無法言說的愧疚。

天狼星沒有告訴任何人。若不是這樣,父親早就抓到了泰德。
她壓了下衝上眉心的酸澀,拉了下唐克斯的袖子,而唐克斯同樣心情有些複雜──他沒想到安多米達這個弟弟竟是站在他們這邊的。
可和他朝夕相處了一個多月的人竟然在這個節骨眼不見了。難道有人發現了他們的動作,在他們離開後進到屋子裡帶走雷古勒斯?

若真的是因為他們,雷古勒斯才遭遇危險──

幾人沉默了會,安多米達緩緩地蹲下來,用魔杖指著天狼星的腳踝。
那裡有一個深可見骨的傷口,他的長袍下襬幾乎都被血浸濕了。

這次天狼星沒有拒絕。

“布萊克家的防禦魔法沒那麼容易突破,妳的房間更是只進不出。”天狼星淡淡道:”即使你們破壞了房間窗戶的法陣,沒有布萊克血緣的人也無法從妳房間進入大宅內部。”

布萊克家的防禦魔法就如同兩道精密的身分認證鎖,能自由進出所有房間的只有少數家庭成員,即使有外人從被破壞的窗戶進入,也打不開安多米達的房間門。
雷古勒斯既然不是他們帶走的,又是如何消失在大宅裡?

“你弟弟在帶我進房間後沒多久就離開房間了。我確定他走遠了……那之後我和多梅達才開始破壞窗戶上的保護魔法。”唐克斯道,然後面上浮現出些許愧疚:”我知道雷古勒斯不會希望我帶走多梅達,但我必須─…是我對不起他。”

“……也就是說你們看到雷古勒斯確實回到了大宅內部。”
天狼星低聲道,”──可最後和雷爾待在一起的人是你。……在進入房間前,你們還遇見了誰?”

唐克斯皺了下眉,回憶道:”那天多梅達的父親和姊姊都在。還有管家──看起來都是雷古勒斯認識的人。”

雷古勒斯都認識。沒有任何可疑的人──那麼如果要製造漏洞,會是哪裡?管家,或者……經常與外界接觸的人?

“……血緣魔法追蹤不到妳和雷爾的確切位置,妳是如何做到的?”天狼星問安多米達道。

安多米達從斗篷裡扯出一條項鍊:”兩年前從翻倒巷買的。那時候我發現我們身上都有追蹤咒,除了霍格華茲,只要父親想知道就能清楚我們的所有行蹤……”

她看著天狼星似乎對追蹤咒一點都不意外的樣子,內心有些複雜。
霍格華茲有特殊的防護魔法,外界的追蹤咒到了霍格華茲的範圍內都會失效──離開了霍格華茲,她不過是家族眷養的一隻金絲雀。
“它可以迷惑血源魔法,”她說,”偏移定位並且造成某種程度的延遲。”

天狼星沒有說話。用奧賴恩的血來施展血源魔法,效果必定是最好的──任何血源魔法都是直系血親的血液效力最為強大,即使被他人干擾,也不存在完全得不到反饋的狀況。也就是說,若是雷古勒斯的位置也是這樣被蔽屏,那麼繼續追查剩下幾個位置,最終一定可以找到人──

可萬一不是呢?萬一還是找不到雷爾──

縱使有些點不斷在移動,可那麼多人同時在搜尋,又如何能五天了仍舊沒有任何消息?

不是唐克斯帶走雷古勒斯,又會是誰?
接下來該怎麼做?回去檢查管家的記憶有沒有被修改,還是─…?

“你要去哪?”安多米達看著他站起來對著袍角施了一個清理一新,一副準備離開的樣子,著急地道:”就算你要找我們,也不該撲進別人的幻影移形,你的腳沒有不見都是梅林眷顧!還有你到底──你怎麼找到我們的?你怎麼能一個人在外面──?”

天狼星試著動了下在安多米達的咒語下收了口的腳,從斗篷裡掏出一瓶補血劑飲下,然後戴上了帷帽,讓斗篷再次形成了新的偽裝。
他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反倒是道:”接下來不要再在魔法界逗留了。即使在麻瓜的地界也盡量不要使用魔法,魔法部的監測網可能會找到你們。”

“可我們能幫忙──”安多米達看著他,又看著唐克斯,兩人交換了個眼神:”天狼星,我說過,雷爾也是我──我和泰德的弟弟,即使我們離開那個家,也──”

然而天狼星打斷了她。他慎重地警告道:“追捕你們的人很快就不只有布萊克家的人。父親和黑公爵昨日會了面,所有人都認為是你們帶走了雷爾。”

安多米達倒抽了口氣。
──黑公爵。要是黑公爵參與了這件事,那他們只要還待在魔法界,定是逃離不了!

天狼星看著兩人驚疑不定的神情,知道他們是想明白了。
他垂下眼眸,壓下了所有心緒。

“──我希望你們…永遠不要再回來。”他說。

安多米達聽到他的話,心中百感交集,既有傷感,又有恐懼,縱使心中還有許多疑問,卻也知道天狼星恐怕不會和他們說更多了。
半晌,她才試探地道:”就算你不想讓我們幫忙,也得讓我們先帶你去安全的地方。這個地方太偏了,你一個人太危險,”

天狼星沒有反對──他根本還來不及說什麼,就聽到背後傳來了動靜。

 

“妳還想去哪,──安多米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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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八)

 

唐克斯一直維持著警戒,聽到動靜,猛地向前一撲推開了安多米達,避開了咒語!
兩人狼狽地在地上滾成一團,但安多米達仍舊看到了來人。

“姊姊!”她失聲喊道。

竟然是貝拉!

“快走!”天狼星迅速擋在兩人面前,阻攔了貝拉的視線:”記住我說的──”

“走?一個都不許走,”貝拉哼笑著說,手裡的魔杖指著安多米達,又指向唐克斯,最後落到了擋在面前的黑袍人身上。”沒想到我運氣不錯,還抓到一個同夥──”

“貝拉,妳不能對他動手!那是天狼星!”安多米達怕她誤傷,著急地道。

誰知貝拉竟是笑了。
她裝模作樣地將長髮勾到耳後,滿是惡意地打量了下他們,然後嬌笑著道:
“我聽到了什麼?噢──”唐克斯的同夥”,竟然自稱是我那應該待在學校的表弟?可惜求情用錯名字……我可是最討厭他了。”
這個”討厭”顯然半點水分都沒有,話還沒說完,天狼星面前的障礙咒已然被一個爆破咒擊碎。

“這種深山野嶺,除了我,怎麼可能會有其他布萊克呢?”

“──!”
唐克斯沒想到貝拉竟然沒有停手的意思,舉起魔杖對著貝拉,反手將安多米達又往後推了一把,內心冒著冷汗。
他們剛才沒來得及設防禦咒。貝拉特里克斯找過來了,其他人還會遠嗎?
無論如何,他們得盡快脫身──

天狼星顧慮著身後的兩人,又看著步步逼近的貝拉,果斷放棄唸到一半的障礙咒,改用變形咒。
四周的樹木立刻開始瘋長,枝葉茂密地阻擋了他們之間的道路。

所有人看著貝拉消失在樹叢間的身影,不自覺鬆了口氣。

然而天狼星還來不及說什麼,樹葉突然發出一股濃烈的惡臭,腐蝕著融化到了地面!
變形咒竟在沒有反咒的狀況下被另一個咒語強制解除!

天狼星透過被黑魔法腐蝕出的黑洞,看著看貝拉得意而輕蔑的神情,臉色陰沉地唸起另一個咒語。強風颳起,地面上貝拉製造出的一灘腐水飛濺起來,終於逼得貝拉退了幾步。

她毫不在意地舉起魔杖築起了一道透明的牆阻隔腐水,神色張揚地道:”害怕了?躲什麼?”
說著,視線卻是看向了被護在最後方的安多米達。

 

安多米達同樣認出了貝拉使用的咒語,心裡原先微弱的希望終於破碎。

她越過了唐克斯,向前走了幾步。
“貝拉──我來做妳的對手。天狼星和我沒有任何關係,我早就不屬於布萊克。”她說,聲音顫抖得幾乎有些破裂。

然而貝拉聽到她這樣說卻笑了。
“哈,急什麼?”她斜眼瞥了安多米達一眼,臉上的神情一冷:”我說過的──我會殺了妳。”

說著,毫無預警地朝她甩出了一道綠色咒語!

“──唐克斯,帶她先走!”天狼星朝貝拉甩了個繳械咒,厲聲令道:”現在!不要讓我說第三次!”

“不,你也不能一個人留在這!我們一起──”安多米達紅著眼吞下後半句話,卻是不能開口讓天狼星也逃走。
既然不是同夥──既然天狼星和她沒關係,逃什麼?

“一起做什麼?”貝拉慢吞吞地道,踩著高跟靴子一步步朝她走來:”安多米達,妳覺得你們能對我怎麼樣?──妳這個背叛者。”

 

唐克斯眼看著她靠近,將安多米達護到自己身後,隔開了兩人的視線,眼角餘光卻掃到地上咒語的印跡。他忍不住咬了下牙,心裡罵道:瘋子──
三個致命的咒語。比起自己,貝拉特裡克斯竟是更想置自己的妹妹于死地!

安多米達已經被逐出家族,她家裡的人恐怕不會再留情面──這種狀況,交給天狼星‧布萊克確實是更好的選擇──
如果他們正面交鋒,貝拉特裡克斯不會殺了天狼星,但她毫無疑問會殺了多梅達!

想到這,唐克斯不再猶豫,抓起安多米達的手,喊道:”聽妳弟弟的話!他可以處理的!”

 

兩人消失在了漩渦裡,留下安多米達半句帶著泣音的”小心”。

 

天狼星看著貝拉舉起魔杖似是要阻止他們離開,反射地甩出一個障礙咒阻攔──
然而貝拉什麼也沒做。

她看著兩人消失的地方,勾起一抹冷笑,而後想起什麼似的,嘲諷道:”──真是感人。”

說著,她轉過身,抬起下巴,用一種奇異的眼神打量了下天狼星。

 

“雖然我不想跟你說話──不過不得不說,我挺驚訝你會出現在這……”她說。

天狼星聽她這樣說,冷冷地回道:“妳才是令人欽佩,對自己的兄弟姊妹下手從來都是一點也不手軟。”

貝拉聽他話中有話的冷語,新仇舊恨一下子全湧了上來。
“我的表弟──你真的很擅長激怒我。”她露出一個怒極而笑的神情,道:”你是真覺得你放走了綁架雷古勒斯的人,能夠全身而退?”

她看著天狼星的神情,用著狠戾的調子道:
“啊,你果真很愛雷古勒斯呢。為了一個叛徒,連你親愛的弟弟的命都不要了──雷古勒斯若是死了……必定會去你的夢裡哭的。”她輕柔而惡毒地說。
要說踩對方痛點,貝拉也不遑多讓。

兩人對峙著,臉色都相當糟糕,彷彿恨不得對方立刻消失──最後是貝拉再次開了口:”你懂什麼?”
“──呵,你還不知道吧?也是,畢竟奧賴恩叔叔不可能讓你參與──”她神情詭異地冷笑了聲,”這可是你父親──布萊克家主的原話。找到安多米達,不必再念舊情。”
“我不過是遵照家主的命令──而你……”

“然後斷了找到雷古勒斯的線索?”天狼星一字一句地道,”──既然妳都說了,那是我的弟弟──那麼我當然會不計代價得到雷古勒斯的消息,放他們走又算什麼?”

“呵,什麼消息能彌補你內通外敵的過錯?”

“注意用詞,貝拉。還有,我為什麼要告訴妳?”天狼星懶洋洋地道,”反正妳也通知了其他人吧?西格納斯舅舅或是阿爾法舅舅──也得講給他們聽才有用啊。”

貝拉咯咯笑了下。
“你繼續編,你就是想問我有沒有跟其他人說你也在。說起來,你該害怕吧?天狼星,你怎麼會在這呢?看看你做的事──若不是你仗著自己的身分,奧賴恩叔叔不會真的對你怎麼樣,你敢這樣──公然違抗家主的決定?”

天狼星灰色的眼眸毫無情緒。他向後靠在了樹上,一副波瀾不驚的樣子。
然而他心裡卻有些浮躁。

五天了。他們沒有任何時間可以再繼續浪費。
若是來的人是阿爾法,還有人可以商量接下來怎麼尋找雷古勒斯。不論是尋找可以增幅血源魔法作用的咒語,或者找出屏除干擾的方法──甚至是檢查所有人記憶,也是阿爾法出面更有可行性。

可偏偏來的人是貝拉。一個完全沒有合作的可能、互相憎惡,卻又不得不小心應付的人。

──無所謂。貝拉想抓他的把柄,他同樣也有想知道的事。

“所以呢?為什麼剛剛不用火燒樹枝?”他說,”濃煙和火光都可以是座標。不這麼做,難道不是因為妳還有其他目的?一個讓妳願意保守秘密,比起追殺唐克斯更重要的目的……”
話裡話外,不僅無視了貝拉的所有威脅,甚至利用貝拉的別有用心,反過來挾制對方。

而貝拉最討厭的也正是他這樣總是有底氣的樣子。聞言,她唇角得意的笑容扭曲了一瞬。
”──很好,你還是這樣有恃無恐,恣意妄為。既然如此,我們就來好好”談談”。畢竟我可是費了很大的耐心──準備和你交換情報了,弟弟。”她咬牙切齒地道。

“聽起來真是委屈。難道父親還有說──誰先找到雷古勒斯,黑公爵就會獎賞誰?這可是布萊克的家務事。”天狼星冷笑了聲。

沒有利益,貝拉對於黑魔王之外的事會如此”忍辱負重”?交換情報──

“誰說我的目的與你相同?”貝拉哼笑了聲,“我這裡的消息──我手上的”線索”,你會想要知道的。可你手上的我卻不感興趣──我要的是別的。”

“別的”……?
天狼星語氣危險地道;“妳在用雷古勒斯的線索,向我換取──私人利益?”

“你可以這樣理解。又有何不可?我看守了那個叛徒那麼久,家主也從來沒有想過獎賞於我……”
那麼我現在自己換取我想要的,又有什麼?

“──既然如此,你該去找我父親,而不是我。”天狼星說。

“布萊克家主──”貝拉拖長了語調,道:”我真正想要的他也給不了。更何況──就是一點情報而已,何必勞煩他老人家?”

 

天狼星抬起眼眸看著她。
刺骨的夜風下,貝拉的神情卻是滿是志在必得的熱意。

”不論妳想知道什麼──妳知道我不會說實話的,貝拉。而我同樣也不信任妳。”

貝拉聽到他的話,卻沒有憤怒,反倒露出一個似笑非笑的詭異神情。
”所以立誓吧。你這個騙子──”

大概沒有任何一個家庭,成員之間關係會惡劣到必須立定誓約才能說人話──偏偏這件事發生在了貝拉和天狼星這對表姊弟身上。

“……我似乎總是得提醒妳──妳也姓布萊克。”天狼星冷道,接著卻是話鋒一轉:”三個問題。我可以選擇不回答。”
“妳的線索最好能夠讓我找到雷古勒斯。”

這麼說,是接受了她的條件。

 

貝拉哼笑了聲,從斗篷裡慢條斯理地掏出一雙手套戴上。
她滿臉嫌惡地握住了天狼星的手,道:
“你最好考慮清楚。不回答,或者說謊──吃虧的是誰。”她意有所指地說。

兩條金線彼此纏繞在了兩人交握的手上,約定成立。

咒語一成,她立刻迫不及待脫下手套扔在地上,又重重地用鞋後跟踩了一腳。

天狼星皺了下眉,沒有說什麼。

“第一個問題。黑公爵聖誕節期間為什麼會拜訪布萊克家?為什麼你成為了他的學生?”她問。

貝拉對於黑魔王的執著──實在太過了。
天狼星面無表情地道:”黑公爵考校了我”混淆咒”,而我表現不錯。”

“混淆咒?只是混淆咒?不可能……!”貝拉的聲音不自覺地拔高了些,可很快又壓了下來:”是什麼樣的混淆咒?黑公爵交給你的混淆咒是不是有什麼特殊的地方?”

“妳可以理解為……咒語的延伸應用並不止於混淆認知。我也可以演示給妳看──不過這就違背誓約了。”天狼星道:”是妳定的條件。談話結束前不能互相攻擊?”

“我同樣說過──不准敷衍我,天狼星,”貝拉陰沉地道,””咒語的延伸應用”?具體而言是什麼?”

“如果妳非得知道,”天狼星冷笑了聲,語調中帶著不易察覺的諷刺與惡意:”行屍。”

行屍──那些黑魔法筆記中提到的──能夠遵照指令行動、不死不滅、存於現世的靈魂魁儡?
“……所以這就是你得到黑公爵青睞的原因?”她問,隨後又滿臉懷疑地道:”不,你現在根本不可能完成這個咒語!一定還有其他原因──”

“如果妳同樣做得到,妳可以試試是不是,”天狼星不耐煩地打斷她道:“第二個問題。”

 

貝拉忿忿地看著他。須臾,才不甘心地放棄了先前的話題。

“你是如何找到了這裡?連我都是碰巧找到了那兩個人──在你成為繼承人後,你父親是不是給了你什麼?還是黑公爵幫了你?”

“……這個問題,妳想要我怎麼回答?”天狼星道,”我可以告訴妳──如果妳是指增幅魔力的煉金物品──布萊克家有,但不在我手上。”

至於在誰手上──布萊克家所有的一切名義上都屬於家主奧賴恩‧布萊克。
天狼星的話幾乎是在暗指她若想得到什麼,一開始就該用”線索”去和奧賴恩談。
然而看到貝拉的反應,天狼星猜測──或許貝拉口中的”線索”,並沒有她說的那般有價值。

“你讓我相信你──在沒有任何幫助下,先於我找到他們?”貝拉道。

天狼星冷笑了聲,伸出手指點了下太陽穴:”當然還靠著很多東西,只是那些──為什麼要浪費時間一一解釋?”

貝拉沒有對他的回答給出更大的反應,只是咬了下唇,滿臉不悅。
她微微低下頭,彷彿思量著什麼,過了幾秒,才再次開口。

“最後一個問題。在追蹤雷古勒斯的這段時間,還有誰參與了你的計劃?”

“妳想知道什麼?”天狼星皺著眉問。

“想知道你有沒有幫手,”貝拉乾脆地道,”你可以理解為──我想要一個把柄……一個秘密。萬一我給了你線索,你卻和奧賴恩叔叔說些不該說的──”

“……沒有人參與這件事。”天狼星道。但他得盡快通知阿爾法──布萊克的搜索方向錯了。不論奧賴恩信不信,只要阿爾法願意幫忙──

“你總該回過布萊克宅吧?難道叔叔和父親他們果真不知道你在這?”她追問道。

天狼星沒有說話。

貝拉的態度讓他有種說不出的違和感。除了第一個問題她真心想知道,其他都顯得──敷衍。

放棄和奧賴恩邀功的機會,只為了得到這些──無關痛癢的答案?

即使貝拉之後想利用這些做什麼也對他構不成威脅──說是”把柄”,未免太過看輕自己。但在這個時間點──貝拉拖延他的時間…又能做什麼?

“不說話?很好,那就是默認了──”貝拉道,然後惡劣地補了一句:”這真是今天最令人滿意的答案。”

“妳的線索最好也能令我滿意。”天狼星說,”──雷古勒斯在哪?”

 

“我當然不會知道雷古勒斯現在的位置。若不是對方一直換位置,早就被找到了,”
貝拉慢條斯理地道,”不過我去過其中一個藏匿點,在維納查湖 (Loch Venachar) 附近,”

“維納查湖?”

“麻瓜的地界,不是很符合那夥人的身分嗎?”她意有所指地說。

天狼星皺了下眉,沒有反駁她的話。
地點倒不是太難找,既然在麻瓜界,那麼尋找魔力反應不會太困難。

“這是什麼時候的事?”天狼星問。

“兩天前,”貝拉道,”所以你最好動作快一點,說不定還能找到什麼東西──”

她看著天狼星隱隱有些憂慮的神情,充滿惡意地道,”就是不知道麻瓜驅逐咒消失後,那些麻瓜是不是已經把線索都破壞乾淨……”

天狼星沒有理會她的不懷好意,只是追問道:
“──妳進去過。難道沒有對綁匪的身分有任何猜測?”

 

貝拉露出了今晚最愉悅的一個笑容。
看到天狼星碰到硬釘子卻不得不接受──尤其自己正是這個最大的釘子,令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快意。

“還需要有什麼猜測?”她說,”奧賴恩叔叔都已經有了答案──”

”更何況,重要的東西總得自己找才是,不是?”

 

維納查湖。
天狼星用了個指路魔法。魔法顯示在北邊,有點距離──若是不用幻影移形,到那裡的時候天已經亮了。天一亮,被麻瓜撞見的機會就會增加──

他沉著臉取出了掃帚,正想離開,就聽到貝拉道:
“我剛剛忘了跟你說,奧賴恩叔叔還說了一句話。”

 

天狼星回過頭看著貝拉,一陣劇痛卻毫無預警地自他的右手襲上,讓他眼前一黑。
他反射地鬆了手,掃帚就這樣掉落在地上,發出沉悶的撞擊聲。

貝拉沒有機會使用咒語。

 

天狼星僵硬地抬起頭,看見貝拉揚起一抹奇異的笑容,慢慢悠悠地才從袖子裡抽出魔杖。

“他說,找到同黨──格殺勿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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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九)

 

人會選擇背叛的原因不外乎幾種。或趨名逐利,或生死相脅──人總是能為自己的背信棄義找到各種不得已。
可縱使如此,每一次的背叛也總夾著刻骨銘心的恨。恨對方的選擇,恨自己愚昧輕信,更恨無力改變那些本不該有的結局。
然而所有波瀾起伏在這一刻都顯得那般無用。

莊園、壁爐、防護漏洞、追蹤咒、血緣魔法──

天狼星蒼白的臉上泛起了病態的紅暈。他的右手痛得幾乎握不住魔杖,可他仍然不顧一切地朝貝拉甩出一個繳械咒!

──這麼多天布萊克找不到雷古勒斯──因為貝拉背叛了他們!

 

貝拉似乎沒有想到他還能動,神情微變,然而她並沒有躲,反而挑了下眉,直接迎了上去。
咒語撞在她身上那瞬間,一面金色的煉金符文組成的護盾浮現在她身前,擋住了咒語,原本就並不強的咒語幾乎在碰到煉金陣的瞬間就消弭無蹤。

璀璨的金色光芒下,天狼星卻不合時宜地怔了下。
下一秒,一道切割咒擊中了他的膝蓋,鮮血瞬間浸透了他的長袍下襬!

“我倒是小看你了,我的表弟──沒想到你那手還能動……”
貝拉看著天狼星失去支撐跪倒在地,語氣輕柔,手上卻一點也不含糊,又給了他一個繳械咒──

魔杖飛進了她的手裡,被她喀地一聲像折樹枝般隨意地折成了兩段。

折斷巫師的魔杖如同斷他的骨,折辱成分更高,即使是巫師間的生死決鬥也很少會這麼做。
而貝拉卻是毫不猶豫地做了。

她揚了揚手,像是特意展示給天狼星看,然後裝模作樣地道:”讓我想想──還差了什麼。喔,反幻影移形咒……我可不想被任何人打擾──”

“不過我想奧賴恩叔叔現在是顧不上你了。”她冷酷地說。

下一瞬,空氣中隱約有什麼東西壓了下來。

 

”看看──看看你這樣子……別枉費了我那雙手套,天狼星。”
貝拉的聲音裡滿是抑制不住的興奮和得意,語調卻是從未有過的柔和,”詛咒的滋味──疼嗎?這可是我準備許久的驚喜……它有個不錯的名字,叫做”永生”,”

她意味不明地笑了下,慢悠悠地走到天狼星跟前,然後故意從頸間掏出掛墜在他眼前晃了晃。

”第二個驚喜。眼熟吧?雷古勒斯可是寶貝得很。”

那正是不久前天狼星給雷古勒斯刻的掛墜。
上面的防禦符文能夠抵擋大部分的攻擊咒語和召喚咒。原先加上反召喚咒是為了防止他人搶奪雷古勒斯的掛墜──
如今,卻成了貝拉的保護符。

 

然而天狼星沒有貝拉預料中困獸般的焦躁和暴怒。

他看著貝拉,沉默了會,而後竟是笑了起來。

冷汗隨著他的動作滑落,那雙灰色的眼眸卻是水光瀲灩,形若瘋狂。

“哈……這樣我就放心了──我不是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後一個……!”
他笑著,嘴角倏地溢出黑紅色的血。

貝拉微微瞇起眼,語帶威脅地道:“你──說什麼?”

天狼星卻沒有回答她的意思。

他費力地咳了聲,收斂了笑意,脫力般跪坐在緩緩積聚的血泊中──動作牽動了傷口,讓他全身的肌肉都因為劇痛無法自制地顫抖,可他卻恍若未覺。

”在布萊克宅,沒有人對妳有任何防備。雷古勒斯叫得妳姊姊……”他搖了搖頭,說著,竟是又勾起了嘴角:”所以……為什麼呢,貝拉?”
“我以為妳很清楚……布萊克是妳現在最大的倚仗。”

貝拉狐疑地審視著天狼星。半晌,她才冷笑著道:“啊,你說得對──”

或許是認定了對方已然窮途末路,再開口的時候,貝拉的聲音裡多了些傲慢和嘲弄:”布萊克當然是我的倚仗──如果能變成我的,不是更是好?”

”至於雷爾,不過是比你早了一步。與其擔心他,還不如猜一猜……你什麼時候會得到”永生”?”她悠悠道,絲毫沒有隱瞞話裡的薄涼和惡意。

天狼星卻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後側過臉,低頭靠在自己的膝蓋上調整呼吸,不再言語。

 

貝拉對他冷漠的反應很不滿意,臉上的神情不自覺淡了些。

她用力地攏了下袖子,打量著他,看著,卻是嗤笑了聲。

“你知不知道──你就快要死了,天狼星?”她問道,”你當然知道──不是嗎?”

“可死到臨頭,你還是這樣不服軟。你從小──就是這樣討厭。”她說。

 

從前的不甘、所有不能說的、來不及說的──如今終於有了機會──有了宣洩的出口。

她自顧自地接著道:“我以前想過……為什麼你這樣讓我厭惡。連安多米達都要勸我不要針對你──難道真的是我的錯?”

天狼星低著頭,左手按在膝蓋的傷口上試圖止血,卻只按出一手的血──沒有魔杖,傷口縱使在癒合,還是趕不上失血的速度。
失血和疼痛讓他眼前發黑,可這都不是最致命的。
他最先觸碰到詛咒的右手已經沒有知覺了。胸腔裏卻彷彿有火在燒。

 

貝拉冷眼看著他徒勞無功的動作。
或許是塵埃落定的篤定感,她的語氣裡竟有著絲難得的平靜。

“後來我明白了。不是我的錯,天狼星。而是因為你──因為你從出生就奪走了我想要的一切──”
她頓了下,才接著道:“你覺得你和我們都不一樣,憑什麼呢?同樣是布萊克家的一員,憑什麼你能比我們更有底氣?”

 

貝拉是看著天狼星出生的。那時候的她早已經大到足以記清一切。
她清楚記得大人們的反應、記得父親似乎有些失落的神情、記得奧賴恩的眼神。

真正讓她明白自己失去什麼的是進入霍格華茲念書的第一年──那年天狼星三歲,她的祖母厄瑪也在那一年過世。
她匆匆從霍格華茲回到布萊克家,卻被告知只有天狼星可以進入家族墓園。

之後在霍格華茲的生活──面對那些純血家族出身的追求者──那些人的存在總是無時無刻不提醒自己,她雖然是布萊克家的長女,卻也不過是家族裡一朵待價而沽的花。
只要和家族談好”價錢”,就能將自己買走──而她,還得記著自己的根在哪,記著不論到哪都得和家族同氣連枝──多麼噁心。

每當她看著天狼星和雷古勒斯,她有多麼羨慕他們,就有多憎惡──

“憑什麼別人趨之若鶩的東西,你卻總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憑什麼你不需要爭取就能得到我一輩子都得不到的東西──!”

 

天狼星似乎終於攢出了點力氣看她。
他抬起眼簾,幾乎沒有情緒地低聲道:”所以妳想要布萊克家。──這就是……妳選擇背叛的原因?”

貝拉說了這麼多,卻得到如此不鹹不淡的反應,瞬間變了臉色,臉上滿是被冒犯的慍怒。

她一腳踩進血泊中,情緒激動地抓起天狼星的衣領,高聲道:“──背叛?不,我才是真正忠於布萊克的人!”

“因為奧賴恩的懦弱和退縮,布萊克家才陷入了現在這樣的境地!你呢?天狼星,你又能帶領家族走向榮耀嗎?好不容易得到黑公爵的青睞,憑什麼布萊克的未來要交到你的手上!”

“我又有哪裡不如你了!為什麼不能是我──”

 

天狼星皺起眉頭,抬起滿是血印的左手推了她抓著自己的手,力氣卻比貝拉想像得輕。
雖然在那瞬間地上亮起柔和的微光,然而或許是因為虛弱──又或許是因為別的──那個無杖魔法並沒有對她造成任何傷害,就黯淡了下來。

甚至看起來都不是一個攻擊魔法。

 

貝拉怔怔地望著光芒消失,很快又不以為然地大笑了聲,然後用力將天狼星扔回地上,冷眼看著他痛得蜷縮起身軀。
“怎麼,終於覺得對不起我,不好下手了?”貝拉道。

她看著天狼星因為疼痛而抽搐的背脊,終於擠出一點微不足道的手足愛,給了對方幾秒的喘息時間,才接著道:”可是來不及了,我的弟弟。我必須這樣做。”

“布萊克家需要一個強大的領導者。可以在家族遇到危機的時候疾風厲行解決問題──可以果斷地站出來表態……寧可錯殺,不可放過。這些奧賴恩做不到,而你──你和雷古勒斯,同樣做不到。”

當雷古勒斯第一次被設計誤入翻倒巷”皮骨與血”商店的時候,若是奧賴恩能夠展現他身為家主的魄力,那她也就服了。然而他的處理讓她失望了。後來他立定了繼承人、含糊地處理安多米達的事──沒有一件讓她看見布萊克的未來。

“布萊克就該永遠純粹,如果是我,必定能夠讓布萊克站在純血的巔峰。我絕對不會犯和奧賴恩一樣的錯誤──我絕對不會像他那樣瞻前顧後!黑公爵需要的東西,我必定傾盡布萊克的力量為他尋得;他眼前的障礙,我必定為他剷除──”

她眼神裡閃耀著光芒,除了狂熱,幾近溫柔:“黑公爵必定能夠清洗魔法界的汙穢,創建一個純粹的、屬於巫師的世界。屆時,布萊克將會與黑公爵之名一同流傳千古──再也沒有人能奪走屬於我們的榮耀……”

 

天狼星聽著,按著胸口的手不住地顫了下。他感覺胸腔裡的所有器臟都在灼燒,幾乎分不清是心理上還是生理上更不適。他再也忍不住地咳了起來,心想:我究竟在期待什麼?

從前的深惡痛絕和苦大仇深,未免……可笑。
若他還是選擇葛萊分多──若是布萊克如同曾經那樣乍然失去繼承人,黑魔王也沒有表現出對布萊克的重視──

天狼星伸手抹去了嘴邊的污血,強自壓下了想要吐出什麼東西的慾望。

他看著貝拉腳下踩著的血印,眼神微黯。

”若是……黑公爵失敗了呢?”他低聲問。

 

空氣彷彿凝結了一瞬。

然而或許是他的聲音實在太虛弱,貝拉並沒有暴怒著要殺了他,更沒有花費力氣質疑他的立場,只是冷冷地嗤笑了聲。
“沒有這個可能。沒有任何人能擊敗黑公爵,我會排除一切障礙──就如同排除掉你。”她冷酷地道:”將來──若真有那一天,那必定代表布萊克早該滅亡。而我,會是親手埋葬布萊克的亡主。”

最後這句話,卻是和曾經的天狼星不謀而合。

可即使滅亡──也不該是佛地魔的陪葬。

 

失血和詛咒的內傷不斷磨著天狼星的意識。他再次擦去了嘴邊溢出的黑血,將手探入了胸口。
“我開始好奇……妳能不能通過誓言的考驗。”他說,嘴角溢出了更多黑血。

 

貝拉揚起下巴,一臉不耐地問道:”什麼誓言?”
她眼神中的熱切還是出賣了她。

“妳說這些,不就是想知道……?繼承儀式,”天狼星喘了口氣,竭力壓著虛浮的氣息,可聲音還是有些不穩,手也止不住地顫抖:”──忠於布萊克家,永不背叛。”

貝拉臉上浮現出勢在必得的笑容。
如果只剩下她有資格繼承,布萊克的先祖必定不會阻撓她。可她翻閱許多家族藏書,卻從來沒有記載要如何才能讓誓言被認可──

還不等她開口,就聽天狼星道:”可妳……殺了雷古勒斯。”

 

貝拉的笑容一緩,眼神危險地緊盯著他。
“你說──因為我殺了雷古勒斯,所以不會被承認?──你以為我會相信你的鬼話?”

天狼星終於忍不住咳了聲,吐出一塊像是內臟的東西。
“妳……不信,或者收手──咳……”
話還沒說完,竟是又咳出一大團黑色血塊,糊成一團,根本看不出是什麼。

不只是吐出來的東西模糊。他已經什麼都看不清了。

 

黑暗中,彷彿有什麼扇動著翅膀,悄然而至。

貝拉看著眼前混亂又恐怖的情景,神情裡有著殘忍的快意。
她等著天狼星咳完,才慢悠悠地道:
“那又如何?不是我親自動的手,你覺得布萊克的先祖會管那麼多?不要跟我說你記不清布萊克的歷史,死幾個人根本不算什麼。”

“況且,只要你死了──又有誰會知道……是我殺了雷古勒斯?”

 

天狼星的身體劇烈地顫了下。

貝拉是故意的──她不可能──在他死之前,她不會──那沒有意義……

可她從未否認。

她就這樣……說,”死幾個人”。雷古勒斯他──

 

過低的血壓讓天狼星彷彿身處虛無之中。他幾乎是費盡了最後的力氣,痛苦地按著胸口,嘔著血,嘶聲道:
“所以……我不能死──”

 

他的聲音淒厲而模糊,可貝拉還是聽見了。

她冷笑了聲,看著天狼星的身體漸漸沒了起伏。

 

晨曦被阻擋在雲層之後,最後的夜風吹拂而過,彷若一聲長長的嘆息。

一切歸於無聲。

 

而天色也終究是亮了起來。

“──就這樣死了。”她面無表情地說。”真是……無趣的遺言。”

 

貝拉踱著步子上前,不輕不重地踢了天狼星一腳,原先坐著的姿勢順著她的力道向側邊倒下。

她注視著天狼星被長髮遮掩的面龐。

良久,她才道:”若是雷古勒斯像阿爾法那樣,那留著他也未嘗不可。”

殘疾,無後。──可終究可以是家人。

 

貝拉揮動魔杖讓地上帶著詛咒的手套飄起,又指揮著手帕將摺疊好的手套包了起來,才塞進袖子。

詛咒“永生”出自一位埃及的黑巫師。而效果──果然如對方所說,能夠讓軀幹僵直、內臟溶化……生效的速度也不算慢。那麼,同樣可以用在那些人身上……
雖然成功除掉了最大的阻礙,可還有那些隨時可能反噬的”同夥”。

她掃了一眼四周,皺著眉將樹叢恢復原狀,又將先前天狼星遺落在地上的掃帚縮小,和折斷的魔杖一起,像點燃火柴般燒了。

她望著火光,心想:若是讓奧賴恩發現自己的兒子死了,必定會找到這。

她得把所有東西都處理乾淨。

 

“──這就是勝利,”貝拉低語,像是激勵自己般,微微握緊了魔杖。

這些日子的籌謀,她終於得到她想要的。

 

她轉過身,正想處理天狼星的屍體和血跡,卻突然一陣心悸,瞳孔不自覺地收縮了下。

下一秒,她的魔杖竟然從手中飛了出去!

 

貝拉猛地回頭,看見不遠處,那個本該被她殺死的人──正站在那裡,手裡拿著的──是她的魔杖!

她反射地看了眼剛才天狼星倒臥的地方,不可置信地尖聲道:”你……你竟然擺脫了詛咒──?不,不可能!你早該死了──你不可能還活著──!”

 

天狼星身上渾身是血,彷彿剛從地獄爬上來的厲鬼;被貝拉扯開的衣襟敞開著,露出駭人的污血和用汙血繪成的煉金符文。

若貝拉曾經進過布萊克家的墓室,就會發現他身上的符文──和墓室裡鎮住靈魂的符文竟有許多相像!

 

天狼星用貝拉的魔杖指著她,死白的臉上陰氣森然。

“──妳問我……為什麼不能是妳。”他輕聲說。

情勢逆轉。
貝拉驚疑而忌憚地看著他,小心地退了一步,後腳跟卻踢到了一面透明的牆。

“就憑妳剛才的話,我就不能將布萊克交給妳。”天狼星沙啞地道:”就算雷古勒斯不在了,也不會是妳。”

 

畫完煉金符號的那一瞬間,天狼星失去了意識。
恍惚間,他彷若再次跨越了界線。

可他終究是回來了。

 

貝拉盯著他佈滿符文的胸膛,又看著他彷彿連魔杖都拿不穩的手,很快想通了什麼,露出一抹瘋狂的笑容。
”哈──你要怎麼阻止我,天狼星?用我的魔杖殺了我嗎?來啊!你試試看啊──”

“你自己說對雷古勒斯動手是背叛!那我呢──?你敢對我動手,就不怕違背了誓言?”

貝拉察覺到天狼星確實因為她的話有了瞬間的停頓,笑得越發猖狂。

她一步步靠近天狼星,張開雙臂,道:
“來啊──殺了我啊?你這個叛徒!”

她說著,卻是仗著掛墜,大膽地朝天狼星撲過去搶奪魔杖!

 

天狼星沒有回答。
他在貝拉動作的瞬間,念出了咒語。

“阿瓦達索命──(Avada Kedavra)!”

 

森冷的綠光劃破空氣,擊碎了巍巍亮起的金色護盾──擊中了目標。

 

空氣中的束縛漸漸消融。
反幻影移形咒消失了。

 

天狼星重重跪倒在地上,看著嘴角依然掛著瘋狂笑容的貝拉瞪大雙眼、失去支撐倒臥在地,倏地,再次摀著嘴嘔出一口血。

汙血一滴滴沁入腳下的土壤,黑色和棕色混雜在一起,血腥氣卻突然清晰了起來。

 

他緩慢而費力地抽了口氣,心裡想著:快下雨吧。

他是真沒力氣處理這些痕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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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

 

是雨水落在玻璃上的聲音。

雷古勒斯想,至少他還分辨得出是什麼聲音。

這幾天他曾試著計算時間,計算從那兩個人走後又過了多久──可後來他發現根本算不準。吃東西和睡眠的時間都不固定,他的時間已經被完全打亂。睜開眼睛也不知道是睡了一個小時──或者乾脆睡了好幾天。
有一次睜開眼睛,他視線中所有的一切都泛著灰,看起來土黃一片,一點都沒有這個世界該有的顏色。

好幾次……他以為會在黑暗中無聲死去。可最終又被看守的人拉回現世。

人生頭一次,他同時感到憎恨又慶幸。

有太多事比”雷古勒斯‧布萊克”的生死更重要。如果可以,他一點都不希望家族為了自己犧牲什麼。
可他不能死在這。布萊克養育了他十幾年……並不是為了讓自己毫無價值的死去。
即使是死──也要死得其所。

他還想……再見到父親、母親和哥哥。

如果不是自己,他們現在會在做什麼呢?

父親不是在處理家族事務,就是在莊園休養,而母親或許正和其他夫人們開著茶會。然後天狼星……他會在做什麼?

必定是忙著和朋友玩,連寫信都忘了。

想到這,雷古勒斯有些委屈地撇了下嘴,可想到天狼星之後又會哄著他似的給他寄許多有趣的東西,不自覺在心裡笑了起來。

每當痛苦的時候,他只要想著未來──想著十分鐘後、想著明天、想著到時候再回顧,眼下的痛苦也不過如此──他就覺得自己能夠堅持下去。

他想起曾經看過的許多故事。阻止人們堅持的東西很多,寒冷、孤獨、等待──疾病。
只要不畏懼這些──就會有機會。

 

眼下這個機會似乎到了。

雨天──雨聲的遮掩下,看守的人明顯鬆懈許多。或許是他總在”昏睡”,又或者他們剛換了據點──房間裡沒有人看守。
更重要的是,他聽到外面的人似乎在和誰通話;另一個聲音帶著點模糊的顆粒感,顯然是透過某種道具在和門口的人遠程交流。
除此之外再也沒有別的聲音。

這是幾天來第一次──極有可能只剩下一個人看守自己。

雷古勒斯倏地察覺到什麼──然後更加專注地聽著門外的動靜。
很快,他就聽到了有用的東西。

”盡快找到那個女人,警告她別搞小花招──”
“……準備,再找不到人就……”

雷古勒斯心裡一凜,心想,事情恐怕有變。

安多米達不知道做了什麼──刻意不聯絡,又或者……被父親抓到,因而和這夥人失聯了。
那麼這些人最後可能不會等半年才行動,而是選擇直接拿他和布萊克交換,或者乾脆殺了自己……

他猶豫了會,偷偷睜開眼睛,又等了會,確定門口的人沒有動靜,才觀察起那扇接近天花板的窗戶。

看起來是一間住家的地下室。有窗戶,但是窗戶位置太高了,又有些狹窄。

他低頭看了眼被綁在身前的雙手和雙腳,心裡開始犯難。

雷古勒斯咬了咬牙,心想:不能再等了。
這不一定是最好的機會──但或許是唯一的機會。

 

他用力掙了下被繩子綁住了手腕,──沒掙開。
他的燒退了,可手上還是沒什麼力氣,只掙出一手腕傷口,疼得他無聲地張嘴抽了口氣。

──真的……逃得走?

雷古勒斯緩了下,沉了口氣,再次打量四周。
他自己身上所有尖銳物品都被收走了──掛墜、戒指、皮帶扣、皮鞋上的飾品──他們甚至連餐具都沒有給過自己。
要割開繩子還得靠這裡的東西。

可這間房間真的很空。
除了一張椅子、一盞燈和一張毯子,真的就是四面牆壁了。
他還得靠椅子才能摸到窗戶,不能拆。毯子和燈……

瓦斯燈上或許會有咒語。可若是不用這盞燈……

雷古勒斯用牙齒咬著毛毯,邊緩慢挪動身體靠近那盞瓦斯燈。
靠近放在椅子上的燈後,他蓄了下力,提一口氣,將毯子蓋到了燈上。

調整好位置後,他內心默數三下,牙齒咬著毯子用力一拽!

咚地一聲悶響。

他的膝蓋隨著燈一起撞到地上──這一下讓他不斷湧出生理性的淚水,幾乎止不住。可好在外面的雨下得足夠大,這一下碰撞聲沒有傳到外頭。

毯子裡的瓦斯燈玻璃罩碎了,室內唯一的光源也滅了。

他忍著疼痛,用著勉強能動的指尖摸黑想要拿出一塊碎片,卻被玻璃碎片劃傷了手指。

──混蛋。雷古勒斯咬著牙想。

他迅速地吸了兩口氣強自壓下淚意,在幽暗的房間中坐起身,將一片碎片卡在椅子縫,一下下地磨著手中的繩子,努力忽視指尖的傷口。
──只要割斷第一條繩子,後面的就容易許多。

 

可是磨斷繩子依然花了一點時間──比雷古勒斯想像得久。等到他雙手恢復自由,手上已經又多出許多被玻璃和繩子弄出的傷。
他顧不上那麼多,也來不及感到疼痛──只是立刻開始動手除去腳上的繩子。

他活動了下有些麻木的手腳,抬頭看著高懸在牆邊的窗戶,輕手輕腳地移動椅子到窗邊──卻突然聽到外面有動靜!

另一個看守的人回來了!

雷古勒斯瞳孔一縮,冷汗立刻冒了出來。
他心裡一片空白,只是本能地繼續推了下窗戶──

或許是梅林終於眷顧他一次,窗戶沒有鎖。

──窗戶被推開了!

雷古勒斯吸了口氣,踩在椅子上,抬起僵硬的雙臂攀住窗框,腳上藉著椅子在牆上一蹬,以一種成人幾乎不可能辦到的方式順利地鑽出了窗戶。

然而他還來不及辨別方向,就聽到身後房間有了動靜。

門開了。

 

雷古勒斯心臟驟然停了下。可他沒有回頭,而是逕直邁開步伐狂奔起來。

他不敢停下來看對方是不是追來了。他只是不停地跑──
四周幾乎是樹林,不遠處有個湖──現在下著雨,不會這麼快追來──他想著,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慌亂。
可沒多久,他還是聽到了雜亂的腳步聲。隨之而來的還有各種顏色的咒語。

他現在無比希望雨再大一些,好擾亂視聽干擾追蹤。
然而這場雨好巧不巧──在他跑出來以後變小了──最後竟然停了。

 

積水和泥濘讓他奔跑帶起的聲音幾乎無法遮掩。雷古勒斯的手臂被一道紅光擦中,讓他腳下踉蹌了下,差點摔進泥水裡。

他的鞋子早在在奔跑的過程中遺失,襪子上滿是黑泥,黑泥之下又有暗紅滲出──

他沒有時間辨別方向,幾乎是慌不擇路地扎進湖邊的森林跑著,可無論他仗著身形跑到多麼隱蔽的地形,對方總是鬼魅般如影隨形,好幾次幾乎都要被追上。

跑著,雷古勒斯開始喘不過氣了。
這一次他被逼到了湖邊。

他摀著嘴,躲在湖邊的石縫之間,眼看腳踝幾乎被混濁而冰冷的湖水淹沒,心裡湧上了無法自制的恐懼和絕望。

好冷。他想,真的好冷。要被凍僵了。
不能慌。
我明明逃出來了,就差一步,為什麼──

雷古勒斯深深吸了一口氣,聽著越來越近的人聲,心想:為什麼無論在哪,對方總能找到他的方位?

難道是追蹤咒?或者別的──氣味,或者顯影劑?

他低下頭,迅速地檢查身上,除了衣服,沒有任何飾品。如果有追蹤咒,只能是在衣服上。

“──在這裡!”

雷古勒斯聽到那人喊道,聲音很近了。
他看著腳下冰冷深沉的湖水,迅速脫掉了長袍和襯衫,然後又猶豫了半秒,才咬著牙把長褲也脫了,用力扔到遠處的樹林裡。

他自己則是吸了一口氣,轉身沉入了刺骨的黑藍色湖水。

 

這種天氣下水無異於自殺──傷口碰到湖水只痛了一剎那,後面基本不疼──因為直接被凍得麻木了。

雷古勒斯感覺身體唯一的熱意匯聚在胸腔的那口氣裡。

他的水性不算好──可這時候也只能放手一搏,盡可能遠離岸邊。
萬一他們不是靠衣服追蹤自己,怎麼都不走……他得找個他們看不見的地方換氣。

 

可如果賭錯了──他被困在湖中。
那他會是世界上死得最難看的人。衣不蔽體、身體還泡得腫脹發白──

雷古勒斯小心地浮上水面換口氣,失去溫度的臉上一片慘白。

如果真的是這樣,最好就不要有人來找他。父親、母親、哥哥都不要。
太難看了。他不想任何人看到……

 

──“他的衣服在這裡!”

──“這裡也有!分開找,這種天氣他不可能跑多遠!”

雷古勒斯在水下聽得模糊,但他的心跳卻不受控制地多了幾拍。
他猜對了。追蹤咒在衣服上。他們──會下水嗎?

 

不知過了多久,四周才漸漸地安靜下來。

雷古勒斯心裡的弦倏地鬆了下。

他緩緩在水中沉浮了幾次,慢慢的,就感覺沒那麼冷了。可他知道並不是水溫升高,而是自己必須得上岸了。

他悄悄往前游,繞開了拋下衣服的地方,準備先上岸看看情況。

 

然而,當他正想浮出水面,岸邊卻突然傳來爆炸的聲響!
他心裡一驚,立刻調頭潛回水中。

岸邊有人。那些人回來了──?為什麼──
剛剛──他們並沒有走,而是潛伏在這等著自己?剛剛他浮上水面,他們看見了──?

還沒完。
雷古勒斯再次吸了一口氣無聲地沉入水中,心情卻彷彿沉入了一個無底的深淵。
不遠的湖水掀起了一陣騷動。不只一個人,好幾個人下了水──

 

雷古勒斯感到雙眼無比的酸澀。他強迫自己滑動僵硬的四肢用力朝著遠處游去,希望破滅後的絕望卻彷彿一塊重石壓在他的胸口,讓他喘不過氣。他心裡一慌,又是一串氣泡洩了出來。

 

難道……就到這裡了?他沒有成功逃走。他──

如果被抓到,有可能不被殺死嗎……?

 

他感覺有人逐漸接近,水波帶來的力道兇猛,彷彿預示著來者抓到他就會將他按死在水裡。

 

雷古勒斯用盡力氣摀著自己的口鼻,不要讓空氣繼續洩漏,可都是徒勞。

他心想:真的好痛。

 

他在一片吵雜和死寂交織的湖水中緩緩吐出最後一口氣,最終,還是選擇浮出水面。

 

破出水面的一刻,雷古勒斯被抓住了往上提,讓他嗆了一口湖水,止不住地咳了起來。
他心裡有一種無力的宿命感──他心想:或許他就該死在這。

可接下來他卻被抱住了。

 

“雷爾!雷爾!沒事了,媽媽在這裡──”

 

雷古勒斯虛弱地抬起頭,後知後覺地感覺到環繞自己的一點暖意。來人拚了命的摟著他,彷若要將自己身上的溫度全部渡給他。

──是媽媽。

 

那瞬間所有的東西都離他遠去。

他將沃爾布加焦急而狼狽的面龐深深印在眼裡,頭一垂,失去了意識。

 

岸上,奧賴恩看著這一幕,驀地摀住胸口。他陰沉著臉色,吩咐凱爾道:”給我魔藥。”

凱爾原本想要開口勸,可看著湖面上抱著兒子往回游、幾欲瘋狂的沃爾布加,沉默地拿出了今天第三瓶魔藥。
家庭醫生囑咐──一天最多一瓶。更何況除了魔藥,他還用了負擔極大的指向性血緣魔法。

 

奧賴恩喝下魔藥,治癒了手腕上留著血的傷口,冷聲令道:”安排下去。審不出來就撬開他們的腦袋,敢自殺就拘著他們的靈魂慢慢磨。其他人聽從黑公爵安排,”

“蒼鷹……”他陰冷地說,”告訴他們,任何天上飛的都不要放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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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一)

 

麻瓜小鎮。

自從和天狼星分開後,布萊克家就沒有人再追上來。安多米達和唐克斯觀望了幾日,最終選在他遠方親戚閒置的空屋落腳。據他的說法,這屋子平時也不會有人來,連他父母都不清楚有這個地方。

他們花費一天時間在房子上頭建立了保密咒,並且在村落周圍架設了防禦魔法──沒有半路殺出的貝拉,更沒有紆尊降貴圍堵他們的黑魔王,一切順利得不可思議。
或許是布萊克無暇顧及他們,或者天狼星幫他們說了話──又或者這個地方確實足夠偏僻,在巫師們的地圖之外。

唐克斯看著眼前從”家徒四壁”到一天天開始有了人氣的屋子,又看著屋子裡忙碌的安多米達,心裡彷彿有無數隻鳥兒在上頭蹦踏。

他想,這將是一個嶄新的開始。
沒有人知道他們的過去,也沒有人說得準他們的未來──一如當初他踏入魔法界的時候,雖然困難,卻充滿期待。

 

比起他的期待,安多米達心裡卻似乎總有揮之不去的憂慮。
他心裡明白──卻也暫時無法作出什麼。他們在來到這裡前曾混進一個麻瓜和巫師的混居村落,想辦法拿到了前一陣子的預言家日報,然而上頭並沒有關於布萊克家孩子失蹤的消息。

但是天狼星‧布萊克沒有必要騙他們。至少那天晚上他的殺意是真,他的維護也不假。

唐克斯對布萊克家並不算真正了解。可回過頭來想──布萊克又怎麼會放他一個小孩子外出找人?這中間究竟有什麼──?

天狼星的警告同樣讓人摸不著頭緒。
如果不是處於被追緝的狀態,他們本該多問兩句了解情況。可現在,什麼都不知道或許才是最好的──知道了也幫不上忙,只是讓多梅達徒增煩惱。

唐克斯現在同樣祈禱著布萊克家順利找到雷古勒斯──無論是相處的那段情誼或者出於對多梅達家人的善意,他都希望雷古勒斯能平安無事。
他想,或許過幾天可以先想辦法和法蘭克和費邊他們恢復聯絡……拜託他們幫忙。

至於現在──他確信多梅達需要一點新鮮空氣。

 

他扔下手裡的東西,幫著安多米達三兩下把手上的工作完成,然後推著她去洗了手:”都忙一個上午了,陪我出門吧?”

這句話問得突兀,安多米達沒有意識到這是個邀請,只是匆匆洗去灰塵,又整理了下頭髮,隨意地應了下來:”好。要去做什麼?”
小鎮周圍的咒語要再加強、新鄰居那兒要打招呼、還得去弄個麻瓜的”身份”──真的能在這住下來,她感覺有些不踏實。

唐克斯靠在洗手間門口,看著她滿心眼工作的樣子,心裡有些說不明的躍動。他笑著問道:”親愛的,難道這不像個約會邀請?”

約會?說什麼胡話呢。
安多米達無奈地看著他,又看了下自己不怎麼適宜”約會”的裙子,道:”我沒有準備,而且我們等等還得──”

唐克斯故作正經地道:”妳沒有計畫,我沒有安排,不過這樣才是最棒的吧?錯過今天,就再也不會有一模一樣的今天了?”

安多米達並沒有被他的胡話說服,不置可否地睨了他一眼。
”都是你的話。”

她嘴上說著,卻是笑著將手遞給了唐克斯,任由他牽起自己的手出了門。

 

陽光正好。微風吹過,帶來了一股久違的──安寧的氣息。
安多米達抬起手遮了下陽光,感覺似乎很久沒有在陽光下的街道這樣緩慢地行走。她微微瞇起眼──還沒等她適應刺眼的光線,一頂帽子就蓋到了她頭上。

她側過頭,看見唐克斯眼神明亮,一副求表揚的樣子對著她笑,忍不住,也笑了。
她好像突然明白這場突如其來的”約會”是怎麼回事。

 

兩人沿街走著,一路上走走停停,什麼都有趣。
街邊生意盎然的小花店、飄著甜香的麵包店、顏色鮮妍的服飾鋪,甚至是看起來有些暗淡落魄的老舊畫廊,都能讓他們多看兩眼。再平凡的東西,只要兩個人在一起,就總有無限讓人喜歡的地方。

兩人走著,卻突然被前面的聲音吸引了注意。
一群孩子像是約好了一般,三三兩兩地開始聚集在某扇櫥窗前。

唐克斯見了,突然想起什麼,面露懷念,笑著和安多米達說:“我們也去前面看看!”
安多米達心裡好奇,跟著唐克斯來到孩子們身後,在櫥窗裡看見一個”大箱子”。

箱子裡的人物就像魔法照片一樣,會自己移動。但她無比確信這是一個麻瓜村,不可能有魔法照片。
她端詳了會,很快察覺了這個”箱子”和魔法照片的不同:箱子裡的故事是不斷推進的,故事的背景也隨著劇情移動;而魔法照片裡的人物卻只能在同樣的背景下不斷重複一段時間裡發生的事。

她側過頭問道:”這就是你說過的……”電視機”?”
唐克斯聽到她的話,笑得開心,獻寶似地道:”很有趣吧?我猜現在下午三點半。小時候這個時間下課了,大家就會跑到賣電視的地方一起看卡通,看完了再回家吃點心……”

安多米達看著周圍,彷彿能想像出年幼的唐克斯和朋友們擠在櫥窗前的樣子。
而他們身前的孩子們碰巧正在面紅耳赤地爭論劇情。

“比起有趣,應該說……”安多米達意有所指地笑著說:”很可愛。”

唐克斯轉頭看著她滿含笑意的眼睛,突然有些”給愛人展示尿布照”般的羞赧,饒是裝傻慣了也沒能在安多米達的注視下維持坦蕩,於是微紅著臉,支吾道:”也沒有他們那麼──”

安多米達笑完了,關心地問道:“”電視機”……很難得?”
她心想:如果這個東西很貴,努力一下或許還是能買的,畢竟泰德看起來真的挺喜歡。

唐克斯聽她這麼問,立刻明白她誤會了什麼,連忙正色道:”啊,是不便宜,不過家庭狀況普通的都負擔得起……大家在櫥窗前看電視不過是因為和朋友們看比較好看──妳可以理解為一種社交活動。還有就是搶不到家裡遙控器。”

安多米達聽他說過小時候和兄弟姊妹搶”遙控器”卻搶輸了的故事,心裡有了底,故意打趣道:”那我們的大熊熊(Teddy)以後搶輸我──還來這嗎?”

唐克斯聽了,怔了下,然後忍不住大笑起來,道:”熊熊長大了,恐怕妳得去其他地方找我。”
心裡卻想:那有什麼?妳想看什麼我都陪妳。

唐克斯曾無數次暢想過他們的未來。結束一天的工作回到家,和多梅達一起準備晚餐,晚餐後兩人一起窩在沙發裡看她喜歡的節目,聊著這一天發生的事──
不會有什麼比這樣的日子更好了。

他想著,興沖沖地拉著她的手道:”走,我突然想到我們得先買個東西──”

兩人一路向前,來到一間”電訊商店”。
店裡陳列著各色的(座機)電話,不只顏色材質,連樣式也大有不同。唐克斯在霍格華茲的這幾年,麻瓜的電子通訊設備同樣日新月異,很多東西對他而言也是新鮮──他以前用的電話都是”撥盤式”,而今店裡最醒目的地方卻放著一個”按鍵式”電話。

安多米達對”電話”倒是不陌生。前幾年魔法部才在親麻瓜派的推動下將”出入魔法部的門”改為”電話亭”形式,當時引起了純血巫師們極大的反對──
然而唐克斯接下來的話,卻讓她再也不想理會那些紛擾和爭執。

“我一直想買這個,”唐克斯微微臉紅,低聲道,”這樣……即使我在外面,也能透過電話亭打電話給妳。”

安多米達本想要笑他:這麼愛撒嬌。
話到嘴邊,卻說不出口。一個隨時能聽到對方聲音的途徑──多麼令人心動。

她緩慢地在店裡逛了圈,最終停在了一個電話前,怔怔地看著一旁的廣告詞。
”不論我們之間的距離多遠,我永遠在另一端傾聽你的聲音”。

她回頭望著唐克斯,柔和而略帶惋惜地低聲道:”這個比起護法咒可方便多了。可惜……”
護法咒確實在傳話的保密性比電話高得多。然而護法咒並非所有巫師都能使用──而電話──卻是不分能力種族,不分巫師和麻瓜,所有人都能輕易地擁有──”平等使用這個工具”的權利。

她心裡有些意動──同時又倏地有些莫名的傷感。
這樣的情緒來得突然又迅猛,幾乎把適才的快樂一併帶了走。

 

電視、電話,還有他……泰德‧唐克斯。
她沒有說出”可惜”之後的話,可心裡卻不自覺地想:這麼好,為什麼不呢。
那些人根本不知道他們錯過的是什麼。他們的憎恨與排斥蒙蔽了多少人的眼睛?

唐克斯看見她眼中蘊著的水和光,感覺觸動到了她的傷心事,以為她想家了──不自覺有些慌張。
他略顯笨拙地安慰道:”買了電話,我們就請人來遷電話線,等我們有自己的電話號碼,別人只要透過電話就能和我們聯絡,不會被咒語影響──沒關係的。”

他們的房子被保密咒保護,未經允許的人和任何巫師聯繫的方式都找不到他們,可若是多梅達的親人和朋友願意──他們依然能在保證安全的前提下透過麻瓜的方式保持聯繫。

安多米達知道他是誤會了。可她沒有解釋,只是收起了其他思緒,看向了其中一個電話。
”我知道的,泰德。我只是在想──這個白色的電話和家裡的擺設也是搭的,你覺得呢?”

唐克斯眨了眨眼,裝模作樣地看了下,之後卻是直接掏出皮夾走向櫃台:”那我還需要考慮什麼──?我的妻子眼光總是好的。”
語調誇張,頗有繞個圈誇自己的嫌疑。

安多米達故作不認同的樣子看了唐克斯一眼,可下一秒就破了功,露出笑容。
“我愛你。”她說。

 

兩人迎著夕陽再次回到街上,回程路上遇到了許多新認識的鄰居們,所有人都友善而熱情。

恍如隔世。

安多米達驀地想起了那段被關在房間,成日望著窗外的日子。

從今以後,即使是望著天空,也有了盼頭。
不管再怎麼難,都會有一隻傻得可愛的蒼鷹拍著翅膀,不管不顧地撞進來,帶著她去往更廣闊世界。

她腳步輕快地璇了個身,在唐克斯愣神的時候給了他一個吻,然後笑著跑開,心裡填滿了塵埃落定的幸福。

未來總是值得期待。
好在這個世界足夠寬廣,他們在這個小小的角落,終於找到了容身之處。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走。

可幾天後,唐克斯出了門,就再也沒有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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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二)

 

布萊克宅。

天狼星面無表情地推開大門,被一陣尖銳的聲響”熱烈迎接”。
他反射地抬頭望向玄關上方,想起那裡現在掛的不過是一副騎士圖。

畫裡人此時正一臉興味地看著他,一點也沒有被突如其來的聲響驚嚇。顯然這個聲響只有特定的人聽得見──例如,”入侵者”。

回來之前他寫了信通知家裡。

 

噪音震得天狼星氣血翻湧,血腥氣哽在胸口,這些天費盡心思才控制住的詛咒又開始隱隱作痛。
他皺了下眉,左手用力按住了右腕上布滿符文的腕帶,符文貼在皮膚上的時候才感覺好了些。

凱爾此時才將警報關了。

天狼星有些虛弱,連”警報不錯”這類話都懶得說,只道:”父親母親呢?”

“先生說等您想通了再去見他。”凱爾說,”夫人在小少爺房間。”
話裡沒有多餘的情緒,言下之意卻是"奧賴恩不想見你,沃爾布加心情不怎麼美好”。

這幾乎可以稱得上是一個友善的提醒了──門口這齣果然是故意的。

天狼星吃了一記軟刀,面上無甚波瀾:”我知道了。”
卻也沒有提他什麼時候要去見奧賴恩,只是逕自走到雷古勒斯房間門口。

凱爾望著他的背影,似乎嘆了口氣,可最終也沒再說什麼。

 

天狼星敲了敲門,得到房裡人的回應,才推門進去。

半垂的床幔邊,沃爾布加正坐在那。
他的母親側著臉一臉溫柔而憂鬱地看著雷古勒斯,轉過頭見到是他,雙眉一蹙,似乎立刻就想發作。
但她顯然還記得自己在哪,忍住了脾氣,拿出魔杖施了隔音咒,才再次看向天狼星。

“捨得回來了?”沃爾布加冷冷地道,”假借你父親的名義離開學校。長本事了!”

床上雷古勒斯的呼吸還算平穩。天狼星看著人,懸浮在空中的心才終於有了地方落下。

他並不想在這個時候頂撞沃爾布加,也不想討論無關緊要的話題,只是看向雷古勒斯床頭的魔藥,簡短地道:”是我的錯。雷古勒斯──”

可話還沒說完,一道魔力形成的鞭子就甩了下來。
“你還敢提你弟弟!”沃爾布加怒道,”這十幾天你都去哪了!”

天狼星挨了一下在胸口,默不作聲地壓下衝上喉頭的血腥氣,嘴邊的話也一同壓了下去。

他移開視線,吸了口氣,揚起下巴,慢吞吞地道:”我離開學校,是因為比起待在學校,我在其他地方會更有用。”

沃爾布加怒斥道:”好啊!你還有理了──還敢反駁?你能有什麼用處?有本事為什麼不回來幫你父親?”

天狼星看著她,袖子裡的手緊了又鬆。
他道:”母親──可以放心,至少也不會拖累了你們。”

沃爾布加氣得站起來怒視著他,美麗的面容有些扭曲,天狼星幾乎可以感覺她的頭髮澎了起來。

“你就是這樣跟你母親說話的?”她尖銳地道,”怪角!怪角,去哪了!把他帶回房間,哪都不准去──”

“別喊了,”天狼星道,”我有話跟妳說。說完就回霍格華茲,不會在這礙妳的眼。”

怪角卻在此時出現了。
小精靈一絲不苟地執行了沃爾布加的命令,手抓上了天狼星的右臂,卻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推開了,跌坐在地。

沃爾布加見他反抗,越發怒不可遏,尖叫道:“你敢──!”

 

“母親……還要把我當小孩子訓斥嗎?”天狼星放下左手的魔杖,按了下袖子,淡淡道:”難道除了這件事,您一點都不想知道我想說什麼?”

沃爾布加嘴唇微微顫抖,似乎被氣得不行,手又再度揚起,魔力形成的鞭子高懸在空中。
可幾個呼吸後,她卻突然哭了出來。

她撲上前抱住天狼星,哭道:“你怎麼現在才回來?你父親找不到你,我們以為──”
“你只要好好待在學校就好,為什麼連這一點都辦不到?為什麼你總是不聽我們的話?”
“看看你弟弟……天狼星,我的兒子,你看看你弟弟都被那些人害成什麼樣子,你高興了?你為什麼要幫你那個不像樣的表姊……!”

天狼星僵硬地側過頭任她抱著,沒有說話。
他垂下眼簾,視線落到了一旁。

魔力穩定藥劑、情緒穩定藥劑、無夢藥水、提神藥劑──林林總總,幾乎擺滿床頭櫃。
雷古勒斯床邊的帷幔裡除了原先的星辰佈景,多了些隱蔽的裝飾──帶有警戒功能卻不會被雷古勒斯察覺──顯然沃爾布加把她為數不多的體貼和耐心花在這了。

 

半晌,沃爾布加終於冷靜了些。

“──這是什麼?”天狼星看著其中一瓶藥水問。

“治療吐真劑後遺症。”沃爾布加紅著眼睛咬牙切齒道:”那些人竟敢──給未成年巫師用這個!他還發著燒,魔力暴動過一次,我若是再晚一點,你弟弟就在湖裡──”

天狼星緊緊皺起雙眉,陰鬱的眉眼中閃過一絲戾氣。

他望向床上的人影。

 

事到如今,讓貝拉就這樣消失是最簡單……也最不引起懷疑的做法。
假裝他那天沒有遇到貝拉,假裝布萊克沒有其他問題。

雷古勒斯回來了,唐克斯和安多米達也已經離開,若是此時再牽扯出更多人,只會讓情況更複雜──把自己扯進去更不明智。

即使不暴露貝拉,他依然可以繼續追查。

可縱使有諸多考慮,他還是……
不願意這件事就這樣不明不白結束。

 

“那一天……除了安多米達,還有其他人可以輕易帶走雷爾。”他說。

沃爾布加愣了一瞬,似乎沒想到他說的是這個,接著一揚眉,嘴角有些扭曲。可這次她忍了下來。
她站起身,不耐煩地道:”你就只有這個想說?”
“你是想說你舅舅還是凱爾!天狼星,你真讓我──”

她不明白,都這樣了,天狼星還在想什麼?還能為傷害雷古勒斯的人說話?
她想著,看也不看天狼星,轉頭道:”好了,你弟弟也看過了,我不想再聽你說,不想待在家就回學校去,我不想知道──”

“貝拉這幾天去哪了?”天狼星打斷她道。

沃爾布加攏了下裙擺,走向門口,道:”她幫你舅舅追捕那些麻瓜去了,天狼星,執迷不悟也該夠了,難道你還覺得是她做的?是不是還要通知你舅舅把她帶回來!”

天狼星慢吞吞地道:”那倒不必勞煩母親,”
他說,從袖子裡拎出一個箱子,”西格納斯舅舅不會高興的。”

這話說得正常,可沃爾布加偏偏從中聽出了一些別的意涵和情緒。
她看著天狼星拿出的箱子,突然意識到什麼──這一刻她突然感覺──感覺荒謬。她越來越不明白自己的兒子。

天狼星打開箱子,想起什麼似的,瞥了一眼旁邊的怪角,威脅道:”不許把這個房間發生的任何事告訴任何人,不然我就讓母親送你一隻襪子,”

然後在年邁的小精靈驚懼的的注視下,一個人影自箱子中飄上來落在地上。

沃爾布加震驚而複雜地看著這一幕,很快反應過來,急忙上前兩步,想要觸碰躺在地上的貝拉,卻被天狼星阻止了。

“先別動她,只是個昏迷咒。”天狼星低聲道,轉頭對怪角說:”去將儲藏櫃的吐真劑取來給母親。”

小精靈看了一眼沃爾布加,得到默許,啪地一聲消失在空氣中,幾乎不到半分鐘,又再次出現,手裡拿著一瓶銀藍色的水晶瓶。
沃爾布加取過瓶子,卻沒有立刻動作。

她像是在這幾分鐘內終於消化完發生什麼事,瞪了眼天狼星,道:”我不知道你是怎麼騙得你表姊上當,但若是讓你舅舅知道是你嫁禍給她──”

 

天狼星有一瞬間克制不住地露出一個奇異的神情,頓了下,似乎想開口說什麼,可最終只是抬起袖子摀了下嘴。

不等沃爾布加惱羞,就聽天狼星悶聲咳了下,慢吞吞地道:”為什麼不試試?難道因為她是……家人?”
貝拉和安多米達有什麼不一樣?大概是安多米達挑了個麻瓜出身當丈夫。

他的聲音幾乎悶在袖子裡,也還好是這樣,把所有不該有的情緒順帶濾了掉。

沃爾布加瞇起眼睛,警告般再次瞪了他一眼,才揮動魔杖將兩滴藥水滴入貝拉嘴裡。

等待藥效生效的時間,沃爾布加還唸叨道:”若是讓我知道你冤枉了你表姊,我一定──”

天狼星走了幾步坐在雷古勒斯腳邊,手上輕輕地摸了摸被子。
他蒼白的臉上面無表情,灰色的雙眸望向虛空,顯得有些渙散,似乎全然沒有聽見他母親說什麼。

又過了幾分鐘,沃爾布加才將貝拉喚醒,讓她坐在了雷古勒斯的書桌椅上。

沃爾布加照著流程問了幾個問題確定藥效生效了,才問道:”這幾天妳人在哪裡?”

“我不知道,我昏迷了一段時間,中間看到的都是地下室。”

沃爾布加頓了下,繼續問道:“昏迷之前妳在做什麼?”

貝拉的聲音依舊空洞而平穩,她回道:”我正往北追蹤安多米達。”

天狼星抬起眼眸看了沃爾布加一眼,對上了母親怪罪的眼神。

──沃爾布加的審訊經驗不少,應該知道不是這樣問問題的。

天狼星微微向後仰,換了個坐姿,打斷了沃爾布加的話。
“妳是如何將雷古勒斯帶出布萊克宅?”他說。

房間裡的空氣彷彿凝結了一瞬。

沃爾布加在那瞬間後露出怒容,轉向天狼星,卻聽貝拉毫無滯礙地道:”我用迷夢草粉末迷暈他,避開魔法監測,”

天狼星不慍不火地接道:”然後在所有人將注意力放在安多米達房間的時候,”光明正大”從正門走出去?”

“是。”她說。

沃爾布加聽著他們的話,神情空白了一瞬,幾秒的停頓後,倏地拔高了聲音。
“是妳──是妳帶走了雷古勒斯?”

“是。”她承認道。

沃爾布加重重地喘了口氣。
她站起身退了一步,看向天狼星,又看向了貝拉,神情扭曲而混亂,看起來滿是不可置信,又彷彿幾乎要崩潰。

 

她又喘了口氣,尖叫著質問道:”雷古勒斯差點死了!妳想要什麼!妳為什麼要這樣做?”
問完,卻不等貝拉回答,尖銳地喊道:”儲思盆飛來!”

 

一陣物品沉重的碰撞聲從不遠的房間傳來,聽起來撞壞了不少東西。怪角緊張地迅速開了雷古勒斯的房間門接過飛來的儲思盆,房門才幸免於難。

沃爾布加上前抓住了貝拉的肩膀,魔杖指著她的太陽穴,口中唸唸有詞,頗為粗暴地抽出許多銀絲。貝拉回答到一半的問題因為記憶的干擾,倏地中斷。

天狼星知道用這種方法貝拉將不再記得這些。可若抽出的記憶因此出現斷裂,就沒有”備份”了。
他握住了沃爾布加的手,道:”輕一點。”

沃爾布加面色依舊難看,可銀絲流動的速度確實慢了下來。

她將銀絲丟進了儲思盆中,記憶在盆中漸漸形成一團銀色的漩渦。
做完這一切,她給貝拉補了個昏擊咒,又交代了怪角,然後抓住身旁兒子的手進到了記憶的世界。

 

查探記憶本就是複雜而耗時的工作,強行抽取的記憶裡無用的更是多數。

或許是因為意識混亂,貝拉浮於表層的記憶幾乎是些破碎而跳躍的片段──要剛好找到想要的記憶太過困難,若不是先前有問題的輔助,跟大海撈針也沒什麼區別。

沃爾布加一一看過那些記憶,眼睛充著血絲,突然看著就有些憔悴。
反倒是一旁的天狼星顯得有些冷漠──既不說話,也不感興趣,一副懨懨的樣子。

不知道過了多久,沃爾布加終於找到了一團蒙著灰色的記憶。

那是被牢不可破咒約束和保護的特徵。

沃爾布加才剛平息的怒火立刻又竄了上來。牢不可破咒──多麼明顯背叛的證據!
她從儲思盆中抬起頭,迅速從貝拉腕上取了杯血,又剪了段她的頭髮,不知道用了什麼咒語融入了她的身體,再次進入了記憶中。

這一次那團記憶她看得清楚了。

貝拉正和一個看不清樣貌的男人談判,看著是在豬頭酒吧的某一個包廂。

貝拉看著傲慢而自負,和對方幾乎一拍即合,三兩下就制定好”計畫”,分配好職責及事成後的利益。或許,也不是第一天有這樣的想法。
兩人最終定了牢不可破咒。

沃爾布加在一旁看了氣得發抖,急著想追上那個男人,可貝拉記憶中的男人幻影移形離開了──
而畫面一轉,貝拉同樣幻影移形,來到了翻倒巷。

沃爾布加看著她和店主交談,最後買了一雙戴著致命詛咒的手套。
才剛和他人立約,轉身就買了個詛咒,想要用在哪不言而喻──原本沃爾布加想,她必定是要用在奧賴恩身上──

沒想到她才一轉頭,就聽到貝拉冷笑著道:”呵,想要布萊克的好處?也看你吞不吞得下去!”

──她口中這個人卻顯然不會是奧賴恩。

難道她──並沒有要──背叛布萊克?

“她究竟想要做什麼?”沃爾布加喃喃道。

她恍惚地看著貝拉在聖誕節期間模仿著安多米達的字跡給唐克斯寄信透露她和雷古勒斯的位置,看著她跑到莊園”驗收成果”,意外確認了唐克斯阿尼瑪格斯的身分。然後一個麻瓜出身就這樣堂而皇之──跟在了雷古勒斯身邊那麼久──她卻沒有發現。
之後發生的事她也沒少在背後插手。

她看見了貝拉是如何計畫栽贓、利用時間差將綁架的罪名套到唐克斯身上。

她看見了貝拉冷漠地瞥了眼被綁在地上的雷古勒斯,彷彿這個從小一起長大的弟弟不值一提。看到這,她的眼淚又再度落了下來。

“對他好一點,貝拉,她是妳的弟弟,妳不能這樣──”她哀聲泣道。

然而在記憶裡的貝拉只是無所謂地對綁匪道:”別弄死就好。”

她將布萊克的動作告訴了綁匪,讓他們總能即時轉移;又取了雷古勒斯的血製造許多混淆項。所以當時才會整整五天──即使透過力量最強的血源魔法──也找不到雷古勒斯。

天狼星默不作聲地看著這一切,看著沃爾布加哭得跌坐在地,安靜地,坐在她身旁。

 

貝拉布置好一切,一面透著布萊克的底,一面引著眾人追捕唐克斯,最後又反過來將藏匿雷古勒斯的地點透露給布萊克家。

然後她就動身去除掉唐克斯──準備讓這件事死無對證,順便給自己掙點功勞。
沒想到遇到了她更想除掉的人。

而沃爾布加也終於知道了為什麼貝拉會在天狼星手上。

她木然地看著她曾經引以為傲的姪女兒,用著她原本要對付別人的詛咒對付自己的兒子,完全反應不過來。

她目光呆滯地看著記憶中的天狼星吐著黑色的血和貝拉斡旋,緩慢地轉過頭,對上一片冰冷的灰色雙眸,無法言語。

她的兒子看起來血就要流乾了。她──她剛剛還指責他。她說了什麼?

“貝拉看起來就要成功了,不是嗎?”天狼星突然開口道,”後面的也不用看了,反正我騙她的,妳不用這個表情。”

沃爾布加顫抖地抓住他的手,道:“……你,你騙她的?”

天狼星輕輕一扯,將她拉出了記憶。

他主動交代道:”我和她身上現在有個婚約,用來牽制她。要對她做什麼等解除了再說。”

他說的正是那個貝拉以為沒有成功的藍色咒語──咒語效果能夠分擔婚約成立後的所有魔法傷害。
當時……他想藉著貝拉的咒語拖著她同歸於盡,可之後他搶到魔杖,戰局反轉──貝拉非但沒有被他的索命咒殺死,反而差點讓他自己被拖累。

──那個時候他以為雷古勒斯真的死於貝拉之手。

 

沃爾布加木然地點了下頭,幾乎是本能地相信了他避重就輕的解釋。一時間,她連天狼星怎麼知道的婚約、為什麼能夠擊敗貝拉,之後又去了哪裡,都沒有力氣質問了。
她看向椅子上昏迷的貝拉,心情已經和之前全然不同。

貝拉最後把藏匿地點給了布萊克家,沃爾布加想,她想製造”意外”。她想設計合夥勢力和布萊克在救援的過程中正面衝突。然而她並不是想要毀了布萊克,她只是──

“她想要布萊克,”天狼星說。

所以她消磨奧賴恩的精力,綁走雷古勒斯造成家族動盪,讓家族和唐克斯背後支持的勢力之間關係緊張。可同時,她又想好了後路──想好如何除掉唐克斯和她的”合作者”。

“她想要你和你父親死。”沃爾布加哽咽道,”她……”

布萊克和對方兩敗俱傷之下,天狼星如果死了,布萊克勢必得盡快重新選出繼承人──
就算來不及對天狼星下手,她也能一躍成為最有力的競爭者。

在貝拉的預想裡,她既幫助布萊克除掉了隱藏的敵人,又能藉著這次的事在之後吞掉對方的勢力壯大家族。
除了納西莎,所有人──包括雷古勒斯,死不死她其實都不甚在乎。

──或許貝拉是對的。和自己相比,若貝拉是奧賴恩的兒子,該是讓他驕傲和放心的存在。

“她做得不錯,不是嗎?”天狼星淡淡道,”現在只需要找到她的合作者,事情就結束了。牢不可咒讓她說不出來,就用別的方法。”

之後沃爾布加要私自處理,或者召開家族會議,要如何處理和西格納斯之間的關係──都不過是枝微末節的事了。

 

天狼星走到雷古勒斯床邊,替他將被子拉高了點,感受著他的呼吸,目光漸漸和緩。

甫一鬆懈,鋪天的疲憊就湧了上來,讓他什麼都不想再思考。
他半閉著雙眼,靠在雷古勒斯床尾的床柱上,努力拉回自己的思緒,卻越發疲累。
他揉了下眼睛,心想:還得把貝拉當時用的魔杖給沃爾布加……或許能找到些東西。

 

沃爾布加卻還在一旁想著剛才所見的一切。
“貝拉她是故意把唐克斯牽扯進來的,”她喃喃道,“她早就知道唐克斯是阿尼瑪格斯──可她那天才告訴你父親這件事,如果早點知道──”

天狼星的動作倏地一頓。
沃爾布加的語氣太奇怪。像是某種懊悔──卻不是認為自己做錯了決定的那種,而是──

他僵硬地問:”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十天前,”沃爾布加說著,立刻想起天狼星從前對安多米達的偏袒,警告道:”你父親前兩天已經都處理好了,安分點,我們不會有事──”

十天前正是他和貝拉遭遇的隔天。也是找到雷古勒斯的那一天。

天狼星沒有理會她,猛地站起身往外走。

 

“你要去哪?”沃爾布加幾乎是急切地命令道:”你該去見你父親!”

天狼星的情緒終於也控制不住。他憤怒地喊道:”他不想見我!我也不想見他!”

說著,推開雷古勒斯房門,大步離開房間。

他一路穿過長廊,很快來到了門口。

沃爾布加也在這時追到了玄關前的樓梯。她站在二樓,對著門口的天狼星喊著,臉上有著少見的焦急:”你就不能先跟你父親認錯?天狼星,你父親他──”

天狼星面無表情地回頭看了一眼。

這一眼他看見了母親,看見了玄關之上空著的騎士圖。
那同樣是從前沃爾布加選擇懸掛自己畫像的地方。

 

他轉過頭,跨出大門,一瞬間幾乎要栽倒在地。

 

他扶著牆走到防禦魔法的邊界,看著往來的麻瓜因為驅逐咒和忽視咒對著一步之遙的自己視若無睹。

 

他想:從前安多米達和唐克斯一起生活了很久……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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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三)

 

那天──安多米達離開布萊克宅的第二天,她在報紙上看見布萊克和她斷絕關係的宣告。

安多米達早就預料到有這麼一天。似乎每一代的布萊克,總有人會忍不住逃離這裡──有些人費盡心血維持舊日榮光,有些人選擇走向外面的世界──不過是選擇不同。可真的到了這一天,還是讓人感覺某些天生伴隨著她的東西被剝奪了。

“我沒有家了,”安多米達低聲道,有些惆悵,然而更多的卻是終於能夠從這樣扭曲的關係中解脫的釋然。”以後也只有你了。”

唐克斯抬起頭,愣愣地看著她,頭髮卻變了顏色。一下子是熾熱的深紅色,一下子又是極淡的淺藍色。

安多米達看著他的頭髮,笑道:”淺藍色,我還沒有看過這種顏色呢。這又是什麼意思呢?”

唐克斯聽到安多米達的話,卻沒有如往常一般逗她開心,反而是臉色一僵,坐得更直了。

他低下頭,有些侷促地理了理衣領。
然後鄭重地單膝跪了下來。

“多梅達,嫁給我──我,”他從懷裡取出了一個小盒子,仰起頭看著安多米達。
然而在看到安多米達的瞬間,唐克斯卻突然忘記原先在心裡練習無數遍的台詞。
他結巴地道:”我、我這次回去還拿了這個,這是我祖父母留下來的戒指,我……如果妳不嫌棄,我──!”
他越說越急,淺藍色的頭髮開始漸漸變得灰敗,配著連日奔波而顯得有些凌亂的衣著,一切看起來都很是糟糕。

安多米達輕輕摀住了嘴,眼角卻不自覺彎了起來。
“噓。”她說,伸出食指抵在他的嘴唇上,看見唐克斯臉紅著噤了聲,才柔聲道:”好好說話,勇敢的葛萊分多。”
她說著,嘴角卻帶著笑意。

唐克斯愣了下,看著她,然後低下頭揉了下臉。
他挫敗地呻吟道:”老天,我不是這麼計劃的。讓我重來吧……”

安多米達但笑不語。

唐克斯深深吸了一口氣,閉上眼睛。再睜開眼的時候,他站起身退了一步,定定地看著眼前的女孩。

這一次,他穩穩地跪住了。

“──我一直在想要如何說服妳與我共度餘生,”他緩緩地道。

”迄今為止,我的人生可以說是再平凡不過──除了擁有魔法,我和我的父母沒有什麼不同。我曾經以為我會像我父母那般,順利的完成學業、找份工作、和自己心愛的人結婚,然後有個孩子,我們的日子將會充實而快樂──”

“在我每一個對未來的幻想裡,沒有一個是拖累著心愛的人和我一起亡命天涯。”

安多米達看著他,眸光閃爍。

唐克斯同樣注視著她,眼中漾著愛慕與眷戀,幾乎滿溢。

“我是一個麻瓜出身,這點無論如何都不能改變。能得到妳的青睞已經是我的幸運,又如何能要求……永遠?”他說。

“可遇見妳,是我一生最幸運的事。”

“所以我不惜一切也想留在妳身邊,我卑鄙地讓妳失去了自己的家……”他緩聲道,顫抖著用話語剖開自己的內心,”可即使如此,我依然無比慶幸在妳離開的時候,追上了妳。”

“所以我想不論什麼──都是我該遭受的,即使被追殺,即使成為一個卑鄙的人,我也永遠不會後悔──可我實在想不到該如何補償妳,該如何還給妳妳原本該擁有的一切。我只能說服自己,以後妳在的地方,我就為妳建立一個家──如此,我才不至於愧疚得無法面對妳。”

“可這些還不夠,因為我愛妳──我愛妳,多梅達,我不希望在妳看清一切後感到後悔,將我排除在妳的人生之外──”

他伸出手,微微顫抖著,微紅的雙眼堅定地看著她,等待她的回應──一如當初他鼓起勇氣向她告白的時候。

“所以我祈求妳──讓我也成為妳的家……好嗎?”

 

──然後,她在一片荒蕪的樹林中找到了那枚戒指和她支離破碎的家。

戒指帶著定位咒,被倉促地淺淺埋在一棵樹下。唐克斯顯然是為了不讓來人透過戒指找到安多米達特意藏了起來。

他的頭顱離戒指不過幾步之遙。

他的軀體和染血的斧頭被拋在了更遠的地方。

 

就像假的一樣。

 

安多米達輕輕捧起他的頭顱,腳步踉蹌地走到了他已然面目全非的軀體旁,雙腿突然脫了力,跪倒在地上。

幾個小時前他還在電話裡說……很快回來。

 

他會像往常一樣,鑽進廚房給她一個擁抱,再一起將晚餐收拾了放到餐桌上。
餐桌上,他會和她分享這一天遇到了些什麼,她則會是他最好的聽眾。

十年、二十年,她都願意這麼過。

 

“我不需要你的補償。我不是因為沒有了家才選擇你。即使沒有你,終有一天我也會離開那裡。”她說。

她撥開了唐克斯臉上雜亂骯髒的髮絲,仔細描摹著他已然發黑的面龐,將他摟進了懷裡。

“我也……曾經以為我就是為了掙脫命運才選擇了你。”

“可是後來我明白了。當時選擇和你離開的原因,一開始就是因為那個人是你──因為是你──”

她將手搭在了唐克斯早已涼透了的胸膛上,閉上雙眼。

水珠卻是一顆顆地落了下來。

 

“但是為什麼你先走了呢……?”

“我該去哪裡找你?”

“泰德……”

“──泰德……!”

 

她哭著,哭著,最後淒厲地笑了。

一道詭譎的灰色暗芒自她手中流出,包裹住唐克斯的屍體。

“告訴我,是誰殺了你──”

 

 

納西莎著急地在黑夜裡空無一人的小鎮街道裡跑著,手裡拿著一個奇怪的羅盤。
她不能離開學校太久──魯休斯最多只能幫她應付兩天,再多就不可能糊弄過教授們了。

天狼星已經兩個多星期不見蹤影,學校開始有了不好的傳言,她甚至隱隱發現一年級學生之間的關係產生了一些變化。

她其實不太清楚家裡發生什麼事,但是她知道父親西格納斯這幾天心情亢奮得不同尋常。
奧賴恩叔叔必然沒事,但是天狼星為什麼回家那麼久?還有──唐克斯可能被抓到了。可若只是這樣,為什麼貝拉什麼信都不回了?甚至還拒收了她的信──
她悄悄回了一次家,卻發現家裡只有西格納斯。沒有別人。

她現在只希望安多米達身上有戴著母親給她們姊妹的項鍊。

 

她在黑夜中穿梭在巷弄裡,走到一處宅子前,卻發現指針突然不動了。

她抬頭打量了下屋子,禮貌地上前敲了門,等了一分鐘,沒有人應答。
──大半夜的,要人回應也挺困難,她想。
全然忘了敲門可能會”打草驚蛇”這回事──若真的是安多米達,很可能會選擇逃跑而不是來開門。

她想了會,最終還是決定用門鎖咒開了門。

她點亮了魔杖,小心地踏進房子,又給自己加了一層盔甲咒。她沒有修過麻瓜研究課,雖然她並不想承認──但是她心裡有點沒有底。
有了盔甲咒,萬一屋子裡有什麼無法應付的狀況,至少可以擋一下。

屋裡悄然無聲,除了她的魔杖沒有任何光源。

安多米達喜歡在屋子各個角落留夜燈。
想到這,納西莎的心情瞬間一落。她有預感,不會在這找到她姊姊了。

可她還是不死心,心想:都來到這了,至少得找到些什麼。

 

她一步一步小心地踏上二樓,推開了其中一間房間門。
所有的東西都異常整齊,全然沒有人生活的樣子──大概是客房。

她沒有多看,直接退了出來,又進到下一間房間。

下一間房間卻更空曠。

勉強看得出嫩鵝色的紗窗簾,除此之外什麼家具都沒有,只有腳落堆著的一些雜物。
魔杖的光芒映照在那些雜物上,看起來是些幼兒玩具。

納西莎微微皺了下眉,心裡不知為何感覺有些不舒服。可她沒有多想,只是離開房間,推開了最後一間房間門。

最後一間房間明顯是主臥室了。
所有的一切井井有序,看得出主人家有精心打理。

納西莎看了一圈,走到床頭櫃前,拉開抽屜,果然發現幾封信。
──信封上寫的是”唐克斯夫婦”。

她微微睜大眼睛,迅速將信封原樣放了回去。

然後她在第二格抽屜發現了母親離世前給她們的項鍊。

貝拉的項鍊在學校的時候被同學用黑魔法意外弄壞了,這條只有可能是安多米達的。
──她沒有找錯地方!

納西莎匆匆下樓,又在一樓轉了圈,來到廚房──發現有許多使用過的痕跡。
安多米達在家從來不下廚的。

她複雜地打開爐子上的鍋蓋,發現那是一鍋馬鈴薯燉肉。

餐桌上還準備了麵包和沙拉,但不像是吃過的樣子……。

納西莎想著,動作突然一頓。

什麼樣的情況才會準備好了卻沒有動過?
──只能事發生了什麼事,讓他們顧不得食物,立刻離開。

父親果然是找到他們,……唐克斯果真是沒了吧。

有了這個認知,納西莎心裡沒有惋惜,卻也沒有多高興。──若是這樣,跟著唐克斯走的安多米達就真正成了一場笑話了。
──什麼都沒有得到,一番折騰,費事費力。

她走出門,反手鎖上,抬頭望著夜空嘆了口氣,有些不知道該怎麼辦。

她來晚了。只找到一間空房子。
難道就這樣回學校了?

 

她不抱希望地將魔杖平放在手上,心裡有些難過地想著安多米達,道:”我不求你有點用處,不過再幫我一次吧。為我指路──”

沒想到這次魔杖顫了下,竟是動了!

納西莎又是驚喜又是疑惑,卻顧不得那麼多,立刻往魔杖指向的方向跑去。
──一路上走走停停,終於來到一間尖頂屋子前。
屋頂上有一個巨大的十字架,納西莎知道──這分明是一座教堂。

她沒有忘記書裡描述巫師巫女們曾經被麻瓜宗教迫害的那段歷史!

她抬起頭。夜色下的白色教堂彷彿映著陰森的白光,讓她突然感到有些害怕。──安多米達怎麼會在這?

可她仍然反射地舉起手中的魔杖,想起中世紀的巫師巫女們如何應付麻瓜的攻擊,心裡默默背誦冷凍咒的咒語。
很快她又回過神:我做什麼怕他們?我連翻倒巷的黑巫師都不怕──

想著,她有些惱羞地甩了下袖子。什麼冷凍咒,該是昏擊咒和爆破咒才對。
──總有一種對麻瓜有效!

她拉緊了兜帽,神情緊繃地踏上階梯,心裡默數三下,一把推開了門!

 

夜色微弱的亮光瞬間洩進門內,照亮了教堂內的長椅。

可教堂內本來也不是全暗的。最前方的台子前點著燈,依稀可以看到後方和兩側的彩窗。

而最前方的長椅上坐著一個女人。

女人的長髮挽成了髮髻,用黑紗罩了起來;聽見聲音也沒有回頭,只是繼續望向堂前的十字架。

納西莎心裡一凜,輕手輕腳地迅速走了兩步,道:

“安?是妳嗎?我是茜茜,別走,”她說,”我是來幫妳的!”

 

女人──安多米達聽到她的話,卻是沒有轉頭看她。

“沒想到……是妳先找來。”安多米達低下頭,看著手中的盒子,語調平淡地道。

“我偷偷離開學校,”納西莎看了眼四周,明顯有些緊張:“姊姊,沒時間了,和我走吧!”

“不會沒時間的,”安多米達說,”接下來的日子還長得很──沒有人會殺我的。”

納西莎這才看清安多米達現在的樣子。
一身黑色裙子,臉上一點妝都沒有,看起來依然美麗,卻彷彿沒了生氣,蒼白而死氣沉沉。
她不明白安多米達的意思,可卻看明白:她姊姊分明是以寡婦自居!
她臉色白了下,有些氣憤地道:”妳──”

“父親呢?”
安多米達打斷她的話,問道。

“不知道,我偷偷來的,”納西莎吸了口氣,終於冷靜了些。她近乎哀求地道:”姊姊,過了這一陣子,等他們氣消了一切就都好了,”

一切就會好?
──什麼樣的好?

安多米達低下頭,哭泣般地笑了幾聲,惹得納西莎一陣恐慌。
笑了好一會,她才指著前方的十字架,問納西莎道:”知道祂是誰嗎?”

納西莎知道她情緒不對,不敢貿然刺激,於是謹慎地答道:”祂是…麻瓜的神。”
不是我們的神。

安多米達似乎聽出了她話中的意思,悲愴地笑了下。
“如果麻瓜的神能夠讓我再次見到泰德,信祂又何妨?”

唐克斯果然──
可納西莎顧不得這些。她見安多米達連從小的信仰都要放下,也有些憤怒了。
“姊姊,妳知道那是不可能的!沒有人可以死而復生!他就算死了,也必定希望妳回到正軌──而不是這種邪魔歪──!”

她沒有把話說完。顯然在別人的地方,收斂一些的自覺還是有的。

安多米達似乎明白她的顧慮,搖了搖頭,收起了嘴邊的笑意。

她看著自己的妹妹,又看向兩人身側,一字一句地道:
“那麼,在神的見證下,茜茜……妳真的對泰德怎麼死的毫不知情嗎?”

納西莎順著她的視線,看到了燭光映照的金色十字架,又看到在彩窗之上,夜色微光下的”神”。

莊嚴神聖,不可侵犯,光是看著,就彷彿可以灼燒人心。
她心中動搖,幾乎是被冒犯似地怒視著安多米達。

可半晌,她還是主動退了一步。

她的姊姊……真的不再是從前那個溫柔得一句重話都不會說的人了。

“我們只信奉梅林……!安,妳這樣問有什麼意義?我什麼都不知道。我也什麼都不知道!”她挫敗地說。

 

安多米達看著她,摸了摸懷中的盒子,神色平和地點了點頭。

“好,我相信妳。”她說。

“”我們”……跟妳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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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四)

 

天狼星醒來的時候躺在一張狹小的床上,四周陰暗,看起來有些像雜物間,手臂上還插著幾根針。

他反射地扯掉針,扶了下頭,終於回想起失去意識前的記憶。
他找了許久,依然沒有找到安多米達。他確信安多米達就在這個小鎮上,然而追到一半人卻消失無蹤。

天狼星坐起來,用了個無聲的時間顯現,發現竟是過去了一天。
他後知後覺地感到些微刺痛,低頭看到了手上正冒著血珠的針孔,微微皺了下眉,一瞬間心中閃過許多利用血液施展的黑魔法。

所以他這是被誰……「帶」回來了?

他的長袍被換掉了,只有右手上的腕帶還留著。
──雖然看起來不像懷有惡意,但他的魔杖和所有東西都在長袍裡。

天狼星走了兩步,試探地推開房間門。
門沒有鎖。

他心裡微微一鬆,可還沒走出去,他的動作卻突然停了下來。他迅速掃視了圈,將置物架上掛著的十字架項鍊揣進手裡,翻回床上。

還沒等他躺下,門就被打開了。

是一個高大的男人。三十幾歲,亞麻色短髮、藍瞳,眼角有些下垂。

「你醒了?哎,你怎麼把針拔掉了──」男人說:「還記得你為什麼在這嗎?」

天狼星不著痕跡地打量著對方,面上卻只是搖了搖頭。

男人給了他一杯水,也不急著把針打回去,而是解釋道:「你的器臟有不同程度的損傷──不是外力碰撞,倒像敗血症──但是你的血又沒什麼問題……除了貧血。」他說,「雖然我們第一次見面,不過冒昧打個商量……你要是死了,把身體賣給我?」

這句話讓原本假裝喝水的天狼星真真切切地嗆了一口。

 

男人立刻上前扶住了他,頗為有誠意地道歉道:「開個玩笑,就是玩笑──哎,你還這麼年輕,我會努力救你的。雖然我手邊的條件不怎樣……」

還真是個……特別的人。天狼星心想。

對方就是個麻瓜,一點魔法都沒有。看起來和魔法界也沒有任何關係……

 

天狼星看著一旁的男人,把腳縮回了床上。
「我覺得有點冷。我的斗篷呢?」他說。

然而男人卻沒有把斗篷還給他,只是給他又拿了一床被子。
「你失血那麼多,當然會冷──等會先給你開點鐵劑。啊,你可以叫我亞伯特先生。」

天狼星也不糾結,裹上棉被,坐在床邊看著忙活的男人。
「亞伯特?你是……醫生?」他問。

「以前是,」男人輕鬆地說,「不過現在我自由啦。叫先生,小朋友。」

「噢。」天狼星懨懨地說,「不要叫我小朋友,亞伯特。」

麻瓜男人笑著站起身,看著他一副垂著眉眼沒什麼精神的樣子,忍不住伸手揉了下他的頭髮,問道:「你的家人呢?怎麼就讓你一個人跑到這了?」

這種傷看著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恐怕得有個家庭醫生一直顧著,還得有門路買到最新的儀器……不過就他所知這個小鎮並沒有這種條件的家庭。所以這孩子到底怎麼來到這的?

他看著孩子漂亮的外表,又想到幫他換衣服時看到的鞭傷,心裡一突,聯繫上一個猜想。難不成──是被拐賣了?

還沒猜測完小朋友是如何從人販子手上逃脫,就看見剛才還算配合的孩子躲開了他的手,不悅地往旁邊挪了一步。
這神情放在成年人身上或許很有震懾力,用小孩的外表卻像是鬧彆扭。
亞伯特心裡失笑,也不介意,只當他不喜歡和他人接觸。

「你家在哪?」他問道,拿出了聽診器,準備再給他看看。

天狼星從前見過聽診器,倒不會畏懼,不過還是有些戒備。眼看躲不過,只好僵硬地坐在床上,悶聲道:
「在很遠的地方。」

亞伯特聽著聽診器裡的聲音,聽了一陣,心裡有些詫異──難不成之前聽錯了?
這孩子的傷勢似乎控制得不錯,還好轉了?憑自己這種簡陋的條件?
可他面上卻沒有任何表示,只是接著天狼星的話笑話道:「那我要怎麼稱呼你,來自星星的小王子?」

或許是因為一心多用,他沒有注意自己說這句話的時候參雜了法語,倒是天狼星聽到了。
英國人會法語不稀奇,但不是在這個小鎮。
──這個人很可能原本不住在這。一個外地人……

不過這也和他沒什麼關係。若對方真的是麻瓜,最好的關係就是不要扯上關係。

「……謝謝你幫助我,」天狼星說,「我很快就會離開這裡。」

這顯然是委婉地拒絕告訴他名字。男人聽懂了他的意思,心裡越發肯定自己的猜測。
「離開去哪?外面很多壞人唷,」他半是開玩笑地恐嚇天狼星,然後正色道:「我建議你連絡家人,讓他們來接你。你家裡的電話號碼──」

話還沒說完,遠處就傳來了一陣敲門聲。

男人臉上的神情瞬間收了起來。他不放心地囑咐了一句:「等我一會。」才離開房間。

天狼星在他關上門後,將手裡的十字架放進口袋,再次把門打開。

入目是一個灰白水泥牆空間。轉角玄關正好是一個死角,因此在玄關處說話的雙方都沒有看見天狼星從房間裡走出來了。

天狼星輕手輕腳地四處查看,視線掃了圈,沒有看見自己的斗篷。
這個空間看起來也只有一個出入口。
從任何一個角度而言對自己都不算太有利。

他心裡默默盤算著最糟的狀況。如果亞伯特並不如表面上看起來那般無害……
按照魔法界的慣例,可以用魔法攻擊他。
只是牽涉到麻瓜,若是被魔法部追查,魔法法庭近期的判例──《麻瓜保護法案》……

天狼星輕輕吸了一口氣,心想:我這是在做什麼?

這個時候他想的,竟然是布萊克會因此被找麻煩,不能這麼做。

他倦怠地想:難不成還能用這件事「教訓」家族,替唐克斯「主持公道」?

他來到這裡是為了確認安多米達的安全,可之後呢?
除了找個地方安置她,讓她不會被西格那斯找到,其他的他什麼都不能做。

──誰都不稀罕。連他自己都覺得可笑。

 

門口的交談聲這時傳了進來。來者似乎有些激動,雖然努力壓低了聲音,可還是讓天狼星聽得清楚。

「……我不管你想怎麼做,這裡已經不安全了,」來人說,「那些人快找上門來了。即使我想辦法糊弄了他們,可那些人也不傻──」

「我知道,我昨天才在教堂看到了一具無頭屍。」男人的語氣同樣一改剛剛和天狼星說話時的輕鬆愉快,沉重地道:「很可能……是他們對我的警告。」

「那你就該準備動身了!再不走我也幫不了你!」來人語氣急切地道。

「我不想躲了,雅各,這裡很好──很適合作為終點。別為我憂心,我知道你迄今為止做的一切,──可沒有人能拯救所有人……」

 

天狼星淡淡地看了一眼玄關。他揮了下袖子,用了一個無聲的隔音咒,然後召喚了自己的斗篷。

──無頭屍,警告,有人在追捕他。

看起來這個叫做亞伯特的麻瓜也遇到了不少麻煩。就這樣的境況…還會幫助身為陌生人的自己?

 

斗篷碰碰撞撞地從其中一個房間撞了出來,鑽進天狼星手中。
他抽出魔杖,找到自己被換下來帶著血的袍子,用火燒了,又聊勝於無地嘗試著召喚自己的血。
幾滴血珠從各個地方竄出來,同樣被他扔進了火裡。

這兩個人的對話──彷彿是算準了他會因此動容。

實在太像是某些人的套路。

可無論他聽到的是巧合或是設計,他都沒興趣知道。

 

談話並沒有持續很久,很快就結束了。

亞伯特看著對方離去的背影,默默地嘆了口氣,沒有注意到門被關上前不自然地停滯了下。

他回到房間,正要開口,卻發現房間裡的男孩不見了。
他衝出房間門,掃視了圈,什麼都沒找到,只在桌上看到了一疊英鎊。
其他什麼痕跡都沒留下,彷彿撿到孩子只是自己的錯覺。

──可他剛剛在這個地方唯一的出入口──就沒有看見任何人走出去。

男人不死心地又找了一圈,才不得不承認剛剛還在跟他說過話的小朋友就這樣憑空消失。
他吸了一口氣,強自鎮定地走向桌子,給自己泡了一壺茶定定神。

他倏地想到當時遇到男孩時那陣像利刃般滑開濃霧的強風。

不論是突如其來的濃霧或者強風,一切都顯得那麼不尋常。

難道他這是真的──撿了個外星人小孩──?

 

天狼星一踏上街道,一隻貓頭鷹就找了上門。看起來似乎已經在外面盤旋了段時間,只是因為那個麻瓜的家裡沒有窗戶,所以才在外面等著。
看著外表──就知道是布萊克家的貓頭鷹。

可天狼星沒有取下貓頭鷹腳上的信,只是不耐煩地道:「回去。我不收。」

貓頭鷹卻無辜地拍了拍翅膀,像是看不懂臉色般停在了他的肩膀上,然後伸出腳催促他取信。
爪子抓得有些用力,刺進了他的肩膀,可真正刺痛他的是母親在信封上的字跡。

那瞬間他心中壓抑的負面情緒幾乎竄了上來──可看著小動物懵懂的眼神,又覺得自己生氣得毫無道理──又幼稚。

「我不收,」天狼星緩和了語氣,輕輕推了貓頭鷹一下,然後逕自向前走,「父親母親決定的事,必定不會錯的。何必告訴我?」

貓頭鷹不滿地叫了聲,追了一段,卻差點撞上天狼星,於是用力拍了下翅膀保持平衡──然後勾到了天狼星的長髮。
天狼星被扯住了頭髮,無奈,只能回過頭抓住撲騰的鳥兒。

「我真的要生氣了,」天狼星道,「你一定是父親的貓頭鷹,從來都聽不懂話。」

說完,他捏了下貓頭鷹的嘴巴。然而適才控制住的情緒又再次低落了下來。

 

天色未暗,路上還是有三兩人。
天狼星遠遠地注意到有人接近。他低下頭,看著手裡的貓頭鷹,嘆了口氣。

「有麻瓜,」他低聲道,「別鬧……我帶你去個安全的地方。」

 

他從小鎮一路走到了城郊,夜色也漸漸降臨。

而他背後,家家戶戶一盞盞點亮了燈,在微暗的暮色下顯得格外溫暖而充滿人氣。

 

天狼星找了個隱蔽的地方放開了懷裡的貓頭鷹。

他取下了信──然後在貓頭鷹殷殷注視下,不得不開口道:「沒有筆,沒有回信。沒有──」
他想到家裡依然臥病在床的雷古勒斯,話音頓了下。

可最終他還是搖了搖頭,道:「快點回家去吧。」

貓頭鷹似乎終於聽懂了「回家」,高興地叫了聲,拍著翅膀走了。

 

天狼星看著貓頭鷹遠去,才低頭拆開了信紙。

這兩天布萊克果然效率迅速地找到了證據──並且準備展開報復。信上母親雖然告訴他從貝拉的魔杖找到了線索,卻只是要求他立刻回家。

──母親想說的絕對不只如此。無論是暴露貝拉引來的懷疑和防備,或是其他……

 

天狼星意興闌珊地燒掉了信紙,抬起頭望著天邊,直到最後一點光亮消失。

 

他選擇了不一樣的路,接受了從前逃脫的束縛──以為,這一次能夠解開這個結……得到一個讓所有人都滿意的答案。

可如今他摸到了縫隙,卻身陷其中,進退不得。

好像所有的一切都在提醒他。他虧欠的、背負的、追尋的,注定有所遺憾。

 

他倏地想起了在繼承儀式時的誓言。

「若有違誓,你將會失去至親至愛──你所重視的人,都將走上同樣的路──不得善終。」

 

他從來不願意相信命運。

可一路走來,卻彷彿有個人一直看著他,嘲笑著他的覺悟不過如此,然後充滿惡意地撥動命運的齒輪。

 

雷古勒斯差點死了,而從前和安多米達共度一生的唐克斯失去了生命。

布萊克強硬地挑起純血和麻瓜巫師的對立,隆巴頓和普威特幾乎將布萊克視為不死不休的仇敵。布萊克和另一個陣營……從來沒有和解的可能。

 

天狼星心裡縈繞著從前種種,最後剩下一個聲音。

這就是你掙扎的結果?
──你的覺悟,就只有這樣?

 

無論如何你都會選擇的──到底是什麼?

 

半晌,天狼星露出一個蒼白的神情。

他緩緩從袖子裡拿出當初佛地魔給他的《死地》,藉著魔杖的點點亮光,翻開「行屍」篇章的最後一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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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五)

《死地》這本書上被施加了一個定向咒。
如同黑魔標記的作用,只要觸發,施咒者就能選擇是否移動到咒語的另一端。

天狼星垂下眼眸,看見了隨風傾倒的野草。

他轉過身,低下頭,一套動作做得毫無瑕疵。
「閣下。」他道。

黑霧之中,佛地魔緩緩地走了出來。
他似笑非笑地打量著四周,又看著眼前的布萊克家年輕的繼承人,想到上次的會面,饒有趣味地勾起嘴角。

「沒想到……我會是在這樣的情況下再次見到你,小布萊克先生。」

「我也很意外您會在這本書上留下這個咒語。」天狼星說,「我想它必定有……其他作用。」

這個「其他作用」一詞用得有趣。懷疑、防備,又足夠謹慎──卻不會顯得失禮或冒犯。
果然是奧賴恩的兒子。

佛地魔拍了下手,四周立刻多了幾盞燈,還多了兩張椅子。
「所以你就隨身帶著書?」

他說著,隨意地指著另一張椅子,道:「坐。我想你在這個地方,不會只是想和我聊聊這本書。」

佛地魔像是看透了他的意圖,甚至刻意加重了「這個地方」幾個字。
他輕柔地說,「我不介意……多分給你一點時間和關注,天狼星。」

天狼星心裡微微一沉。佛地魔來過這裡。
「我確實有想和您確認的事。」他說,「相信您也……『知道』,布萊克家最近並不太平。」

佛地魔輕輕點了下手指,換了個坐姿,好整以暇地看著他。
「只要不違背我和你父親的約定,天狼星。」

天狼星沉默了會。
半晌,他才道:「我想知道──我的姊姊安多米達……現在是否安全。」

佛地魔手上的動作一頓。
這可真是令人意外。事到如今,「安多米達」對於布萊克已經無足輕重。
那麼天狼星詢問安多米達的下落,只有可能是為了一個原因。

他說不上失望,天狼星的問題確實也不違背奧賴恩請求,於是慵懶地道:「很遺憾,恐怕我也無法回答你這個問題。」

 

「無法」……而不是「不能」。
──佛地魔不關心,也不知曉。這就是……最好的答案。

「我以為艾弗瑞先生會跟您報告這件事──看來是我想差了。」他道。

 

兩人間的空氣流動彷彿突然間慢了下來。

佛地魔聽到天狼星提到「老艾弗瑞」,眉頭動都沒動一下,只是平靜地注視著天狼星。

這樣的試探若是出自奧賴恩的授意,那就一點都不令人驚訝。然而──這孩子顯然沒有得到他父親的同意──甚至奧賴恩就算有什麼想法,也不會和他提起。
若是「老艾弗瑞」是天狼星自己得出的結論──那麼這件事就很耐人尋味了。

天狼星似是明白自己的話踩在了線上,微微收斂了些。
「或許您知道──當初艾弗瑞先生能晉升魔法交通司副司長,是因為父親擔憂打亂您的布置……縱使是報復,也是留了手。」

老艾弗瑞顯然就是佛地魔留在魔法交通司的人。當初雷古勒斯被傳送到不該去的地方,因為布萊克的堅持,許多人被究責革職──而唯一沒有受到牽連──最後還升了官的,是主謀之一的老艾弗瑞。

 

佛地魔微微瞇起眼,雙手交握,放在膝上,食指敲了下手上的黑曜石戒指。

天狼星看著佛地魔彷彿有些不悅的神情,手指不自覺有些用力地按在右腕上。可他還是聲音平穩地繼續說道:
「所以終究是父親的錯誤,給了艾弗瑞家主錯覺──以為覬覦布萊克──動了布萊克家的人,依然可以全身而退。」

若是貝拉沒有主動暴露,或許布萊克真的永遠查不到艾弗瑞頭上。
若艾弗瑞的所作所為真的是佛地魔的意思──這樣的話卻是挑戰了佛地魔的權威。

然而或許是眼前的年輕人實在構不成威脅,佛地魔依然是那樣風度翩翩。

他慵懶地問道:
「那麼──你覺得……發生在布萊克家的事,是我──授意艾弗瑞做的?」

隨著他的話,天狼星卻感覺到籠罩在身上越發沉重的壓力。空氣的重量彷彿化為實質──並不尖銳,卻讓人喘不過氣。

天狼星搖了搖頭,道:「您不會的。」

他抓住椅子扶手,深深吸了口氣,才接著說:「艾弗瑞先生會這麼做……自然是有……其他理由。」
「例如──如果沒有布萊克家,您給父親的任務會是交給誰?」

空氣中的重壓一下子多了一倍。

冷汗幾乎瞬間浸濕了天狼星的背脊。
他的呼吸越來越重,身上每個器官都在痛──可他還是抬起眼眸,對上了佛地魔冰冷的目光。

「您又憑什麼認為──在您默許了老艾弗瑞的動作以後,」他一字一句地,緩慢地道:「布萊克家還會繼續忠誠於您?」

 

兩人間一陣靜默。

彷若過了很久──又彷若只有一瞬。

直到天狼星承受不住地彎下腰急促地喘息,佛地魔才笑了起來。

適才空氣中的重壓倏地消失。

「默許……不錯。確實是如此,」他承認道。
「那麼,你又是以什麼身分說這句話呢?布萊克的繼承人,天狼星──你是在指責我……沒有阻止艾弗瑞?」

天狼星仍然在喘著氣,蒼白的臉上湧上不自然的潮紅。
他的手指撐在扶手上,幾乎沒了血色,但還是強撐著坐直了身軀。

「我對您沒有這樣的期待。」他冷漠地道,「不過父親一直認為……比起艾弗瑞家主,您和他的關係更加親密。」

佛地魔聞言,微微頓了下,然後搖了搖頭,似笑非笑地看著天狼星。
──沒有期待?未來的布萊克家家主講這種話──
彷彿他苛待了布萊克。這可就不太令人愉快了。

他用著縱容而寬和的語氣,輕柔地道:「天狼星,越是強大的人,就要越能禁得起挑戰。家族同樣是如此──越是強大,越不能顯露弱點。而能夠在考驗下生存的人,才有資格踏上接下來的舞台……」

佛地魔彷彿王座之上的王,端坐在高處俯視芸芸眾生。為了他許諾的未來,互相爭奪──

無論是安多米達或唐克斯,甚至是雷古勒斯──所有人的性命在這場博弈中都不過是無關緊要的東西。用完了,是生是死也都無所謂。

「所以,布萊克家……通過了您的測試?」天狼星道。

佛地魔露出一個矜傲的微笑。
「布萊克從來沒有讓我失望,天狼星。」

「──那麼這是再好不過,閣下。」天狼星臉上依舊透著不自然的紅暈,卻是勾起一個冰冷的笑容:「您知道,萬一艾弗瑞先生向您求救──請求您拯救他,布萊克可不會同意的。」

佛地魔想當的顯然是純血的救世主,而不是公正的仲裁。

既然選擇不插手──那就最好一直如此。

 

佛地魔姿態從容地靠在椅背上,頗為無情地道:
「佛地魔一直是布萊克忠誠的朋友,天狼星。」

言下之意卻是同意了布萊克對艾弗瑞動手──他選擇了布萊克。

 

忠誠的朋友……?
天狼星心裡冷漠地笑了聲。

「我看完這本書了。」他道。

佛地魔知道天狼星這句話當然不只是為了提起《死地》,而是──某種布萊克式的回應,回應他那句「忠誠的朋友」。

這是同意的意思。

佛地魔得到他要的答案,輕笑了下。

「上次我說過──為什麼不稱呼我為『老師』,天狼星?」

天狼星垂下眼眸,毫無波瀾地道:
「除去父親繼承人的身分,我不認為自己有這個資格。」

佛地魔輕鬆地道:「倒也不必如此妄自菲薄──天狼星。」他說,「事實上,你比我預期的更晚翻開這本書。」

尤其在明知道這是通往成功的「捷徑」的前提下,很少人能如此沉得住氣。

──或許這就是真正純血出身的傲氣。普通的恩惠,也是看不上眼──
還敢於直面他──激怒他。

他看著天狼星,興味盎然地想:或者是年紀還太小──不知道能從「佛地魔」(Lord Voldemort)身上獲得什麼。

「……老師。」天狼星低聲道。

「您研究行屍──準備做什麼?」

 

佛地魔瞇起腥紅的雙眼,近乎和顏悅色地道:「天狼星──難道你看完這本書後,沒有任何想法?」

「……一個軍隊,」天狼星說,「不會疲累、不懼死亡。材料取得容易。」

佛地魔顯然非常滿意他提到的最後一點,笑容擴大了幾分。
「我的追隨者們──每一位都有著高貴的血脈。我可捨不得他們為了我們的理想冒險……甚至失去性命。你也是,天狼星──」他注視著天狼星,「這就是我的答案。」

「我們會有一場戰爭。」天狼星低聲說,「總有人會死。」

「是的,死亡不可避免,──這是不可挽回的代價。我們都明白──所以佛地魔會盡力避免這樣的情況……」
他蠱惑地道:「為了純血的榮耀──為了巫師的血脈……這條路上,沒有人會感到孤單。」

佛地魔看著天狼星低垂著眉眼,全然沒有被打動的樣子,也不在意。

他拍了下手,手邊立刻出現一張桌子和一壺熱茶和茶具。
茶壺飄浮在空中往兩人的杯子中倒入茶水,又悄無聲息地回到桌上──一點碰撞聲都沒有。

「喝點茶冷靜會──天狼星。我猜你還有許多問題。」他狀似親近地道,「雖然到了你該睡覺的時間,不過若是不解決了你的問題,我猜你是睡不著的。」

 

天狼星注視著一切,默默地取過飄在他面前的茶杯。

佛地魔無時無刻──展現著精準而完美的魔力操控。如此強大而不可撼動。
這樣的人──要如何──

 

「行屍……是用混淆咒讓屍體的狀態介於生死之間。」他道,「如此……算是賦予生命嗎?」

「──『死者復生』。」佛地魔笑道,「天狼星,這是你想問的?」

天狼星沒有回答。

佛地魔了然地笑了。
他並不認為天狼星會真的在乎那些即將死去的人──但是他確實有理由想要知道如何「復活」一個死者。
若是沒有意外,奧賴恩的時間不多了。

他看著天狼星,輕巧地問道:
「你覺得生命是什麼?」

天狼星保守地答道:「肉體、意識和靈魂。」

通常狀況下三者密不可分。若其中一部份消失,就會被定義為「死亡」。
然而從魔法的角度,真正最核心的是「靈魂」。
治療肉體的傷害是最容易的──然而若是意識或靈魂有了損傷,就相當難痊癒。阿爾法腿上的傷就是屬於後者。

反過來說,若是靈魂存在,要重塑軀體並不是無法達成──「復活」也並非完全不可能。

《死地》這本書上關於行屍的部分依然說得隱晦。書中提到生命的組成並強調了靈魂的重要性,卻也僅僅如此就戛然而止。

佛地魔似乎挺享受為人師的感覺──或者,他確實樂於和一個黑魔法家庭出身的孩子分享他的研究。
他繼續問道:「那麼,我們又是如何讓死屍──只剩下『軀體』的東西,表現出類生命狀態?混淆咒究竟迷惑的……是什麼東西?」

假設肉體是一個死物──和石頭沒什麼兩樣的東西。那麼混淆咒根本無法作用。
然而肉體、意識和靈魂密不可分──反過來說,意味著只要有一項存在,另外兩者就可能存在──或者有可能透過魔法「偽造」。

這種偽造也不是無憑無據,而是依據軀體裡殘存的意識和靈魂做出補全。
而行屍正是透過補全的意識和靈魂,和肉體形成新的平衡,讓它能繼續在這個世界活動。

天狼星在布萊克宅地下室試驗的那次──正是因為沒有「補全」肉體和靈魂,即使賦予了白骨「意識」,使其受到迷惑,卻因為沒有足夠的支撐而碎成土堆。

 

佛地魔看著天狼星顯然明白了什麼,眼中閃爍著光芒。
「是的──只要能夠持續確保能量的平衡,就能賦予它們穩定的生命狀態──這是從前所有人都不敢想的偉大成就。」

 

「被賦予的生命……是否有可能保留生前的記憶?」天狼星問道。

記憶屬於意識和靈魂的範疇。通常狀況──記憶若是沒有經過特殊處理,會隨著肉體的死亡、靈魂的脫離而消散。
然而若是將記憶保留在蓄思盆內──或者……將畫像上擷取的那段記憶移植到假造的生命上──

一個人的軀體,是否能成為他人記憶和靈魂的依託?

或者──是否可能藉由「喚醒」殘留的記憶,使行屍暫時的「復生」,進而脫離行屍的範疇?

佛地魔讚許地看著他,道:
「如果你希望,當然可以賦予它記憶。不過……沒有人會這麼做。我們當然也可以讓它表現得好像記得,但是那沒有意義,天狼星。」

佛地魔這樣說,卻是否定了「喚醒」記憶的可能。
屍體──本來就什麼都不會「記得」。

 

天狼星沉默了會,問道:
「那麼,行屍有沒有可能……產生記憶和思想?」

佛地魔給了一個模稜兩可的答案。
「或許可以。然而──它們是工具,天狼星,我並不希望它們那麼像……『人』。」他說,
「這是它的優點,也是它的侷限,天狼星。很遺憾──即使擬生命狀態容易讓人誤會,進而寄託情感──但這並不是復生。」

 

天狼星若有所思地低下頭。
然而他的意識卻突然開始有些模糊。

他立刻意識到這不正常。奪魂咒──?

他裝著恍惚的樣子,抬起頭看著佛地魔,看見燈光下越顯詭譎的血紅雙眸。

「那麼,告訴我,天狼星──你知道這些──是想要什麼呢?」

 

那瞬間──彷彿有人看見了他的憤恨不甘──他的無能為力。
他就像在雪地裡走了許久的旅人,終於找到了棲身之所。

天狼星空洞地笑了。

 

「我想要……布萊克家。」他說。

 

佛地魔的聲音從遠方傳來──似乎又挾著點揶揄和笑意。

「如此──倒也不用著急,天狼星。很快……會如你所願。」

 

下一刻,他被捲入一陣霧中。

等到他再睜開眼,他已經在霍格莫德的街道上──而佛地魔已然不知所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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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六)

天狼星從霍格莫德回到霍格華茲的時候已經接近宵禁了。

回學校後的第一場「洗禮」,來自斯拉格霍恩。

「自己請了半個多月假!天狼星,孩子,雖然我知道你覺得課業太無聊,但是也不能這樣啊!」他苦口婆心勸道,「以後千萬不可以再這樣!我收到你母親的咆哮信說你失蹤的時候心跳差點停了──梅林的鬍子!」

天狼星招架不住地退了一步,聽著斯拉格霍恩碎念了十分鐘,才神情古怪地踏出辦公室。

這種感覺簡直……就像當初他和詹姆一起闖禍了以後的待遇。

好在斯拉格霍恩也怕他真的出事──並沒有第一時間上報給鄧不利多教授。
這件事也就到這一關為止,算是將他「請假」這件事輕輕放過了。

 

然而另一場在寢室的「洗禮」就沒那麼容易過了。

麥克米蘭見了他立刻撲了上來,眼淚說掉就掉,糊了天狼星一身。
「嗚嗚嗚你怎麼不早點回來──你媽到處在找你──我媽差點把我宰了──」

雖然麥克米蘭哭得有點可憐,但是天狼星卻實在有些接不住他的情緒。
他哭笑不得地拍了拍麥克米蘭的背,抬頭看見雙手還胸站在一旁看起來有點高興卻硬要臭著臉的弗林特。
「你呢?也被找麻煩了?」天狼星問。

弗林特哼了聲,道:「沒有!只是以為你死在了外面!」

「嗚──安德魯你胡說什麼!就不能好好說話嗎?」麥克米蘭邊抽咽邊說,「天狼星!你也是!寫一封信回來是會怎樣,我們差點被你嚇死,還以為闖了大禍──」

天狼星無奈地給他遞了手帕,「好了──西奧多,別哭。」

「說『下次不會這樣』!」麥克米蘭眼角掛著眼淚,兇巴巴地道。

而弗林特也在一旁瞪著天狼星──兩人彷彿就在等他一個保證。

天狼星眉頭微微皺起,看著兩人,卻又很快甦展開來。
他輕輕嘆了口氣,神色柔和地道:「我不能保證。」

弗林特難得地──對天狼星露出一個不可思議的神情。他幾乎忘記他在假裝生氣,著急地直接用口型道:回答「好」就好了!

果然──麥克米蘭嘴一癟,生氣得把鼻涕眼淚通通擦在天狼星的袍子上,然後氣呼呼地走了。

「感人的重逢」就這樣被毀了。天狼星有些好笑地看著他的背影,看著,卻是有些出神。

比雷古勒斯還愛哭。他想。
不知道雷古勒斯十二歲的時候──還會不會……

「你是故意的吧?」弗林特慢吞吞地踱步到他身旁,有些嫌棄地看著他濕了一大片的袍子,拿出魔杖給了他一個清理一新,用力抱了他一下。
「說是你弟弟失蹤了,要暫時保密,我們還以為你是回家了──你母親找到我們的時候,我們還以為你在路上出了什麼意外。」

雖然他輕描淡寫地帶過,不過天狼星能猜到──當時他必定不是這樣的反應。

「……我先去洗澡,晚點我們……」天狼星道,「來聊聊。」

 

等到所有人都洗好澡,場面似乎終於冷靜了些。
麥克米蘭甚至給貓梳完了毛才爬上天狼星的床。

石內卜這時候也回來了,看著心情不太好──看到寢室裡的天狼星,有些詫異,卻也沒有說什麼。

麥克米蘭悶悶地把床幃拉上,道:「我明天再去問他怎麼了。」

三個人在不算大的床上各據一個點,弄得莫名有些像三方會談和睡衣派對融合的奇怪場面。
畢竟天狼星說要「聊聊」──真是太稀奇了。

天狼星看著麥克米蘭和弗林特嚴肅地盯著自己看,整理了下思緒,才道:「雷古勒斯──我弟弟失蹤後,布萊克家封鎖了消息。」

他解釋道,「但是我和家裡……在尋找雷古勒斯的方向上並不相同。我和他們分頭行動。」

分頭行動?意思就是根本沒打算得到父母同意。

弗林特問道:「所以你沒有回家,而是直接去找你弟弟。然後呢?」
既然天狼星選擇單獨行動,代表他確信自己的想法才是正確的。那麼發生什麼事才會那麼久才回來?

「然後……我沒有找到雷古勒斯,但是找到了其他人。」天狼星斟酌著用詞,緩慢地道:「我遇上了其中一個,帶走雷古勒斯的人。」

「是誰?你怎麼會正好遇到──?」
「他為什麼會找上你?」

麥克米蘭和弗林特幾乎是同時問出了截然不同的問題。兩人對看一眼,都覺得天狼星能坐在這,簡直是奇蹟!對方顯然就是針對布萊克家──那很可能計畫已久,就等著天狼星入套!

天狼星避開了「是誰」的問題,神情平淡地道:「我抓住了他。……我父母也找到了雷古勒斯。所以事情結束了──接下來就看我父親打算怎麼處理了。」

弗林特難得地──突然對空氣敏感起來。
他倏地察覺天狼星要開口對他們說這些多不容易。天狼星不惜冒險離開學校,甚至讓自己陷入危險的境地,雖然最後的結果是好的,整件事卻顯得──完全不像平常的天狼星。
除非天狼星還有什麼事沒有告訴他們。

他想著,就聽麥克米蘭低下頭悶聲道:「我爸媽連讓我自己一個人去對角巷都覺得危險。你就沒有告訴家裡的任何人?就算是告訴你舅舅,他們也不至於那麼緊張。」

弗林特心裡一跳。
布萊克家是絕對不可能讓天狼星插手這種事的。告訴阿爾法會是什麼後果?就是讓天狼星放棄自己的想法,乖乖待在學校就好。
他小心地看了天狼星一眼,擔心他想多了──理解成:你不該這麼做,你看,沒有你他們也找到了雷古勒斯,你還給你的家人添亂。

果然,天狼星看起來是完全接收到了這句話「可能的意思」──
他沒有解釋,也沒有看向麥克米蘭,只是淡淡道:「你說得對。」

麥克米蘭也反應過來了。
他抬起頭,悶聲道:「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只是想,如果有更好的做法──」
天狼星從來都是他們之中最可靠的。他只是覺得,如果是天狼星,應該可以有更好的做法。

天狼星阻止他繼續解釋,輕聲道:「我知道。」

幾人沉默了會。

弗林特試圖換個話題道:「既然找到你弟弟了,你為什麼不早點回家?你去了哪裡──?你母親到處在找你。」

──在霍格莫德照相館的地下室裡。除了昏迷的時間,就是想辦法活下去。等到走出地下室,已經過了十天。
十天裡,布萊克家不負強大的純血家族之名,迅速而果決地把「該處裡的人」都處理了。

「遇到點麻煩,前兩天才回到布萊克宅。她……什麼時候找到你們?」

「上禮拜──大概五天前。我媽知道了差點要宰了我當花肥提到你家謝罪。」麥克米蘭幽幽道,「我以為我們的交情值一封信……」
「不過既然連你媽都沒收到,我也只能原諒你了。」他說。

他確實──只是太擔心了。如果因為他的隱瞞導致好友失去生命,他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
可至少現在天狼星願意給他們一個解釋──即使他對于安德魯的問題避重就輕,明顯──他這幾天遇到的事一定比他自己說的驚險許多。
他不願意多說,那也無所謂,只要……活著回來就好。

麥克米蘭嘆了口氣,問天狼星道:「所以,你沒受傷吧?」

天狼星看著自己消化完情緒、卻明顯心情很是低落的麥克米蘭,心裡升起一點無奈──和一點軟和。

他頓了下,語調帶著一點刻意的輕鬆:「你希望答案是什麼?」

麥克米蘭察覺到他態度上的變化,不自覺順著他的話去想,然而才想了兩秒,就知道不對:有受傷或者沒受傷都不對!
「天狼星!我是認真問你的!」他氣呼呼地轉過身作勢要離開,「你不想回答就算了──」

弗林特愣了下,立刻會意天狼星試圖轉移麥克米蘭情緒的意圖。
他撇了撇嘴,努力壓了下嘴角的笑容,涼涼地慫恿道:「他不說你不會自己看?」
然後在得到天狼星不輕不重的一眼後,反倒越發躍躍欲試。

麥克米蘭哼了聲,轉過頭看了弗林特,悶聲道:「要看你自己看,我才不要……」
「──才怪!」

說著,兩人一同撲上去扯天狼星的睡衣!

天狼星有些頭疼地接住了兩個突然膽子大了的小朋友,反過來把兩人壓在床上躺平:「再鬧我還手了。」他說。

「嘿!你這樣不叫還手嗎!」麥克米蘭嚷嚷道:「用魔法犯規!」

兩人在床上撲騰了會,依然掙脫不了咒語,於是終於放棄折騰,認命地望著床頂等天狼星放開他們。

麥克米蘭哼哼道:「你知不知道犯錯的人這個時候就該有點誠意?讓我們贏一次又不會怎麼樣。」
然而說著,他自己也覺得好笑,於是忍不住和弗林特一起笑了出來。

天狼星見兩人終於笑了,才解開魔法,自己躺平在床上。

「好。你們贏了。」他閉上眼睛,忍著陣陣襲來的疼痛,輕聲道:「──對不起。」

麥克米蘭聽到他這樣說,動作一頓。
過了會,他才抽了下鼻子,紅著眼睛和鼻子道:
「才不要……你說對不起。」他說,「你得保證──這個暑假每天都給我寫信!」

「我也是,」弗林特翻了個身,看著天狼星插嘴道,「記得給我寫信。」

天狼星無奈地睜開眼,道:「你們要那麼多信做什麼?」

「免得你又忘記你可憐的、想念你的朋友。」弗林特理直氣壯地說。他感覺這個晚上彷彿打破了許多東西,忍不住大膽了些──然而說完,他卻是倏地想起聖誕節後在火車上的談話,於是有些心虛地偷偷觀察天狼星的反應。

天狼星沒有反對他「朋友」的用詞。

他只是溫和地看著他們,灰色的眼睛深不見底,一如既往,有些暖色,卻也有些鬱色。

 

他們在床帳裡講了很多話──大部分是弗林特和麥克米蘭在說著學校裡最近發生的事。

天狼星離開學校後,布萊克家在預言家日報上先前和唐克斯那夥人以及魔法部之間因為「如何處置跟蹤者」的針鋒相對突然和緩下來──自從發表和安多米達斷絕關係的聲明後,布萊克就幾乎沒有其他動作。

但是有許多人在其他地方看見了奧賴恩‧布萊克出現在許多地方。

於是各種傳言四起──有人說布萊克「關押」的那些巫師已經逃脫,布萊克正在追捕他們;也有人猜測布萊克急於做什麼事導致無暇顧及家族的叛徒和那些反對者。

直到幾天前,布萊克家「妥協」,將關押的部分巫師交給了魔法部。

隨後預言家日報報導了布萊克家族年幼的成員被綁架的新聞,所有人才恍然大悟為什麼布萊克家突然改變了態度。

綁架者──幾乎所有人都默認,正是當初跟蹤布萊克家族成員的那夥人。
儘管隆巴頓家、普威特等家族都否認和這件事的關聯,輿論還是徹底倒向了布萊克──無論如何,綁架孩童都踩在了所有魔法家庭的底線上。

而昨天的報導公布了貝拉特里克斯‧布萊克的死訊。她在前幾日追擊綁架者的過程中──不幸犧牲。

「我家那老頭嚇得買了一堆護身符,給了我一袋──哪,」弗林特不以為然地翻了個白眼,「他也不想想最該防的是他那個夫人。」他刻薄地道。

天狼星接過他手裡的護身符看了下。大部分──看著也就能擋一兩個普通咒語。防止偷襲倒是有點用處。

「想不想學……怎麼做這些東西?」他柔聲問。

麥克米蘭立刻雙眼放光看著他。「你要教我們嗎?」

半小時後,天狼星拉開床幃,將兩個睡著的小朋友用漂浮咒移回各自的床上。
《煉金術入門》作為睡前讀物果然效果卓絕。

從前……詹姆和彼得也是這般。

 

石內卜終於聽到聲音,從小圓桌旁的沙發椅中探出頭看了眼。
他打量了會天狼星,突然道:「你受傷了?」

天狼星頓了下,道:「沒有。為什麼這麼問?」

石內卜繼續打量著他。
他慢吞吞地拖長了語調,道:「如果不是受傷──那就奇怪了。」

這個晚上已經有太多起伏。天狼星聽到這種彷彿抓到把柄的語氣,突然有點興趣他想說什麼。

「開學那一天,我在盥洗室聞到一點血的味道。後來每個月,……總是有機會聞到血腥味。」

天狼星的視線落到石內卜的鼻子上。
盥洗室基本不會留下味道……他是怎麼聞到的?

「有一種情況──會每個月流血,卻不是受傷。」石內卜盯著他看,彷彿探究什麼一樣,眼神越是怪異。

天狼星微微挑了下眉,等著他的下文。

而石內卜則是繼續他慢吞吞的語調,道:「例如……布萊克小姐。」

 

噢。這可真是他自己都不知道的驚天秘聞了。

天狼星神情空白地看了石內卜一眼,回到床上唰地拉上床幃。

 

接下來的一個月,天狼星幾乎是在課業中度過。

麥克米蘭看著天狼星用魔法操控著羽毛筆寫字,有些羨慕地試了幾次,最後果斷選擇放棄。
「明明用自動記錄羽毛筆很容易,為什麼這個那麼難!」他說,開始覺得自己是不是被天狼星忽悠了:「這個真的能訓練魔法精確度嗎──」

「真的。快寫。」天狼星無情道,然後看著不服輸地埋頭研究的弗林特,微微勾起嘴角。

 

期間沃爾布加又寄了幾次信要求他回家。
而天狼星也沒有再無視,每封都有回信,內容卻足夠「規矩」──學校忙,再回家會被開除。

暫且不提沃爾布加看見兒子明顯在鬼扯的信是什麼反應──

布萊克家對艾弗瑞的報復悄無聲息,卻足夠致命。老艾弗瑞甚至連魔法部的職位都保不住,直接帶著家眷躲了起來。

小艾弗瑞在學校看起來對父親做的事什麼都不知道,依然一副目下無塵的囂張樣,對著天狼星也沒有一點心虛──這個時候「鄧不利多的地盤」反而是最安全的地方。

 

快要期末考的時候,發生一件出乎天狼星意料的事。

 

天狼星去貓頭鷹屋寄完信,走到最近的洗手間想洗手。

誰知道才打開門──就看見了全身沾滿臭糞彈的小艾弗瑞。
小艾弗瑞也看見了他。

「布萊──」

 

天狼星面無表情地──不知道哪根筋突然不對勁,反手啪地關上門,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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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七)

 

鄧不利多有些頭疼地看著辦公室裡這對新奇的組合。

詹姆‧波特,以及天狼星‧布萊克。

一個葛來分多,一個史萊哲林,一起作為「被告者」進了辦公室絕對是少見的事──被米勒娃認為情節嚴重到必須請家長的更不常見。

此事堪稱神奇,連校長辦公室懸掛著的歷任校長都跑出來看熱鬧了。
畫像裡的菲尼亞斯‧布萊克則是一臉匪夷所思地打量著自己的玄孫,不太理解為什麼看似「老謀深算」的玄孫子會參和進來。

 

「斯拉格霍恩教授把事情告訴我和麥格教授了。」鄧不利多嚴肅地道,「關於艾弗瑞先生的指控──兩位先生有什麼想說的嗎?」

「沒有,教授,我錯了。我不該朝艾弗瑞扔臭糞彈,還把他關廁所──」詹姆誠懇地答道,「但是我這麼作是有原因的──他想要把我塞進馬桶,教授。」

畫像裡有人一不小心噗地笑出聲。

鄧不利多無奈地看了眼幫倒忙的前任。

作為校長,鄧不利多多少知道些他們之間的恩怨。不過這個理由著實令人哭笑不得──也不怎麼正當。他不贊同地搖了搖頭,轉頭問天狼星道:「那麼──布萊克先生呢?」

天狼星冷著臉,不太情願地道:「我鎖了門。」

這個門鎖咒的效果還有點太過有用,艾弗瑞在被關了三小時後終於解開──在裡面簡直氣瘋了,於是出來第一件事就是去找斯拉格霍恩告狀。
可喜可賀,他在吃了一學期虧後終於想到除了私下解決外還有人可以「主持公道」。

斯拉格霍恩本來想壓下這件事,不過事情牽扯到葛來分多的學生,還是通知了麥格教授──而麥格教授的反應卻是與他截然不同,立刻通知了鄧不利多──

於是有了眼下這場。

 

「那麼──既然兩位先生都承認這件事,恐怕我得和你們的家長談談。」鄧不利多說。

畫像裡的校長們這時終於有了點用處──很快將話帶到了波特家和布萊克家。

 

詹姆看著壁爐綠色的火焰,有些忐忑,不知道究竟是老爹還是老媽會來──這決定了他的耳朵會腫幾倍。
他的視線胡亂轉著,有些後悔臭糞彈丟太少,又瞄到了一旁,發散地想:哇,天狼星‧布萊克也有這天。

而天狼星則是滿臉懨懨,眼神放空地看著手中的茶杯,看起來一點都不關心誰會來。

反正不是母親就是凱爾,他想。

從前鄧不利多教授從來沒有找過他的「家長」──分到葛萊分多的那封咆哮信後,誰都知道家裡管不著他──鄧不利多也不會刻意給他難堪。
就算不提從前,鄧不利多也不是喜歡請家長的作風。他很難不猜測鄧不利多教授是否有什麼目的──若是這樣,配合也無妨。

 

他想著,綠色的火焰卻突然竄了起來──
詹姆的父親,弗利蒙‧波特,從火焰裡探了頭,然後俐落地從另一端跨了過來。

還不等弗利蒙和鄧不利多打招呼,壁爐裡又走出一個人──腳步踉蹌,還好拄著拐杖才沒有跌倒。

天狼星抬起頭,微微睜大眼睛,又很快垂下頭。

來者分別和鄧不利多打了招呼,才落了座。

 

鄧不利多言簡意賅地交代了艾弗瑞的事──
大人們交談的期間,就暫時沒有詹姆和天狼星什麼事了。

詹姆低著頭,一副態度端正地認錯的樣子,然而當他餘光瞄見一旁天狼星和自己如出一轍的認錯表情,差點大笑出聲。
那個天狼星‧布萊克!

天狼星趕在他笑出聲前不著痕跡地瞪了他一眼。

這下詹姆更忍不住了。他痛苦地壓下嘴角的弧度,五官幾乎皺在一起,肩膀還在偷偷抖動。

他的動靜實在太大──讓鄧不利多也無法再忽視他。

「對於我的處置──有什麼問題嗎?波特先生?」鄧不利多溫和地問道。

「噗──沒有,我對這件事真的很抱歉,教授。」詹姆忍得肚子幾乎要抽筋,很是辛苦地說。

不過顯然他忍得不是很成功,被他父親一巴掌拍在背上。
「臭小子,還笑?這樣對你的同學──」弗利蒙‧波特沒好氣地道,然後和鄧不利多道:「給您添麻煩了──罰他勞動服務到學期結束完全沒問題,我沒有意見,您儘管罰!」

鄧不利多無奈地看著大波特拎著邊笑邊哀號的小波特離開,又看著禮貌地打了招呼就自動帶走了小布萊克的大布萊克,搖了搖頭。

畫像們看著沒戲看了,也說散就散,許多畫框幾乎立刻空了下來。

 

人都離開後,辦公室突然變得太過安靜。

可也有人留了下來。
歷任校長裡,不知道是誰突然開口道:「所以你特意把他們都請來了,是想要做什麼,鄧不利多?」

鄧不利多教授微微一笑,道:「雖然還不知道為什麼布萊克家突然對艾弗瑞發難──不過這是個好消息,不是嗎?」

即使在佛地魔的組織下,他們依舊不是一條心──這個消息真是再好不過。

並且──似乎還有一個額外的收穫。

雖然年長的布萊克依舊和波特家不對付,天狼星‧布萊克卻意外的──對波特家沒有敵意。

──或許……這可以是一個「開始」。

 

「就算他們倆家打起來,也不會站在你這邊,鄧不利多。」畫像裡的菲尼亞斯‧布萊克靠在畫框邊上不以為然地說。

「是的,菲尼亞斯。」鄧不利多說,「但是在霍格華茲這麼多年……我認為教育最迷人的地方,就是你永遠可以對未來充滿期待。」

 

他緩緩走到窗邊,透過窗戶看著灰藍色的天空和校園裡笑鬧著的學生。

 

遠遠地,透過窗戶還能聽見老波特先生教訓詹姆的話。
「臭小子!老子把你生得那麼厲害不是為了讓你欺負同學──」

「我沒有欺負他──誰叫他嘴臭……」

 

「──所以,你和那個小波特是怎麼回事?」

天狼星聽到這句話露出一個微妙的──有些嫌棄,卻又有些像微笑的神情。「沒怎麼回事。舅舅──怎麼是您來了?」

阿爾法一手搭著天狼星,走得不算穩,甚至可以明顯感覺出他的疲憊。
「看到是我來,不開心?」

天狼星看著阿爾法的樣子,故意道:「我剛剛可是被罰了勞動服務──我看舅舅倒是挺開心。」

阿爾法哈哈大笑,揉了下他的頭髮,「確實該罰──這事你可做得不太高明。既然要做,怎麼還讓他看到臉了?你偷換掉我的酒的聰明勁兒去哪了?」

天狼星道:「這怎麼能比?這次──就是一個意外。」

「噢──『意外』鎖了小艾弗瑞三個小時啊。」阿爾法揶揄道。

天狼星側過頭看了他一眼。
「──他在廁所裡問候了我們家所有人?」

阿爾法聽聞,立刻毫無原則地改變了立場:「做得好,艾弗瑞家的人就是欠教訓!」

 

兩人走得很慢──阿爾法自從腿受傷後一直深居簡出──或許也是碰巧,鄧不利多傳話的時候阿爾法正好在沃爾布加那裡,才有了這次出行。

一路上他們沒有看見任何學生──周一上午沒有人會往霍格莫德的方向走。

「舅舅要去霍格莫德?」天狼星問。

「不,不論是三根掃帚或豬頭酒吧,人都太多了。」阿爾法說。
說著,卻是停下了腳步。

不知不覺間,兩人已經走到了霍格華茲和霍格莫德的交界處。

而交界的地方有一座石雕。

 

「──你知道這座雕像有什麼特別的嗎?」阿爾法問道。

天狼星抬頭看著石雕的眼睛,而石雕亦回望著他。
「他的眼睛,」他說。

雕像的眼睛是雙向式留影球,可以從其他地方看見來往的人。

「你竟然知道──」阿爾法笑了下,目光悠遠,彷彿陷入了遙遠的回憶裡,「從前我和你母親曾經想……偷溜進霍格莫德,不過在這裡被逮到了。」

反過來說──石像下正是燈下黑。施了隔音咒後,甚至比霍格華茲裡的任何地方都令人放心──
霍格華茲是一座古老的城堡,其中的秘密太多;鄧不利多究竟有多少權限更是沒人說得清。

他敲了敲腿,假意休息,順理成章地坐在了石像下的石階上。

 

「不過那時候我們並不是要溜進去玩,」阿爾法道,「你祖母那時候出了點事──我們想回去幫忙,」

他說著,在周圍佈下了隔音咒,又建立了一個暫時的驅逐咒。

「過來陪陪我──我有話想要問你。」阿爾法看著天狼星道。

 

「我能理解你為什麼要私自離開學校──就如同當初的我和你母親。」阿爾法嚴肅地說,「但是並不代表我贊同這件事。」

天狼星低著頭坐在阿爾法身旁。

「每個人身上都有不同的任務,你的身上同樣也有別人無法取代的職責。而你唯一需要做的就是保護好自己,」阿爾法說著,語氣越發嚴厲:「萬一我們出了什麼事,你的任務就是要擔起這個家族!」

他說著,緩了口氣,才繼續道:
「可你卻隨意地拿自己的性命去冒險……天狼星,我和你的父親不是這樣教你的。」

天狼星只是聽著,依舊沒有回話。

「是的,若是你沒有讓貝拉暴露,我們可能真的會失去雷古勒斯──甚至失去更多。但是天狼星──」阿爾法問,「『繼承人』對你而言,究竟代表什麼?是一個責任?還是──只是一個職位?」

「你為了救雷古勒斯去冒險。但是如果救回了雷古勒斯,卻失去了你,對布萊克而言是更嚴重的損失──這個你難道不清楚?」

天狼星抬起頭看著阿爾法,道:「舅舅──我錯了。」
然而這個認錯卻平靜得幾乎讓聽得人感覺不到幾分真心,倒像是為了照顧阿爾法的情緒說的話。

阿爾法挫敗地嘆了口氣,第一次感覺到外甥又冷又無法溝通的臭脾氣。
「不,你沒有錯,錯得是沒有人相信你──所以你不得不自己去做想做的事。──可以了?」他無奈地道。

天狼星卻沒有接這句話,只是再次道:
「我確實……可以有更好的做法。也確實不夠小心。」他說,神情有些鬱色,「您的擔憂是對的。」
「我以為我能夠應對所有的狀況。」他低聲說。

阿爾法聽到他的話,微微一愣,須臾,他再次嘆了口氣。

事情已經過去,天狼星和雷古勒斯都還活著──這已經是最好的結局。

阿爾法和緩了語氣,道:
「雷古勒斯現在好了很多,前幾天過生日,大家都去探望他。」

能夠被醫生允許見客,代表恢復狀況不錯。
十一歲生日──則代表他離獨當一面的巫師又前進了一步,

「他收到了一堆探測儀,大部分被你母親攔了──這種禮物可一點都不貼心,」阿爾法吐槽道。雖然探測儀可以某種程度達到保護的效果,不過寓意可不太好──這是詛咒他以後會常常遇到別有居心的人?

天狼星看著他,眼神溫和。
「那麼……舅舅給雷爾送了什麼?」

阿爾法語塞。
──顯然這次他送的也高明不到哪去。

阿爾法看到天狼星了然的神情,伸手揉了下他的頭髮,然後忍不住笑了。
可笑完,他的心情還是沉了下去。

他驀地想起了參與這次事情的另一個家人──另一個罪魁禍首。

「貝拉……被你父親關押在地牢裡,現在用魔藥控制──讓她昏睡,免得她反過來用自己的性命威脅你。這件事除了你父母,只有我們知道。小心不要透露給其他人。」阿爾法說,「等控制了詛咒,解除婚約,才能對她有進一步處置。」

阿爾法說的正是當時天狼星在和貝拉的斡旋中本來打算利用「同生共死」的特性而建立的婚約。

解除婚約和立訂婚約一樣同樣需要大量的血液。代價越大,人們越會對婚姻慎重,關係也越牢固──這也給身上帶著詛咒的天狼星解除這層關係帶來麻煩。現在他的身體狀況不可能再經歷一次大失血。

阿爾法說著,有些生氣又有些無力地道:「你還想和她一起死。」

 

他看過貝拉的記憶,感覺得到貝拉當時的瘋狂、欣喜和勝券在握。當時天狼星或許是沒有其他選擇了。
理智上他明白不該責備天狼星。假設真的到了最後一步──那麼他該做的確實是想辦法將對方殺死。
但是情感上──他實在無法贊同天狼星想要主動激怒貝拉殺死自己以達成「共死」目的的做法。

天狼星低下頭,默默往阿爾法的方向移動一點。

阿爾法知道這是跟自己示弱。於是只能無奈地想:難不成還能繼續生他的氣?

「你在信上說的……壓制詛咒的煉金陣。我去問過煉金大師了,沒有人敢說一定成功。你──算了,給我看看你的右手。」

他看到天狼星聽話地將手遞給他,心裡最後一點火氣也沒了。

阿爾法端詳著他手腕上繡著煉金符文的腕帶。然而還沒等他安下心,他很快就發現──天狼星的手是冰的。既冰冷又僵硬。

「你說你控制了詛咒。就是這麼控制的──?我就知道──」阿爾法咬牙切齒地道,拉過天狼星的左手──還好左手的溫度挺正常。
「難怪你最近的信字跡那麼亂──讓我猜猜,左手寫的,還是魔法羽毛筆?」

「治療師看過了,他們也說沒問題。」天狼星說,

阿爾法努力維持著自己的涵養,難得刻薄地說:「我等等就去買一百個治療師說有問題。對於不了解的煉金陣──倒是敢說?」

阿爾法看著天狼星欲言又止還想說什麼的樣子,道:「停──如果你在想要怎麼敷衍你可憐的舅舅,我會很難過。」他說。

「……沒有敷衍你。我以為父親會跟你說。」天狼星說,「我在信裡解釋了煉金陣的原理。」

阿爾法愣了下。
他有些不可置信、同時心裡湧上些說不出的焦躁。
「你覺得我們想知道的是原理?」阿爾法說,「我想知道的是你好不好!你父母同樣也──」

天狼星卻對他的話表現得有些平淡。他抽回了自己的手,道:
「可是我不想讓他們知道。」

 

兩人默契不談的話題終究是避不開了。

「你的父母愛你,這點無庸置疑,」阿爾法斬釘截鐵地道,「你這樣真的讓他們很傷心。」

這一次是運氣好天狼星記得墓室裡的煉金陣──並且像是喝了福靈劑一般幸運成功了。這種成功不可複製,下一次呢?

「事情發生到現在,你從來沒有和父母好好談過──沒有談過你自己的傷勢,沒有講過你是怎麼想的──」阿爾法越說越急,
「難道就因為事情的發展沒有如你所願,你就要如此辜負愛你的人──?」

沒有講過是怎麼想的。沒有──「如我所願」。

「舅舅──您這樣說就奇怪了。您覺得他們會感覺受傷──姑且算是這樣。」天狼星笑道,眼神裡卻是平靜──甚至有些釋然。
「但是如果我一點『教訓』都沒有得到……恐怕他們也不會太高興。」他說。

阿爾法怔了下,然後反應過來:「你怎麼會這樣想──」

「您知道我是對的,」天狼星無所謂地繼續道,「我的想法從來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有沒有聽從指示做出他們期待的事。如果他們需要,我也可以表現出很不舒服的樣子──但是他們不需要。」

天狼星說,尾音有些奇怪的上揚,彷彿心情不錯,「我覺得現在這個結果對他們而言就很好──過程怎麼樣,舅舅也不必替父親母親擔憂。」

言下之意,他同樣明白剛剛那些話裡的關心,八九成來自阿爾法自己。
天狼星了解阿爾法的心思,可他同樣了解他的父母。

 

是的──一切都回歸「正軌」,布萊克忙著吞併艾弗瑞的勢力,而天狼星也正如阿爾法一開始說的──回去扮演好自己的角色,沒有再讓奧賴恩「頭疼」。

恰如其分。

 

「天狼星……」阿爾法閉上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才睜開眼睛。
「有時候即使是再深刻的情感也並不能使人互相理解。可即使如此……你也要學會怎麼好好對待自己。」

天狼星站起身,又用魔法托了一下阿爾法,幫助阿爾法從石階上站起來。
「舅舅才是呢。」他彷彿沒有聽懂阿爾法的話一樣,照往常那樣關心道:「您可要說到做到──好好照顧自己,酒會影響魔藥的效果,就算要喝也得和魔藥隔半天時間……」

 

天狼星對他依舊親密,一點失望和憤怒都沒有。
然而這一刻阿爾法卻莫名地感到挫敗和傷心。

好像──有什麼東西變了。

 

阿爾法沉默著,彷彿有什麼東西將他定在了原地。

過了幾秒,他才又開了口。

「──小孩子懂什麼,我這是藉酒消愁,」他笑罵道,「這兩個月……可真是忙死我了,可不能再有下次。」
他說著,若無其事地問道:「有沒有什麼話……要我幫忙帶給你父母──和雷爾?」

「我有寫信呢。而且暑假就回去了。」天狼星道,「──不過倒是有件事請您轉告父親。──我早上看見小艾弗瑞去寄信了。」

雖然這件事是意外──但是收到信的老艾弗瑞不一定沉得住氣。

 

阿爾法點了下頭。

「那我走了。你那個腕帶別弄掉──我回去再找找……總能找解決辦法。照顧好自己,等回來記得來找舅舅。」

 

他說得彷若平常,走了幾步,又回頭看了眼天狼星──然後在交界的地方,幻影移形離開了霍格莫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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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Text

(五十八)

 

「廁所事件」受害人艾弗瑞在告完狀後又躲了天狼星幾天,才臭著臉找到了天狼星的寢室。
石內卜回寢室的時候,看到麥克米蘭又在泡茶,顯然和其他人有什麼事要做。
他遲疑了會,還是把艾弗瑞帶了進來。

麥克米蘭倒是沒有說什麼,主動又拿了一個空茶杯出來。反而是做為客人的艾弗瑞十分不禮貌,直接道:「我有話和布萊克說,你們出去一下。」

其他人不知道前幾天在廁所的「恩怨」,想當然這種話被寢室主人之一否決了。

「你把這當你家?」弗林特不滿地說,霸道地隔開了他和天狼星,將一疊參考書重重放在桌上:「要說什麼別的時間說,現在我們在忙呢。」

變形學作業的死線就在明天!這種時候說什麼都不能放開救星!

「不是在跟你說話,弗林特。」艾弗瑞生氣地說,然後扭頭找到空隙瞪著天狼星:「我有重要的事,你怎麼說?讓他們出去。」

天狼星被夾在中間,卻沒有想搭理艾弗瑞的意思,只是站起身對石內卜說:「我出去一下。──你看著辦。」

石內卜對他的話感到莫名。
「你說什──」
然後他一低頭,就看見了眼神兇悍的弗林特和虎視眈眈的麥克米蘭──以及他們桌上空白的作業。

誰叫你把艾弗瑞帶進來的!

可喜可賀──這下麥克米蘭給他準備的杯子在好幾個月後的今天──終於第一次派上了用場。

 

天狼星什麼東西都沒拿,逕自走出了寢室。艾弗瑞則是愣了下,才不甘不願地追了上去。

他一路跟著走到七樓──

然後看見天狼星竟然熟練地打開了萬應室的門──打開的房間還是平常他和莫賽博和石內卜會一起練習魔法的那間!

「看來我猜對了。」天狼星看到他的表情,淡淡道:「不難猜,不是嗎?」

 

他走進去,彷彿來過一般,準確地走到書架邊抽出一本書。
──正是艾弗瑞前一陣子練習的黑魔法──其中一個咒語還曾經用在天狼星身上。

「你跟蹤我們──?」艾弗瑞又驚又怒地道。

天狼星道:「覺得驚訝?這種事不需要跟蹤你,自然會有人告訴我。至於你那點小秘密……稍微動點腦就知道怎麼回事。」

 

這幾乎可以算是史萊哲林式的警告──或者一個含蓄的威脅。
如果是魯休斯,不用說到第二句他就明白了。可艾弗瑞顯然沒有魯休斯的頭腦。
他想都沒想地反擊道:「不要以為每個人都像你那兩個跟班。你以為你懂很多?」

天狼星翻開書,隨意地看了兩眼:「那麼我們就沒有必要談下去了。滾吧。」

「你叫我滾──?」

天狼星闔起書,放回了書架,又繼續查看架上其他的書。

 

艾弗瑞沒想到天狼星是真的沒說兩句話就要趕他走,滿腔怒火幾乎要衝了上來。可想到父親交代的事,他心中頓時又有了些底氣。

「──我父親把老宅獻給了黑公爵,」艾弗瑞傲慢地說,「黑公爵接受了。」

天狼星繼續走遠,慢吞吞地敷衍道:「噢,恭喜。那你可得盡快找個地方住,畢竟暑假快到了。」

艾弗瑞跟著走上前兩步,不甘願地說:「我父親讓我跟著你,他說這樣你就會懂。」

天狼星頭也不抬,「我不需要跟班。」

「才不是跟班──」艾弗瑞高聲反駁,全然忘了他剛才自己先叫弗林特和麥克米蘭「跟班」的。

天狼星感覺到艾弗瑞又走近了一步,於是乾脆闔上手上的書,側過頭看著對方。
「不是?恕我無法理解。艾弗瑞家和布萊克既不是朋友,也不是合作夥伴……還隨時會反咬我──我實在不知道為什麼要帶著你?」

自己不想是一回事,被人當面嫌棄又是另一回事。

艾弗瑞想要反擊,然而驟然對上天狼星的視線,他心裡卻突然一慌,忘記要說什麼──於是只能嘴硬道:「父親說這也是黑公爵的意思。」

此話一出,確實對天狼星有點效果。

「──最好別拿黑公爵威脅我,」天狼星輕柔道,「你父親沒有告訴你……艾弗瑞老宅只是換了他不死?」

艾弗瑞一愣,然後高聲道:「你胡說!黑公爵這是接受了我父親的忠誠,你休想──」

「無所謂。我不希罕你聽不聽話,也不想管你怎麼想。」天狼星打斷他,緩緩道,「你最好明白──我對這樣的結果並不怎麼滿意。」

佛地魔是答應不會插手。但是誰也沒想到老艾弗瑞在最後關頭竟然捨得把祖宅直接獻給佛地魔。
不論是覬覦他人獻給佛地魔的東西,或者蔑視佛地魔的權威,都不是太好聽的罪名──佛地魔無論接受與否,布萊克都不再能把老艾弗瑞殺了。

早上雷古勒斯寄來的信上隱諱地抱怨生日宴上大家圍著他說話,他自己卻說不出話的窘境。
因為抵抗吐真劑,雷古勒斯的聲帶也受了傷──然而魔藥的使用並非沒有上限。治療師評估整體狀況後優先治療其他地方,導致最「微不足道」的部分現在還沒好全。

 

艾弗瑞卻沒有聽懂他話裡的意思。顯然,老艾弗瑞真的很多事都沒有告訴他。
「你憑什麼不希罕?我都──我都低聲下氣跟你說了!」

……憑什麼?

天狼星笑了下。
他倏地抓住了艾弗瑞藏在袖子裡的手,反手將他壓在牆上!

「你──!」

魔杖從艾弗瑞的袖子裡掉出來砸在地上,發出一陣脆響,然後一路滾到了牆角。

艾弗瑞被壓得動彈不得,死命的掙扎,卻怎麼都沒碰到天狼星──然後他才發現壓著自己的根本不是對方的手。
──是無杖魔法!
布萊克怎麼可能──

「你知道為什麼你父親要把大宅送給佛地魔?」天狼星道──「你知道……你現在對我動手,我反過來做點什麼──你父親都只能閉嘴?」

艾弗瑞勉強扭過頭看見天狼星的衣角,心裡閃過許多咒語。

然而當他的視線掃到練習場,腦中卻倏地閃過流了一地的老鼠血,然後定格在那個畫面。
老鼠淒厲的尖叫聲從畫面裡穿透而出──他彷彿變成了那隻被他人捏在手上、只能卑微地祈求對方饒過他的可悲生物。

他的雙腳開始忍不住發顫。

 

他突然想到──父親其實有跟他說過……讓他不要再和布萊克作對。

 

天狼星看著艾弗瑞從無知無畏轉為害怕的神情,突然覺得有些意興闌珊。

他放開了艾弗瑞,面無表情地道:
「想要跟著我──可以。去向你父親問清楚發生過什麼,然後再好好想想……你該怎麼做。」

艾弗瑞沒有回答,只是倉皇地看了他一眼──然後頭也不回地衝出了萬應室。

 

詹姆和天狼星的懲罰內容很快通過貓頭鷹寄到了他們手上:直到學期結束前的三個周末晚上都得進行三小時的勞動服務。

而週六第一次勞動服務的內容正是清掃「案發地」廁所。

臭糞彈的魔法成分已經消失,不再是令人崩潰的「糞狀」,而是一塊塊結塊的泥土──這絕對是魔法界的家長們還能容許這個產品繼續存在的主要原因。

 

詹姆拿了一堆空水桶分別在每一個水龍頭下接水,水聲嘩啦嘩啦響,聽著忙碌,實際上卻清閒得很──具體表現在他嘴巴的活躍程度。

「哎──布萊克,和我說說──來的那個人是誰啊?你舅舅?」

「他看起來真年輕,不過脾氣感覺不太好。這樣說起來,你們家的人是不是都這個樣子啊?」

天狼星站在一旁盯著水花,沒有理他。
──水桶快裝滿了。

「哪,就是這個表情──你表姊每次看其他學院的人都像在看傻瓜一樣。說真的,她這樣其實更傻。」

天狼星正想叫他關水,抬眼就看見詹姆抬起下巴睨眼看他。
──明顯就是在模仿納西莎。

 

天狼星立刻轉過頭去。

「嘿!你笑了!你笑了對吧!」

「沒有。你的水要滿出來了。」

「啊──你也來幫忙啊!布萊克少爺!別光看著!」

 

一陣雞飛狗跳後,很不幸地,廁所淹水了。
還和地上的泥巴一起混成了一灘灘的泥水。

「怎麼辦?」詹姆問。

天狼星雙手環胸,一副事不關己地假笑道:「涼拌。」

詹姆看他彷彿殘廢一樣進來以後手就沒動過,忍不住吐槽道:「您今天是不打算碰水了,少爺?」

天狼星抬了下下巴,詹姆以為他叫自己看什麼東西,於是轉過頭去──

再回頭的時候地板已經乾乾淨淨。

「嘿──」我們被處罰不能用魔法!
然而話到嘴邊卻是轉了一百八十度:「幹得好啊!」
真的不能用魔法會是場災難!

「秘密?」天狼星問。

詹姆深以為然地贊同道:「秘密。」

因為兩人的「互不告狀協議」,工作一下子輕鬆起來──詹姆的嘴又開始不安分了。

 

「哎,說真的,我以為你和艾弗瑞關係應該過得去,沒想到你會關他廁所。」

天狼星給面子地假笑了下,沒有說話。

詹姆不知怎麼的──領會到這個神情意思等同:我不介意等等也讓你體驗一下。
於是驟然有了種「招貓逗狗」的快感,越發來勁。

「還是你們有私仇?總不會是突然心血來潮想幫我。說說看嘛──」

然後天狼星用漂浮咒懸浮在空中的水桶高難度地「打滑」了下,好巧不巧撒了一點在詹姆腳邊。

「好,好──我說別的總行吧?」
詹姆機靈地一個箭步跨到天狼星旁邊的那格磁磚上,鬼鬼祟祟地左右看了看,問道:「你是不是喜歡莉莉?莉莉‧伊凡斯,你對她什麼想法?」

問完反而更靠近天狼星──水桶要是砸下來,兩人沒有一個能倖免。
所謂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他就不信布萊克會做出傷敵一千字損八百的事!

天狼星大概是全世界最了解詹姆蔫兒壞點子的人。
十二歲的詹姆可真是……既煩人,又好笑。

「你這樣會被討厭的。」天狼星說,「尤其是你想引起注意的人。」

大概是天狼星的態度很明顯跟喜歡莉莉沾不上邊,詹姆心裡高興,反問道:
「咦?你會討厭嗎?」

天狼星看著他──大約是露出了一個微妙的表情。
反正詹姆以為他的意思是「廢話」,樂不可支地哈哈大笑。

「我跟你說,我找到治艾弗瑞臭嘴的方法了──我跟他說他要是嘴巴再不乾淨點,我就幫他宣傳臭糞彈的事。」

艾弗瑞偷偷摸摸去告狀,顯然就是不想讓人知道。
這個點子實在是缺德。

「我覺得你也可以試試,」詹姆興致勃勃地建議道,「還是你有更好的方法?」

「──你問我?」天狼星面無表情地道。

「喔──收到,所以你果然討厭艾弗瑞吧?我知道了,我會放心弄他的。」詹姆道,然後接著問:「那石內卜是你罩的嗎?我們打個商量,我弄他的時候別插手?」

──這個對話內容的走向簡直太過奇特。
「閉嘴,別想。」天狼星說。

詹姆大笑,抽出空隙指揮水柱沖刷牆壁:「你的標準是什麼?我實在看不懂你們史萊哲林的友誼。」
是「朋友」,但是互相討厭,他還從未見過那麼彆扭的關係。
不過這一點,他覺得布萊克絕對要負一大半責任──至少艾弗瑞蠢得直率。

他想著,給地板一個清理一新:「我發現了,你但凡有一點同意的就會罵我或者不說話。」

天狼星給他一個白眼。
同意是同意,不同意也是同意,多麼感人的邏輯。還總能自洽。

詹姆趁著天狼星不說話,狡猾地道:「那我們今天開始變成朋友,你別弄我?」

天狼星停下手中的工作。

詹姆以為他要罵自己──或者又繼續試圖用「眼神」表達,就聽天狼星道:
「你怕了?」

詹姆咂了下嘴,一瞬間竟然覺得有點遺憾──天狼星沒有掉入「罵人或不說話等於同意」的坑中。

「沒必要當敵人嘛,知道打不贏你當然得先打好關係。」他說,「我有沒有說過你真的很厲害──我可是很少承認有人比我厲害的。」

他拍了拍天狼星從頭到尾都沒動過的右手,心裡隱約有了個猜測。

 

天狼星終於笑了。
「扯淡,滾,小心我弄死你。」

 

噢,這下罵人和威脅一起來了。

大概是表示──非常同意?

 

三個小時的勞動服務很快結束。

更令人驚奇的是弗林特和雷木思竟然跑到廁所門外等著接他們。
兩人保持距離各守在廁所門的一端,共同站出了「廁所看守人」的效果。

當他們看到詹姆將手搭在天狼星肩膀上走出來時,表情具是一言難盡。
尤其是弗林特,更是深感不忿:波特的手竟然沒有被天狼星拆了──?

天狼星看了一眼雷木思,從詹姆的手中抽過自己右手的袍子,轉身走向弗林特。
詹姆同樣也走向了雷木思──葛萊分多塔正好是反方向。

兩人的影子重疊、交錯,漸行漸遠。

 

天狼星和弗林特走到走廊的盡頭時,詹姆突然回過頭扮了個鬼臉。

雷木思有些疑惑,問道:「你在做什麼?」

詹姆一本正經地答道:「看看他背後是不是有長眼睛。」

雷木思莞爾。笑完了,他催促道:「彼得在交誼廳等著呢,我們之前去廚房拿了點宵夜,就等你了。」

 

而轉過彎下了樓的弗林特此時正酸得很。

「你什麼時候跟他變得那麼好了?」弗林特氣勢洶洶地說。

天狼星聽出了他話裡孩子氣的占有欲,笑了笑。
「──你下次可以注意他的魔杖。」他說。

 

不論距離遠近,詹姆的魔杖始終指著他的方向。

 

這樣很好。

 

如此,他也能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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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九)

 

學生生活總是過得緩慢卻又眨眼即逝。

到了登上火車的這一天,有人欣喜,有人不捨,也有人忙著計畫暑假長達兩個月的假期。

小包廂裡依然只有三個人──麥克米蘭邀請石內卜進車廂的時候,石內卜猶豫了會──然後還不等他猶豫完,就注意到走廊另一端來了人。
他罵了句,又丟了一句「我還有事」就迅速走了。

「他剛剛是罵了髒話?」弗林特問。

沒過兩秒,答案揭曉:詹姆‧波特從車廂門上的窗戶一閃而過。

噢,明白。
「波特最近真的越來越囂張了。」弗林特翻了個白眼,「就沒人治得了他?」
才說完,他就想到:治得了他的其中一個人現在就在車廂裡。

所以說石內卜為什麼不往車廂裡跑!

 

麥克米蘭打開車廂門探出頭去,走廊早已不見人影。

「別看了,石內卜大概去找那個葛萊分多女生了。」弗林特說。

麥克米蘭關上門,抽出魔杖施了個隔音咒──如果可能的話他更想施一個「波特驅逐咒」。
「可憐的賽佛勒斯,波特這下是把注意力都放在他身上了。」

「不然你現在去找波特叫他滾?」弗林特假笑道。

麥克米蘭立刻連連搖頭,很不夠義氣地道:
「不要,誰惹到波特誰倒楣──他就是個惡霸!」

詹姆在史萊哲林有多麼顧人怨,可見一斑。

 

弗林特道:「艾弗瑞是怎麼開竅的?終於知道要繞著波特走。你們不覺得這太奇怪了?」他說著,突然想到什麼,狐疑地看著天狼星:「艾弗瑞最近也見你就跑。」

天狼星給出一個符合邏輯的嚴謹答案。
「因為我也是個惡霸。」

弗林特以為他在開玩笑,一不小心就笑了出來,然後不以為然地道:「你說反了吧?艾弗瑞怎麼看都比較糟糕。」

天狼星笑了笑。
「波特的朋友也都很愛他。」

弗林特聽出來他的意思是「你們對我也是戴著朋友濾鏡」,臉色微紅,卻仰起下巴沒有說話,儼然是一副默認的樣子。

 

麥克米蘭從隨身的包裹中拿出一袋零食──這次總算沒有把貓的零食混在裡面──又將剛剛在餐車上買的幾包巧克力蛙一同堆在桌上。

天狼星看他滿臉期待地看著自己,同樣從袋子裡拿出一盒餅乾。

「西賽德夫人的巧克力奶油餅乾!」麥克米蘭開心地道,「這個要等好久!你怎麼買到的?」

「不是我買的。舅舅以為我喜歡。」天狼星簡短道。

上次聖誕節麥克米蘭也吃了阿爾法的零食,於是立刻嘴甜道:「謝謝阿爾法舅舅!」
然後充滿期待地打開盒子,看見一個個包裝精美的動物形狀奶油餅乾,歡呼了聲。

弗林特湊過來撿了一個,正好是一個可愛的小狗形狀餅乾。

他看著,突然發現有些不對──然後有些驚悚地看著神態自若的天狼星。

連他們都知道天狼星其實不太喜歡甜食──阿爾法究竟對他外甥有什麼誤會,竟然以為他會喜歡這種又甜又可愛的東西?

 

麥克米蘭沒有察覺到弗林特豐富的內心活動,很快吃掉了手上的餅乾,然後隨口問道:「說到艾弗瑞──安德魯,你打算怎麼跟你爸說?」

這句話立刻將弗林特發散的思緒拉了回來。

自從布萊克毫無預警地針對艾弗瑞,已經過去數周。再怎麼遲鈍,從前和艾弗瑞合作的家族們也都知道情況不對。而弗林特家同樣和艾弗瑞有著合作。

然而卻沒有人知道布萊克這麼做的原因,只知道兩家之間的仇怨已經是不死不休──

尤其後來又出現一系列令人迷惑的事件──艾弗瑞老宅現在變成佛地魔暫時的居所,布萊克也暫時沒有再有動作。一時間艾弗瑞似乎再次獲得「寵幸」活了過來,讓等著看結果的人也摸不著頭緒。

他們現在就想知道布萊克到底怎麼想的,他們才好從中間斡旋,或者判斷接下來該怎麼做。

 

弗林特看向天狼星,試探地道:「我應該跟他說……」

託弗林特家兩個兒子和布萊克繼承人的關係,弗林特現在也被認為是和布萊克關係較為密切的家族之一。若是他沒有辦法帶回去一個「準確」的消息,弗林特夫人定會借題發揮。

天狼星淡淡道:「跟他說,艾弗瑞現在是布萊克的附屬。原本該怎麼做就怎麼做。」
這同樣也是奧賴恩的意思。

弗林特點點頭,心不在焉地將餅乾胡亂塞進嘴裡,然後往後一倒,靠在了椅背上。

「啊……真不想回家。」他含糊地低聲抱怨道。

 

麥克米蘭順手拆了一袋巧克力蛙,遞給了弗林特:「你不是說你媽今天會來接你?開心點,回去又不不是為了那些討厭的人。」

弗林特有氣無力地點點頭,然後嘗試著讓自己看起來振作些,強打精神道:「誰給誰找麻煩還不一定呢──」

不過巧克力蛙還是從他手中跳走了。

麥克米蘭大笑,撈回了那隻差點「獲得自由」的巧克力蛙──誰放狠話還放得如此有氣無力?
不過還是安慰地拍了拍他道:「不是說八月要來我家住?到時候我們一起打魁地奇。」說著,問天狼星道:「你要不要來?這樣加上你和我家幾個堂兄,一定很好玩。」

天狼星對這樣的活動沒什麼興趣。
可他考慮了兩秒,還是應了下來。「有時間的話……我會帶雷古勒斯一起去拜訪。」

「太好了!如果他可以來就再好不過──有任何需要記得跟我說。」麥克米蘭關切地說,「這樣說起來──小雷爾也是明年要入學了呢。」

「對。所以帶他提前認識你們。」天狼星溫和地說。

這個「認識」──顯然就不只是宴會上禮貌性打招呼的那種認識。

 

弗林特直盯著天狼星,完全明白這代表什麼意思──什麼關係才會讓自己的親兄弟提前認識?

他腦袋一熱,然後不知怎麼地,脫口而出問道:「你弟弟喜歡什麼東西?」

還沒等到答案,又在衝動之下說出了讓他之後無比後悔的一句話:「你弟弟就是我弟弟,我以後一定會照顧他的!」

麥克米蘭偷偷笑了起來,而天狼星也忍不住莞爾。

「好,那我就先替雷古勒斯謝謝你了。」他說。

弗林特臉頰微紅,沒有再說話,只是內心默默盤算自己有什麼好玩的東西。
想著,他卻突然想到一個特別嚴重的問題。

 

「你的信──八月之前都別寫重要的事,『夫人』會偷看。」他說,說著,蹙起眉毛,假裝凶狠地問道:「──你沒忘記暑假每天一封信這回事吧?」

問完,他像是終於找回了場子般,揚起一個帶著點得意的笑容。

 

天狼星被他逗得哼笑了聲,別有深意地笑道:「當然沒忘。」

關於信件被攔截的問題──也不是沒有辦法可以規避。
或許這可以當作兩人暑假的課題。

 

還不知道暑假會如何被「加作業」的弗林特和麥克米蘭興高采烈地聊著。

中間他們趕走了幾隻從隔壁包廂飛來的咻咻蜂,拒絕了學生買賣社團的推銷,還看見了石內卜避難般地和紅頭髮女孩從窗戶上閃過──

很快就到了月台。

 

這次真的要說再見了。

 

麥克米蘭在列車進站的時候就看見了自己的父母,有些激動地從座位上跳了起來,匆匆摟了弗林特和天狼星一下,連餅乾盒都忘了帶走,就迫不及待地推著行李要下車。

「我們八月見──」他笑著說,然後歡快地像陣風似的一下就跑不見了。

留下弗林特和天狼星。

 

弗林特不想回「家」──不過他知道母親一定在月台上等著自己。
幾個月沒有見到媽媽,他突然……有點想她了。

「那我也先走了,」弗林特說,有些嫌棄地看著因為慢了一步已經擠得滿滿當當的走廊,毅然決然地拖著行李擠了進去,「保持聯絡──」

 

天狼星看了眼窗外,沒有看見自己家的人,於是慢吞吞地用了個漂浮咒將行李從架上移了下來,等著人群散去。

 

倫敦的天空依然是灰色的,卻比九月多了點夕陽的餘暉。

他安靜地坐在座位上望著空氣,難得地什麼都沒有想。

 

窗外傳來了聲聲笑語,所有人都在為到來的暑假雀躍。

 

突然,包廂門再次被拉開。

天狼星抬起頭,看見來人,露出一個有些驚訝的神情。
「你怎麼自己來了──母親呢?」

 

雷古勒斯好不容易擠在人群裡一個個包廂找過來才找到他,看見幾個月不見的哥哥見到自己就這個反應,莫名覺得有些彆扭──於是道:「母親在月台上。」
說完,賭氣地道:「反正過兩個月我就是霍格華茲的學生了。」

我當然可以上火車!

 

他的聲音有些沙啞──也不知道好全了沒。

天狼星察覺他語氣中微妙的不滿,看著他有些失落的黑色眼珠,頓了下,然後主動伸出了手。

 

雷古勒斯卻沒有接下「橄欖枝」,而是委屈地道:
「如果我不來的話,哥哥是不是打算先去阿爾法舅舅那裡?」

 

這倒是冤枉天狼星了。
只是見到弟弟難得委屈的樣子,天狼星忍不住輕輕笑了下。

「還是會先回家放行李的。」他說。

 

只是回家放行李──?
雷古勒斯氣憤地想,卻越想卻是越難過,頗有種「我一直很想你,你卻沒有想我」的悲憤。

 

天狼星看到他的表情,眼神柔和,輕聲道:「然後──當然會去找你。」

他說,「我也很想你。」

 

雷古勒斯抬起黑沉沉的眼眸,嘴唇微微用力,看起來像是忍著什麼。
半晌,他才彆彆扭扭地抱住了天狼星。

 

「那個時候……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雷古勒斯說。

天狼星無聲地回抱住他的背脊。

他們都知道「那個時候」指的是什麼。

 

「我心裡想著你們,我一直很努力……」雷古勒斯倔強地說,然後吸了口氣,控訴道:「你還怎麼都不回家。」

 

天狼星頓了下,哭笑不得地鬆開了手。

他看著雷古勒斯明顯還在生氣,眼睛卻有些水氣的樣子,無奈而平和地,本來,想說「對不起」。

可最終他只是輕輕嘆息了聲。

「我很高興……你來接我。」他說。

 

我很高興,還能再次見到你。

我很感激……你還在。

 

他說得實在太小聲,雷古勒斯沒有聽見,疑惑地睜大眼睛看著他。

天狼星笑了下,卻沒有重複自己的話,只是低下頭,再次抱住了有些怔怔的雷古勒斯。

他聽著耳邊鼓動的心跳和呼吸,心裡充滿難以言喻的安寧。

 

「回家吧。」他說。

 

暑假開始了。

 

無論波瀾跌宕,日子終歸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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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 【第一部終章】

 

每一代人,都能在霍格華茲找到屬於自己的故事──所有偉大的巫師,同樣始於霍格華茲。

在學生們都下了火車後,天色幾乎立刻暗了下來。
所有一年級新生都將乘坐小船進入城堡──也是唯一一次用這樣的方式進入城堡。

雷古勒斯坐在船中央,視線掃過在夜色下閃著粼粼波光卻又泛著霧氣的湖面,望向壯觀的城堡。
隨著眾人的驚嘆聲,小船漸漸駛近,城堡的全貌也越加清晰。

燈光自城堡的窗戶透出,形成一幅壯闊、靜謐又溫暖的畫。

──這就是他們未來七年的另一個家。

 

雷古勒斯踏進船屋,隨著所有人拾級而上,一盞盞火光照亮了他們前行的道路──

而副校長麥格教授早已在廳堂入口處等著他們。

他們並沒有等待很久,大廳的門就敞開了。

「希望你們都準備好了。」麥格教授說,然後帶領所有的一年級新生踏入大廳。

 

他們即將面對的──正是決定所有人歸屬的分院儀式。

雷古勒斯隱約感覺到許多目光──好奇的、探究的、審視的──或善意或惡意。他甚至看到了許多認識的面孔。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邁出了步伐。

 

他會被分入史萊哲林嗎?

一定會的。

就像父親、母親和所有的布萊克那樣──他也將會在史萊哲林度過七年的時光。

 

穿越大廳的這段路不長不短,正好足夠雷古勒斯的心情升至頂點。

而路的終點,是微笑著注視著他的天狼星。

 

他有預感,就像所有始於微末的故事,這將是一場偉大的旅途──

 

這會是一個全新的開始。

 

 

【第一部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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